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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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节

    一连几天的阴雨绵绵宣告江浙地区进入梅雨季,这样的天气让北方来的馨远有些不适应。空气中浓重的水汽似乎让所有的东西都胀了一圈:地板相互挤压,隆起了大大小小的包块,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抽屉吸收了空气里的水分后变得湿涩,拉开关上也不灵活;书籍报纸像是不小心掉进蒸锅一样变得软塌塌的。好在昨天下午老天破天荒地出了四个小时的太阳,虽然丝丝缕缕地若隐若现,但还是给了大家一个难得的机会把受潮的衣服被子晾晒了一下。可是还不到一天的工夫一切又恢复了原样,衣服照样穿在身上潮的能拧出水来。甚至馨远感觉自己似乎也被这潮气泡胀了,皮肤湿乎乎的,手指也比以前粗了。而且馨远发觉同样是北方人的天意似乎也不适应这样的气候,这几天他时而无精打采,时而神经又过分紧张。

    密报上说让天意“静候消息”,可这一等就是五天。窗台上馨远从翰翔家里拿来的青凤梨都熟透了,飘出馥郁的果香。中午休息的时间,馨远把几个凤梨切开分给诊所的同事们。尽管天意极力保持冷静,但五天的煎熬已经熬干了他的耐心,甚至有些“肆无忌惮”地把这种焦躁写在脸上。

    馨远递过一盘黄灿灿的凤梨肉:“天意哥,这几天你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不太好。”

    天意起身说道:“没什么,天气又闷又潮,心烦意乱的。英国的天气比较阴冷,不像上海这么湿热。我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天气。”

    “是呀,还是老家好。那里的气候该冷的时候冰天雪地,该热的时候就是烈日当头。不像上海,淅淅沥沥的不停下雨,过了梅雨季节就是闷热,我也感觉透不过气来。”

    “你们先吃吧,我出去买包烟。”这个时候,没什么比抽一只烟更能让天意舒缓情绪的了。

    走出诊所,天意警惕地左右看看。不远处的水果摊生意很是火爆,三三两两的人们脖子上搭着块白毛巾,蹲在地上大快朵颐。拐过水果摊,是个不大的胡同,几个卖香烟的小青年都趁着中午坐在墙根下“打迷糊”。其中一个非常警觉,看见天意朝这边走来,一骨碌爬起来迎上去:“先生,买烟吗?新到的‘哈德门’。”

    天意瞥了一眼墙根下的那几个,随手拿起一包:“多少钱?”随即低声问到:“密报到了五天了,为什么还没人来接头?”

    “我也在这里等了五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小烟贩突然一扫之前的昏昏欲睡,目光变得警觉而犀利。“以我的经验,这里面怕是有什么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难道‘梧桐’出事了?”

    “不好说。福建到上海的火车前天就到了,下一班要等到后天才有。如果他是坐后天的车,密报没必要发得这么早。既然‘梧桐’已经到了上海,他为什么迟迟不接头?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他被人盯上了难以脱身,要么他已经被捕了。所以,对于来接头的人你要提高警惕。”

    “明白。给你烟钱。”天意原路返回诊所,更加心事重重。

    “望海”旅店门前,一个神情憔悴的中年男子在四处张望。他显然是刚刚遭到了一场浩劫,蓬头垢面且脸颊红肿,一身的褐色长袍皱襞邋遢。他用力压了压帽沿,用袖口遮住脸颊上的伤口,闪身进了这家旅店。订了一间房间后,他拒绝了伙计的一切服务,只要求静静的没人打扰。伙计开始对这个狼狈的客人很是起疑,但看他交足了房钱,也就不再干涉他了。

    一切安置妥当后,他立刻像是被人抽干了精髓似的WWW.soudu.org,扑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两个小时,翻了个身,痛苦地一声长长的呻吟,他被身上的剧痛惊醒了。他双手颤抖地解开那身散发着隐隐血腥气的长袍,里面的白色衣裤血迹斑斑,他突然想到应该洗个澡。于是他吩咐伙计为他打洗澡水。

    为了避免伙计看出蹊跷,在伙计进进出出倒热水的时候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假寐。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见伙计喊了一声:“洗澡水打好了,这位先生。”随后伙计还细心地关好房门。他这才下床,把身上的污衣统统脱下来扔在地上,步履蹒跚地踏进半个人深的木澡盆。温热的水像刀子一般切割着他身上的伤口,他忍着钻心剧痛把整个身子蜷在澡盆里,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疼痛会让人更清醒”,这好像是一个基督教徒告诉他的。可现在他正遭受着比看得见的伤口更痛苦的内心煎熬。他不知道他想洗掉什么,是身上的血迹还是曾经的信誓旦旦。难道曾经的一切都能随着这盆污水付之东流吗?当他再一次从水里钻出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人还是鬼。自己是真的被洗干净了还是被这盆血水彻底污染的腥臭不堪?

    剧痛不知不觉缓和了,伤口与热水从开始的水火不容到渐渐彼此妥协。水温变得越来越契合他的体温,伤口在柔滑的温水滋养下变得不那么口角狰狞,露出了粉色的皮肉。他把手伸到水下,想揉揉酸麻的双脚,却突然间摸到了水底的一个球状物。拿出来一看,竟是一个“活wWw.络丹”蜡丸。这洗澡水里竟然有一丸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里面有东西。他擦干双手,打开蜡封的药丸,让他有些失望,里面真的是一个褐色的丸药,还很新鲜。但是掰开丸药,就见到了一个卷曲的纸条。纸条上的字很小,但很清楚地告诉他下一步该做什么。难道刚才那个伙计?没错,他不是带自己进客房的那个,这个伙计是个交通员。

    他意识到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了,迅速擦干身体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裤和深蓝色长衫。清洗后的伤口果然缓和了许多,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他把脏衣服都塞进一个布袋里,并按照事前的约定把随身带的一个黑色毡帽挂到窗外的阳台晾衣架上。这就像一发信号弹一样,楼下的几个人立刻有了反应,有的迅速消失在人流中,有的则按兵不动,只是目光更加警觉。

    他把装着脏衣服的布袋塞到床底下,又把纸条烧毁,才离开房间。他提着一把红色雨伞走出旅店,刚在门口出现立刻就招致了几个人的注意,尽管表面看起来他们就是些闲逛的路人和蹲在街边的水果小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