第十三章 明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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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了怀孕这事儿一闹,我的及笄礼也只好不了了之。幸好整个礼仪趋近尾声,并未剩下多少,做与不做,已不重要了。而天烨沉浸在喜悦中已不记得,我亦只愿早早结束,便略过不提。

    天烨离时已是华灯初上,门外候了许久的亲人抓了机会一涌而入,眼眶均是红红的,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娘坐在床边,握了我手,许久才哽咽道:“好……好啊……弯弯也要……要做娘了……”二嫂看看我,似有踌躇,一旁的四嫂却心直口快:“小主,二嫂她可要你给赐个名儿呢。”二嫂忙轻斥她道:“云波,不得胡说。”四嫂却是老大不乐意:“二嫂,我可没说错什么啊。大夫不是确定那孩子是个女孩儿了,算命先生也说这孩子和贵人有缘。咱家的贵人,可不就是小主这一个么。我记得二哥是拟了‘琬’字的,却是和小主的名儿同音……”

    我早注意到二嫂的腹部高高隆起,心下欢喜二哥又要当爹;但却未想到他拟了那个“琬”字。听这话,敏感的二嫂想必是不好意思向我开口了。

    便笑道,“四嫂,您还是唤我‘弯弯’罢。都是自家人,怎地生分,唤起‘小主’来了?”她呵呵点头笑道:“是,是,我当真该打。”

      我笑一笑,又转向二嫂道:“既拟好了字,怎不告诉我?我本以为二嫂是最坦荡的呢,却因了这讳,扭扭捏捏的。同名又怎样?总归是姑侄,这可不就是四嫂说的缘分么。况要寻根究底,终究是两个不同的字罢。”她见我如此说,方才释然一笑:“记下了。”

    又坐了一会儿,我唤来亭谧备了软舆,与家人一道回海澜宫去。天色已晚,宫门早已落钥,如今想出宫却是难了。好在海澜宫空殿尚多,便知会了俐桦夫人,留了亲人们暂且歇下。

    半夜里亭嫣忽然将我叫醒。我正睡得香甜,冷不丁被吵醒,心里总归是不乐意,语调也是冷冷的:“何事?”亭嫣面泛潮红,不住气喘,急急道:“小姐,二少夫人要生了!”我一惊,连忙翻身下榻,一面披上披风一面问:“何时的事?”亭嫣替我绾了发,道:“小半个时辰前。客殿的婢子们以为很快就可以生下来,因此没有来报一声。方才发现不对,匆忙来了。如今瑾涵姑姑已带了亭谧赶去了,小升子亦已去了太医院。”

    我紧了紧披风往外走,一面斥道:“糊涂!若是嫂嫂有个闪失,我要那蹄子拿命来赔!如今几时了?”“亥时六刻。”亭嫣道,“唤小姐之前奴婢已召了阁中所有剩下的奴才,此刻正在外头等着小姐。”

    一面说着,不觉已走到殿外。便问道:“今日皇上歇在何处?”小全子机灵,接口道:“回小主,是在皇后娘娘那里。”“嗯,”我点点头,“紫潇去一趟毓宁宫,只找掌事惠仪铃兰,请她禀明皇后今夜之事,切记不要惊动皇上。小全子红斓和亭嫣,随我一道去客殿。”

    亭嫣在我耳边小声道:“小姐,要不要请二少爷进宫?”

    二哥么?他虽是翰林院侍读,官拜五品,平日里却是进不得后宫的。“如今未禀明皇上,我怎敢随意让他进后宫?若让人抓住什么把柄,诬我明家,又怎担当得起?”我叹一口气,只盼二嫂能度过难关。

    还未到客殿门口,就见明璐握着几个弟弟妹妹的手,对明瑢与明璟道:“如今的状况你们也见到了,二婶和小妹急需照顾,咱们几个虽帮不上忙,却也不能让她们操心。珏儿还小,咱们都是哥哥姐姐,可要照顾好他。”八岁的小明璟拍拍胸脯道:“大姐放心,咱们不是小孩子了。”一旁明瑢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轻笑,明家的孩子,真真是没有丢定襄王府的脸。

    这时珏儿忽然从殿后跑了出来,正好从我身旁经过,见我不禁喜笑颜开,脆脆地唤了声姑姑,张开手便要抱。璐璐她们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瞧见了我,瑢瑢便来抱了珏儿,随我一路往里走。

    这时候太医与稳婆皆到了。见我要进产房,为首的太医忙拦住我:“小主,这可进不得!”我冷笑,“你们不快去帮忙,却为拦我这个无关紧要之人而耗费时间?里面是我的嫂嫂和嫡亲侄女儿,难道她们还会害我不成!”我绕过太医便往里走。

    那太医紧跟几步,冲上来拉住我的手腕:“小主!使不得!”“啪!”我反手给他一个耳光。“放肆!我乃天子妃嫔,尔等外臣怎能碰我?若不是念在嫂嫂安危,立时便拉你出去斩了!”

    “狗奴才,没听见箴容华的话么?还不快去帮忙!”我回头却见天烨领着皇后,带了几名侍婢来了。太医见状,匆匆行了礼便进了产房。

    于是一屋子人便行了大礼。天烨扶起我,又道了“平身”。

    我朝他一笑,对一旁的紫潇道:“不是告诉你不要惊动皇上么,怎么……”

    “弯弯,是朕要跟来的,不关她的事。”天烨笑道,“世子夫人临盆,朕好歹过来问候一声。”

    世子夫人?我忽然醒悟过来,“皇上,您是说……”

    “对。”天烨道,“明日朕便下旨,封明谦为定襄王世子。”他忽然又似想起什么,“方才朕派人去了定襄王府上,绍宸很快便到了。”

    绍宸是二哥的字,他也是四个哥哥中唯一由先皇赐字的。这个“宸”字,原本不是我等臣子可以肆用。

    虽然知道二哥进宫未免有些于礼不合,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于是谢过恩之后道:“臣妾想进去陪着二嫂,请皇上恩准。”天烨想了想,对我道:“只去看一眼罢,也让她知道绍宸正在赶来。你守在里边倒不如让你的二哥守在里面更好。”

    我进入产房的时候,小侄女依然稳稳当当呆在母亲肚子里,丝毫没有想出来的意思。亭谧和三嫂正在帮产婆的忙,瑾涵守在床边,手中握了巾子,不停地擦去二嫂面上的汗珠,见我进来,一瞬的惊诧后又恢复平静,微笑着向我点头示意——而我此时,已是潸然泪下了:我那如玉般的二嫂,面色苍白,皱着眉,贝齿在唇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红的印子……为什么上天对她如此不眷顾,竟要她两次承受这般苦痛?三年前生珏儿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不好,经了那么一折腾,更是弄坏了身子。如今再重来一次,教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去扛?

    我看不下去了,掩面跑出了产房,却不料正好撞在迎面奔来的人怀中。他扶起我,望着满面泪痕,忙道:“弯弯,是不是……是不是阿雪她……她不好了?”我只一味地哭,话却也说不清楚了。

    于是我的二哥丢下我,径直冲了进去。

    人人说三哥三嫂感情好,殊不知,二哥二嫂却也不逊于三哥伉俪!成亲已逾七年,这七年来的每一点每一滴,我俱是看在眼里。七年,两千多个日子,二哥总为二嫂画眉,日复一日,日日不绝。大哥曾笑言,古有张敞(注),今有明谦。只是在我心中,张敞又怎抵得上二哥分毫?若今日必须在妻与女中挑一个,他定是会挑他的阿雪罢。

    许是他们的真情感动了上天。二哥进去后没多久,我们就听见响亮的啼哭声——突然,子时的报时声响起。明婉与明琬,竟又是同一日的生日!听这哭声——小家伙果是精力充沛,同她哥哥一般,折磨娘亲如此之久,仍是健康地活了下来!

    我欣喜若狂,顾不得天烨仍在身边,立时冲了进去。小女孩儿已洗了干净,用一块大红缎子包了,像瓷娃娃一般安静地沉睡着。二哥兴奋地冲到二嫂床边,抱过女儿递给她看:“阿雪,你看,咱们的女儿像你一样好看。”二嫂疲惫地笑着,伸出手想要摸摸自己的小女儿。但手还没有碰到那块灿如火焰的锦缎,就重重地落在床沿。

    二哥大惊失色,而我心里那块本已落下的那块没来由的石头也重新被提了起来。似乎,比上次更沉更重……

    御医在一旁呼喊:“快!快拿参片”

    一房间的人在瞬间骚动起来,气氛却变得好凝重,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我跌跌撞撞来到床前,却见二嫂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二哥坐在一旁,万分憔悴的样子。一刹那间我忽然有种错觉:尚未到而立之年的哥哥,似乎老了好几十岁。这是我头次见到二哥如斯模样,直让人觉得心疼,内疚,还有恐怖。

    忽然见到二嫂的嘴唇动了动,二哥忙俯下身子去听。也不知谁做了个手势,房间里忽然又静了下来。

    等到二哥抬起头来,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我会照顾好珏儿和琬儿。但是你说的事,我万万做不到!”

    他丢下这句话,冲出了房门。

    我在海澜宫的小花园中找到了二哥,他只定定地看着月,负手而立,决然得寒冷。我走过去,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感觉到了我,转过身来,眼中布满了血丝。不知怎的,在银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森冷。

    我叹了口气,走上前去,缓缓道:“那边……太医尽力了。”

    二哥苦涩地抽了抽嘴角,道:“弯弯,你可知道方才阿雪说了什么?”我摇摇头。

    “她说,等她离开我以后,教我另找一户人家的好女子续了弦,也让珏儿和琬儿有个娘……”他大笑,泪水却不停向下掉,“她……她可真是热心极了!自己躺在床上,却还有心思来管我的闲事!”

    我上前一步,“二哥……”他只做没看见,一味大声道:“她以为,我会独活么……”我大惊,忙掩住他的口:“二哥!你好糊涂!若二嫂无事,你又如何去见她?况且这话在宫内是说不得的!”

    二哥身子一震,对我抱歉笑道:“弯弯,二哥也是太伤心了,才说出这等混帐话来。我现今便回去守着。”

    “张敞”注:据《汉书·张敞传》记载:京兆尹张敞和妻子情深,妻子化妆时,他为妻子把笔画眉,被长安人笑为‘张京兆眉怃’,后来汉宣帝亲自过问这件事,张敞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张敞的回答既巧妙又在情理之中,宣帝爱才,当然不会难为张京兆,从此又多了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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