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徒芷的示意下同苏慕白夫妇的首级一起挂在襄阳城的城墙上。
大家都以为岳焕定会拼死抗议。
可岳焕的举动却让所有的人都失望了……
他就那样一直跪在雪地之中,便如僵硬了一般,不吃、不喝、不说、不闹……
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样,眼神暗淡无光,了无生机。
大雪纷纷落在他的头上脸上,渐渐将他的头发、眼睛、鼻子、衣服都盖了起来。
他这一刻便似没了直觉一样,只有细心的人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的眼神其实一刻也没有停止望向梁夫人、苏慕白夫妇尸体悬挂的方向。
只是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光彩,没有半分神蕴,只有落魄,只有绝望,绝望到平静,平静到一汪死水,任你雨打风吹,任你枪戳刀劈,还自古波不惊。
整整三日过去,岳焕便一直是这样,没有移动分毫,那雪白的雪,凛冽的风似是把他塑成了一个冰雕,一个跪着的栩栩如生的冰雕……
只到了第四日,他方知有了知觉。
他缓缓的开始试着唤发身体的机能,他微微的想要站起,于是那冰雪,缚着他全身肢体的冰雪开始出现一丝丝的裂纹,接着那裂纹一点点的向四周开始蔓延,最后“咔嚓”一声碎了,那剔透的冰雪向四周溅开了……
一个说不上是人的人缓缓的自那雪堆中站了起来。
黑色的盔甲,雪白的头发,僵硬的四肢,缓缓的动着,向着秦军元帅的营帐方向迈去。
一把把,一枝枝的钢枪架在他的脖子上,锋利的枪锋划破他的肤肌,那殷红的血流出,经风一吹还自成了一块晶莹的冰,殷红的冰。
“我要见司徒芷,我相信他也想见我……”
那不似人发出的声音,嘶哑、生涩……
或者说那不叫人间的声音,因为人间没有这般的声音,如果非要为这种声音定义一个名称的话,我们不妨叫他来自地狱的咆啸,不错就是来自地狱的咆哮。
如同野兽一般的咆哮,从一个人的口中发出,当然前提是如果他还叫人的话。
“我要见司徒芷,我相信他在等着我……”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有的只是那不甘的来自地狱的来自灵魂的嚎叫,细细的如丝针般的,能刺破人耳膜的来自地狱的嘶叫。
“让他进来吧!我要见他。”从营帐中传来一声如同天籁的声音。
所有的士兵让开了道路。
所有的士兵收起了刀枪。
于是他的面前没有了阻碍,他的有肌肤也不再流血……
但是仍然是那样一步步的,一点点的移动着,没有丝毫的改变。
在他的心里那万丈深渊与一马平川没有区别……
无知者无畏,无畏者无惧,无惧者便无所谓生死。
他看透了生死,参懂了生死,因此他平静,他波澜不惊。
在他看见司徒芷的那一刻,他从牙关里挤出了一句话,一句让所以人都跌破了眼睛的话。
“司徒芷,我选择屈服,选择投降,做大秦的臣子。”
营帐内所有的将军这一刹那睁大了眼睛,不相信的眼睛。
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司徒芷,一个是王煜。
“条件?”司徒芷的话同样简单。
“三个。”
“说。”
“第一,把我娘,慕白夫妇还有麟儿从城门放下,厚葬,你大秦所有将士披麻戴孝。”
秦军将领大怒,那眼神若能杀人,此刻怕是他已成了肉沫。
司徒芷双眼扫了一眼帐下诸将,闭上眼睛说道:“好!第二条?”
“把那魏续剁了,我要用他的肉做成大馍,祭我襄阳一战所有战死的同袍。”
“魏续对我秦军而言,是攻破襄阳的功臣,你的要求有些过了……”
“他是个杂种,今天能叛我,它日也能叛你!”
“但你不可以杀一个对帝国有功的人。”
“他不是个人,他是个畜生,一个卖国投荣的杂碎!”
“所以他先死了……”
“死了,谁杀了他,你?”
“不是,是拓拔烈,城破你被俘的那一天拓拔烈便杀了他,因为他用卑鄙的手段杀了薛麟儿,虽然这一切都是我们安排的。”
“噢!这拓拔烈倒也是条汉子,只不过便宜了魏续这个狗娘养的杂种!”岳焕恨恨的说道。
“谢谢你如此夸奖小烈,不过可惜他已经听不到了!”一直闭目静坐的王煜接话说道。
细打量,会发现,这王煜比那日攻破襄阳时苍老了许多。
岳焕虽很惊讶,却是淡淡问道:“老将军为何如此说?”
“因为小烈他也去了,他说他要去阴曹地府里向薛麟儿讨教,再感受感受那“流星赶月”的奥妙!”王煜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眼中滑落。
“如此说来他也是个人物,我会拜祭他。”
“这是我们秦国自己的事,当然如果你成了我秦国的臣子,你也可以去拜祭。还有第三条,有话快说。”司徒芷怒声说道。
“把拓拔烈和薛麟儿葬在一块,天堂里他们相互也不会寂寞!”岳焕平静的说。
营帐之中,满堂皆惊,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我答应了你三个条件,我们秦军能得到什么?”司徒芷问道。
“你们能得到我!”
“你?”
“值吗?”
“不值吗?如此不值,你不会如此待我!”
“好!能敢如此对我说话的,你,算一个!”
扒下你身上这层皮,换上我们的军装,你姓秦不姓晋了。
营帐内,秦军将领似有异议,一时议论声嗡嗡做响。
司徒芷轻哼了一声,帐下静了下来。
“我军将继续南进,准备一举拿下襄阳,不知岳将军你有何良策?”他看向岳焕问道。
“秦军若要南进攻克晋都城建康,必须先攻打下建康城外两支犄角:徐州和三阿。”岳焕嘶哑着说。
“理由?说出你的理由?”司徒芷紧走两步,来到他的面前说。
“因为……”
“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说出理由,我想知道你准备编织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骗我?”司徒芷断然打断他的话,咄咄逼人的说。
“你没有相信我?”岳焕说。
wWw. “是的,你的冷静和冷漠让我无法相信你,尤其是三天前我们还处敌我对立的战场上。”司徒芷的回答很干脆,没有丝毫的做作。
“那你便不该征求我的意见,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们的作战方针已经定了。”岳焕说。
“不错,但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不信我,便不该问我?”岳焕的声音没有一丝的变化,一样的平静,一样的嘶哑。
“不,你说错了,岳将军,正是因为我不信你,所以才要问你?”司徒芷说。
“你不怕我说出的建议会把秦军带到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岳焕问。
“我们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何况我相信你不会。”
“你怎敢如此断定我不会?”
“你母亲和兄弟的尸骨还未入土为安,你所提的条件一件都没实现,所以我断言你不会。
岳焕波澜不惊的脸上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三阿和徐州乃是晋国都城的门户,一旦打下了他,那么晋国便如同一个被掐住了咽喉的人,将会毫无还手之力,只有等着挨打的份。重要的是晋国最精锐的部队,萧志所率的萧家军全部囤积在扬州。只要我军以动,晋军定会马上征调这支军队开赴战声,如此以来只要能把他的这支军队打散了,消灭了,那么晋国将如一马平川,欲取欲予将全凭一念之间。”
司徒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后面向众将说道:“传我军令:第一,明日三军戴孝,为岳将军的母亲、兄弟下葬,拓拔烈葬在薛麟儿的坟旁;第二,命令洛州郡守杨鹏,州牧彭超,大将史云即刻开拔直取徐州、三阿!”
岳焕的脸上有了丝不易觉察的笑……
“娘、慕白兄、黎姜嫂子,我们很快便能团聚了!”
“你们等着,待我明天将你们风光的下葬,待徐州传来萧将军的捷报,岳焕便去陪你们!”
“你们等着,我们很快就来了……”
襄阳城破,襄阳郡守WWW.soudu.org苏慕白为国捐躯的战报,经八百里急报送达京城,举国震惊。
秦军得襄阳后,马不停蹄,便直奔徐州、三阿等地杀来。
于是朝廷紧急下诏:着萧家军统帅即刻整顿以解徐州、三阿之围。
扬州北郊,萧字帅旗迎风招展。
萧家军营中,将士们正在演练阵法。
数万将士步伐整齐划一、拳脚威猛有力,充满勃勃生气,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萧家军主帅,兖州刺史萧志奉旨紧急召集张横、刘智等数十位萧府将领,围着一方地型图,进行沙盘推演,一起商讨如何解救徐州、三阿的军事部署。
苏紫倩由丫环如云和如烟照顾,一路风餐露宿,由襄阳城逃至扬州。
紫倩失魂落魄的闯入萧志的军营大帐。
“萧伯父,快些发兵,快救襄阳!”话未说完,就已精疲力竭的晕倒在萧志的营帐之内……
萧志大惊,忙向如云和如烟问道:“几位从襄阳而来?”
如云忙答道:“回将军,我们正是从襄阳城逃离出来的,我家老爷,还有夫人已经为国捐躯了,我们离行前,我家老爷让我们直奔扬州求助萧老将军速发兵救援襄阳。”
“你家老爷可是襄阳郡守苏慕白?”萧志忙问道。
“正是我家老爷。”
“敢问老将军是?”
“我就是你家老爷叫找萧志,萧家军的主帅……”
如云、如烟一听慌忙下跪拜道:“请将军速发兵救救襄阳!”
“已经来不及了,襄阳城已经沦陷了!”萧志一脸悲哀。
“那这位小姐是?”萧志指着那躺在床上紫倩问道。
“这便是我家小姐,苏紫倩。”
“苏慕白的遗孤,当朝宰辅右军大人朱无忌的外甥女?”
“正是。”
“刘智,传我军令速派一队人马护送苏小姐前往右军大人府上……”,问罢,萧志便向帐外喊道。
“爹,娘倩儿不走,倩儿要和你们在一起,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
“爹,娘,太君,岳叔叔你们别走,别把倩儿一个人丢下……”
“司徒芷,你这混蛋,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强盗,我要杀了你们……”
“爹,娘,太君,岳叔叔,倩儿会给你们报仇,倩儿一定会给你们报仇!”
守在床边的朱无忌夫妇不禁一阵心痛。
“倩儿这孩子在襄阳遭了罪了!”朱无忌的夫人司马子服双目通红轻声说道。
朱无忌缓缓把她搂入怀里,轻声说:“襄阳一战实在是太惨烈了!倩儿父母双亡,又加上一路躲避秦军追杀,心力憔悴所以才会如此,休息一阵就好了,放心吧!”
“爹、娘,等等倩儿……”
紫倩从父母遇难的恶梦中惊醒,惶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茫然打量着四周,发现守候在她身边的已不是萧志将军,而是她的七舅朱无忌与七舅母新月公主刘子服。
“七舅、七舅母?我……我怎么在这里?我……我这……这是在做梦吧?”
刘子服忙走到床边,一把把她搂入怀里笑言道:“傻孩子,是你的未来公公派人将你送回京城,送到家里的,以后这也就是你的家了。”
“真的?”苏紫倩浑浑噩噩,恍若梦游,忽然趴到刘子服的怀里,呜咽道:“七舅、七舅母,我娘、我爹……”
朱无忌安慰道:“倩儿,别说了。萧志将军已具书信,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孩子,你想哭,就放声哭吧!别把自己给憋坏了。”
紫倩闻言,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似是要把这多日来所受的委屈,把父母亡故带来的痛苦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听他哭,朱无忌和刘子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打湿了衣襟。
接着他轻声的告诉紫倩:“襄阳虽然失守,但三阿和徐州的局势已稳定了。”
再低头看时,才发现紫倩却又睡了,很安详的睡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