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从床上慢慢支撑起虚弱的身体,担忧地问:“你有什么法子能避开门口的守卫和宫里的众多侍卫?万一被他们发现,我是公主,他们不能怎样,但你一定会没命的!”
陈御风道:“无论用什么办法,我总要试一次!”他说完拧眉望着汀兰,眼神里似乎隐藏着许多不能言说的复杂情绪。
汀兰被他瞧得心慌,低首道:“你放心……”
“不——,公主,”陈御风急忙打断汀兰的话,他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慢慢道:“公主,我刚才一时冲动才说出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公主在我心里,就像天上的仙女,我…哪能配得上?如果我不幸死了,只希望公主能在我墓前弹一首《合欢曲》便心满意足了。”
汀兰听他这样说,脸上显出一些失望,问道:“你怎样引开门口的守卫?”
陈御风道:“这个现在不能讲。”
汀兰不悦道:“如果不告诉我,我怎么配合你?”
陈御风道:“你只需要装病便好。”他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僵硬,又见汀兰扳着张面孔,随即又笑了笑,道:“最好装成饿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呵呵,装得越像越好!”
汀兰见他不愿透露,不再追问,道:“那你一定小心!”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陈御风见她神情疲惫,低语道:“公主,隔墙有耳。我不能在你这边待太久,也不能现在就跟你详说计划。你放心,我既然答应救你出去,便一定会小心行事。”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汀兰听到他移动脚步,立刻睁开眼睛,命令道:“你回来!”
陈御风停住脚步,转身问道:“公主有什么事?”
汀兰放低声音,温柔地说:“你过来,到我床边来。”
陈御风不明所以,慢慢走到床边,低头却见汀兰公主象牙般白皙的脸颊上忽然生满红晕,她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羞涩的道:“你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我们……我们两个这一生一世要做一对合欢夫妻,那……那你怎么到现在还……称我为公主呢?”
陈御风自从见了汀兰公主,便一直为她神魂颠倒,心里早已把她当作女神一般敬爱。他刚才说出那番合欢之类的话,虽说是发自内心,但毕竟是一时冲动,说出之后便即后悔了。此时他见到汀兰这样一副娇羞的模样,又听到她这番真挚言语,一颗胆怯的炙热之心受到鼓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喜悦,禁不住仰起头,大步在屋内疾走了一阵,又转过身几步跨到床边,低头脉脉含情的望着汀兰,久久无语,再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公主……,不,汀兰……,我……,我……实在不敢想,不敢想……,我……我这是在做梦吗?”他激动的无法说话,眼泪从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脸上一滴滴洒落下来,沾湿了汀兰公主的锦缎薄衾。
汀兰微笑道:“这不是梦。即使真是梦,我也一定在你梦里,你也一定在我梦里。”
陈御风直感如梦如醉,兀自不敢相信。他慢慢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抓起汀兰公主的小手,感觉到这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的的确确就在自己手中,终于喜道:“是真的,是真的!这不是梦!”
汀兰公主初遭劫难,自己的父王母后还有平时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师兄无一人出手相救。她这些天又饿得奄奄一息,身心疲惫,万念俱灰。人在痛苦绝望时最渴望关怀。她以前看到陈御风对自己的一副痴傻模样只觉有趣,丝毫不放在心上,现在看了却不由得心中一动,柔声道:“你低下头来。”
此刻汀兰的任何话语在陈御风耳中都犹如神旨,别说低下头来,即便是砍下头来,也绝不会忤逆。他顺从的低下头,深情的目光却始终舍不得离开汀兰娇美的脸庞。
汀兰轻轻道:“闭上眼睛。”
陈御风乖乖的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一阵少女的幽香渐渐拂到自己面上,他的心狂跳不已。
汀兰吐气如兰,在陈御风额头轻轻一印,立即羞涩的离开。
陈御风全身不由得一震,睁开眼睛,怔怔盯着汀兰。只见她将头轻轻歪向一边,脸上的红晕早已蔓延到耳后。
汀兰公主这样一副娇羞模样跟一般恋爱中的少女无异。陈御风但觉自己三十几年来从没这么欢喜过,他情不自禁的伸出两只手臂,紧紧把汀兰抱在了怀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六年前,那个令汀兰公主胆战心惊的夜晚,恰恰便有这么一轮又大又亮的月亮挂在天上。如水的月光照着香楚国高大雄伟的宫阙,似也在无声的向世人询问:今昔何年?今昔何年?而那一年,那一夜,那天上的明月,注定要镌刻在汀兰公主的心里,永生也不能忘怀。
陈御风将汀兰打扮成书童的模样,带着她大摇大摆的从宫门里走了出来。守门士兵只打趣地问了句:“御风仙人,皇上又半夜才放你出宫?”君王与仙人无比亲厚,守卫们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他们并不知,这句戏言已成临死前的唯一玩笑,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香楚国最残酷的刑罚。
陈御风带着汀兰公主在自己的府邸熬过了漫长的下半夜。天一亮,便驾马车出了城门。他们走进城郊的一个小树林里,一辆双马拉的坚固马车早已静静的等候在那里。
汀兰疑惑的走上马车。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赶车的马夫,顿时惊道:“红夜叉,你…,你怎么在这里?”
红夜叉一抖缰绳,马车快速的行驶起来。“公主,是皇后叫我在这里接你。”她波澜不惊的话语从前面飘来。
汀兰顿时惊骇不已,“御风……,你,你快逃命吧!”
陈御风却一点也不惊慌,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车里,轻笑道:“汀兰,我之所以能顺利救你出来,正是因为有皇后在暗中相助!”
“母后?”汀兰依然不解。
“她不忍看你这样不吃不喝的活活饿死啊!”
“母后……”汀兰公主这些天来日日想的是怎么逃避婚姻和逃出皇宫,一时一刻也未想起自己的母后。自从父王将自己幽禁以来,她一次也没见过母后。她还以为自己的母后跟父王一样的心狠。此刻明了母后竟甘冒被父王怀恨和冷落的危险来解救自己,想起平日母后对自己的百般宠爱,禁不住潸然泪下。
陈御风从怀中掏出一块半月形碧玉交到汀兰手上,道:“这是皇后让我交给你的。她说皇上其实也不忍心将你嫁给那个红川王子。但香楚国与红川国联姻事关香楚的国家大计,才不得不这么做。她希望你能原谅你的父王。”
汀兰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碧玉,喃喃念道:“我对不起母后,也对不起父王。”
陈御风安慰道:“汀兰,你别难过。等这件事过去,皇上一定会原谅你。我们到时就可以回国了。”
汀兰道:“我就这么走了,父王怎么跟红川王子交代?我…,身为公主,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是不是应该为父王分忧呢?御风,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是不是?我们现在就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吧?”
陈御风自被香楚国王从乡野请到宫中以来,一直深得君王信任。四年来,他与君王朝夕相处。君王对他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有超乎君臣芥蒂的知己之情。如今他私带公主逃离皇宫,不仅背叛了国君,而且做了损害国家利益的叛逆之徒。因此,在他的内心深处,负罪之心,比汀兰公主,更为严重。此时汀兰公主心慌意乱的问他‘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他心里苦涩不已,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汀兰抬眼看到陈御风双眉纠结,样子极为苦闷,知他心中的痛苦远甚于自己,便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两人在沉默中只听得车轮碾压道路发出一阵阵寂寞的嘎吱嘎吱之声。过了许久,外面渐渐听得人声,似乎路上行人多了起来。
陈御风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一瞧,只见马车前面不远处是一座小乡镇的入口。似乎今天正是乡镇的赶集日,路上行人大多都挎着篮子朝入口处走去。
陈御风急忙喊住红夜叉道:“嬷嬷,我们还是绕道走吧。前面人多,别出什么意外。”
红夜叉应了一声,便驾着马车走上乡间的一条岔路。谁知,马车刚走了几步,乡镇门口一个乡卒打扮的黑脸壮汉忽然在远处喊道:“哎——,赶车的,过来——!”
陈御风跟汀兰在车内听到这一声粗鲁的呼喊,心里禁不住俱都一凛。
红夜叉望了望远处的黑脸乡卒和路边往这边好奇探望的行人,不得不掉转马头,重新驶上原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