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孚敬将邵元节托付的奏状上报嘉靖皇帝,皇上阅览后心里大怒。这本奏状是一名普通汉子冒着生命危险才转到皇帝手中,告兴济一霸张延龄的。这当然牵涉到张皇太后。
昭圣皇太后张氏是北直隶兴济人,她在娘家有两个弟弟,大弟是寿宁侯张鹤龄,二弟是建昌侯张延龄。这张氏两兄弟在弘治、正德时期,依仗着自己的姐夫和外甥是两朝皇帝,便在本地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他们不但祸害乡里,还干涉县衙事务。老百姓对他们无不恨之入骨,当地官员也要求惩治这两个恶棍。但张皇太后总是对两个弟弟百般庇护,即使他们犯了人命,也千方百计为他们开罪。孝宗和武宗皇帝在世时,碍于张皇太后的情面,对她的两个弟弟睁一只闭一只眼。因此在弘治、正德年间,这张氏两兄弟作奸犯科,罪恶滔天,但一直逍遥法外。进入嘉靖年间初期,因朝廷仍然有张皇太后操纵,二张便以为他们在朝廷的势力不可动摇,所以对自己的恶行毫无收敛,依然我行我素。
这次奏状告发他视百姓生命如草芥的罪行,嘉靖皇帝获知后,气愤地道:“天下哪有这种事,一条人命抵不上一钱黄金吗?”
原来,张延龄府上有一名小丫环偶然在张府大门口看见一个化缘的和尚,和尚看到张府是深宅大院,上前对小丫环说了一些施舍的话,小丫环学着张延龄老母亲的样子,没有请示主人就跑到屋里拿了芝麻大一点黄金给了和尚。没想到这事被张延龄发现了,他二话不说,令人将小丫环抓住就打。过了一会儿打手说:“老爷,已经把她打得哭不出来了。”
张延龄不依不饶咬牙切齿地说:“打,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那几个打手有几天没有在外面寻恤滋事了,手确实有点发痒,就唯命是从地用皮鞭、木棒狠狠地照着小丫环柔弱的身体打去,直到小丫环被活活打死。
这件事很快被左右邻居知道,并迅速传开。小丫环的家人将张延龄告到县衙,但县衙一听被告人的名字,根本就不敢受理。他们越往上告遇到的麻烦越多,官府不但不安抚,反而以生命危险相威胁。那汉子经过多日打听,偶然听说嘉靖皇帝在那一天要出城祭神,便一大早守候在城门外的路上,冒死将状子交到皇帝手中。
嘉靖皇帝看着那染着鲜血的奏状,想起张家的所作所为,心里涌出一股愤恨。皇帝知道在自己刚刚登基的几年,抄了几名显贵官宦的家,没收宦官谷大用等人的资财,却被张氏兄弟压低价格收购了去,然后他们又以高出十几倍的价格出手,既贪朝廷之财又搜刮百姓。但那时他刚刚由一个边远藩王成为九五之尊,脚跟尚未站稳,所以不但没找他们发难,而且在嘉靖二年八月还以迎立有功,进封张鹤龄为昌国公,张延龄也得到昭彰。他们便以为姐姐张皇太后还和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能把持朝廷,因为这个小皇帝是姐姐一手扶持起来的,皇帝拿他们根本没办法。
然而,事实上,嘉靖皇帝与张皇太后的矛盾从他一进京城就开始了,并且双方一直在暗中较量,有时甚至公开化。嘉靖三年一月三十日,是皇帝的生母蒋氏的寿诞,嘉靖皇帝在皇宫举行了盛大的祝寿仪式。他特令文武百官给母亲上笺恭贺,进宫拜寿。整个皇宫张灯结彩,鼓乐参天,异常隆重。嘉靖皇帝对前来祝寿的大臣官员、皇亲国戚大加赏赐,营造出一种热闹奢华的气象。但时隔不久,也就是同年二月底,又值慈寿张皇太后的寿诞,礼臣上奏皇帝安排祝寿,嘉靖皇帝却下令“免命妇朝贺,仪式从简”。这种明显不公的做法令大臣们十分尴尬,更令慈寿皇太后十分伤心。御史马明衡、朱制等人打抱不平地上疏说:“兴国皇太后生日祝贺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到慈寿皇太后的生日却要停办,这是不讲礼啊!如果因为这些轻枝蔓叶上的礼节问题影响到皇上与太后的关系,那是得不偿失的。”
嘉靖皇帝览奏后,勃然大怒,立即下旨将马明衡、朱制等人关进监狱。看到皇帝如此蛮横,翰林院编修舒芬逆风而行,上奏力争道:“皇帝此令一出,百官惊疑。”皇帝看后二话不说,下令夺舒芬的俸禄三个月。为此,又有多名官臣上奏,为他们打抱不平,结果又被嘉靖皇帝统统打入大牢。
嘉靖十二年十月,强硬的嘉靖皇帝下旨,将建昌侯张延龄逮捕入狱。
张皇太后一听,顿时昏倒在地。想想自己如今在朝廷中的地位,她为自己的弟弟担心啊!在这关键时候,张皇太后还对皇帝抱有一线希望,她试图亲自与皇帝接触,将两人之间的“结”彻底解开,进而再设法救助弟弟。她通过各种途径求见皇帝,但都被皇帝无情拒绝。
张延龄被打入大牢,兴济的老百姓一片欢呼,拦截御驾告状的那个汉子也再一次身现京城。实际上,在这之前,嘉靖皇帝曾下令寻找持状人,可是刑部、吏部的一班官员怎么也找不到。这一天,夏言受同乡严嵩的邀请到宫外的小酒肆喝酒。自从嘉靖五年严嵩进京祝贺皇帝二十岁华诞时,住在夏言府上,严嵩便对同乡夏言尊敬备至,崇拜有加,时不时请夏言在一起小聚。这次所聚的小店在这条街上颇有名气,嘉靖皇帝也曾出宫在此小饮。
他俩选了一处背静的地方坐下,要了卤牛肉、牛尾巴和一小盘猪顺风(即耳朵),在那儿边喝边聊,忽听邻座的一人压低声音说:“听说朝廷的张首辅又在追查彭林一案……”
另一人“嘘嘘”两声道:“小心点,在这儿哪能说这种事?”
那人偏不信邪地说:“怕什么?不是说彭林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张延龄又被皇上打入大牢,还怕谁把你的鸡巴咬了?”
那人又激将道:“你不怕,你去向张首辅说去呀,在这充什么能?”
“嗨嗨,老子这次来就是为这事。我还要找皇上。你们说我如果拦御驾就不会有命了,要不是我上次拦皇帝的御辇,张延龄会被逮捕吗?”那人毫不退让地说。
他们互相争着,早忘记了警惕,声音越说越大。夏言终于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很想知道这两个人的根底,一时又不知怎样才能问清,便愣在那儿忘了喝酒。
严嵩便劝道:“看看夏尚书夏大人……”
还没等严嵩说完,夏言用眼睛翻了他一眼制止他说下去。但为时已晚,相邻的两人已经听到他是尚书,甚是惊慌,那汉子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尽,菜也不吃,站起来就走。
夏言立即站起来跟出去喊道:“兄台留步。”
汉子一惊回首,稍有犹豫,又迈着步子快走起来。夏言在后面追赶道:“好汉不要怕,好汉不要怕。我别无他意,只是想认识认识你。”
那汉子跑到一个偏静处停了下来,他的同伴已经被甩在后面好远。严嵩不知道夏言玩的什么花招,坐在小酒店里一直没敢动弹。
夏言走到汉子的身边道:“好汉敢拦皇帝的御驾,怎么还怕我呀?”
汉子涨红着脸道:“谁说我怕你啦?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