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大学跳农门这条道对仁东河来说如同登天。从事文学写作,仁东河仅仅滞留在文学爱好者的水准上,通过这条道跳农门,虽说有些希望,但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成功。
庄文芳考上大学便与仁东河分道扬镳,使他再一次体验到了现实的残酷。这使仁东河更加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青年农民,稍稍跟周围的人有些不同的是,他对文学有着执着的爱好和追求。
仁东河既然一时没有能力跳出农村,那就只有面对现实,脚踏实地当农民吧。这是仁东河的命!谁叫他投错娘胎生来就是个乡里人而又没有念好书呢?
人的一生,不过安居乐业过日子。仁东河是农民,无论是否心甘情愿,他只能暂时以种田务农为业。他住的房子是家里于1960年代建造的老屋,只能容身,无法安居。
大哥仁东山和六妹仁东美先后考上大学,走出了老屋,跳出了农村,融进了城市。大姐仁东秀二哥仁东海与二姐仁东丽结婚后也相继走出了老屋,另起炉灶红红火火过日子。剩下仁东河和父母依旧住在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老屋里。
天晴老屋还算是一个家,遇到起风下大雨的日子,屋里就下小雨,房里漏雨的地方,家里就用脸盆木桶接住。每年家里都要翻修一次屋面,添些新瓦,换下缺损的旧瓦。过不了半年时间,遇到了下大雨的天气,屋里又开始一处两处的漏雨,慢慢地,房间漏雨的地方日渐多了起来。
只要不是床顶上,锅灶处漏雨,家里便听之任之。
一旦床上锅里漏雨,家人不得安生温饱都成问题时,仁东河和冒会计就搭木梯上屋,整治屋上的漏洞。
每每这个时候,母亲就坐在堂屋里唉声叹气。
家里三番五次想拆掉老屋盖新房,都是因为仁东河不成器,不务正业而一拖再拖。
如果仁东河听父亲仁会计的话,高中毕业把木匠或瓦匠手艺学好,赚钱养家,老屋早换成了新房。
如果仁东河不搞什么文学创作,后来不贷款搞什么养鸡养猪专业户,一心老老实实种庄稼,仁东河家也早垒起了新屋。
仁东河电台征婚彻底失败,在某种程度上说,房子太破旧也是一个因素。
京山县的应征者罗桂英来到仁东河家一看,就说他家的房子不如她家的好,硬是要男到女方家去作上门女婿。结果罗桂英的母亲又瞧不起仁东河,令他无可奈何。
wWw. 跟庄文芳交往,仁东河一度想入非非,以为可以作为女军人的家属。现在庄文芳又离仁东河而去,使他的美梦终成了泡影。
这次失恋后,仁东河开始务实,打算年底拆掉盖新房,以增加与农家姑娘谈情说爱的砝码。
1987年5月的一天,仁东河开始挥锄铲土,挖自家一棵棵长在自留地里菜园篱笆边上的大杨树。家里决定在年尾冬季农闲时盖新房。
老屋房前屋后及自留地里长成材的树木必须在春夏之际伐倒,去掉枝叶,把树干弄到池塘里泡上一两个月,再用人力或牛力把被水浸透了树木一根一根地从池塘里拖上岸来凉干,以备冬季盖房时派上用场。
只有通过被水浸泡之后再凉干的树木在建造房屋时用作栋梁之材,树木才堂堂正正,不扭曲变型。
刚伐倒的新鲜树木是不能立刻用来盖房的,因为树木里含有大量的水分和蛀虫,一旦用作栋梁,天长日久,树木就会因水分被风干而委缩,树里的蛀虫也会不停地把树木蛀空,后果不堪设想。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似乎与树一样,要想成才,也要经水泡泡。一些大学生分配到单位后,先要下基层煅炼,就是这个道理。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
森林的伐木工人伐树,是用锯子把林木从树根部平地将树锯倒。
农家伐树,大都是连根拨。
大大的树蔸锯下来风干,是冬季烤火的好烧柴。
农家挖树,先把树根部的泥土掏空一大半,斩断大部分长达数米的盘根错节的树根,然后着人爬上树干脖茎部系上长长的粗麻绳,待人下来后,家里的人便全部出动,握着绳索,用力把树向掏空了泥土的方向拉,随着几声一二三的号令,一棵长了十年的大树便轰的一声,顿然倒下。
这天下午,仁东河爬上自家的一棵大杨树,刚在树脖子上系上粗麻绳,外乡一位文学青年朋友来到仁东河家,在树下叫仁东河赶快下来,他说有好消息要告诉仁东河。仁东河从树上慢慢爬到地上,外乡文友递给了仁东河一份招生简章。
全称为:江陵县荆州镇委党校87级农村学员培训班招生简章。
所谓招生简章实际上是一份招工启事。江陵县荆州镇有许多镇办集体企业。这些镇办工厂大都在荆州古城城外,主要从事纺织、印染及半成品加工等行业生产。
企业职工成分仅有极少数人是通过招工手续从城区招进来的非农业人口的待业青年,大部分职工都是各企业在古城郊区农村征地办厂时招收进来的征地工人,还有一部分职工是从附近农村招收进来的集资合同制工人,极个别的职工是通过各种关系进厂的临时工。
由于企业职工的文化素质普遍不高,工厂就难显活力。因此荆州镇委党校陈恭宽校长召集镇里各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座谈,提出了一个富有建设性的设想,由党校出面牵头,面向荆楚大地,把农村中一些具有高中以上文化,并且在文艺、新闻、体育、音乐、书法、绘画等方面具有一技之长的特别优秀的青年农民作为人材招进城来,经过党校集中,聘请专家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上岗培训,然后分配到镇里的各个企业里当合同制工人,充分发挥各自的专长丰富充实企业的文化生活,促进并提升企业职工的个人素质,从而使企业显得生机勃勃。
各企业领导都表示赞成,于是一份由荆州镇委党校发布的招生简章就在荆楚大地传开了。年满18周岁到24岁(才能优异者,年龄可适当放宽)的高中生,将身份证、毕业证复印件和登记照及能证明自己在写作、书法、绘画、音乐、体育方面有专长的文件材料连同10元钱的报名WWW.soudu.org费一并寄给荆州镇委党校,党校经过报考资格审查,合乎报考条件者,便寄发准考证,届时参加文化知识及专业知识考试,择优录取50名考生,作为87级农村学员培训班学员。
每个学员需向镇委党校缴纳300元人民币的上岗培训费,结业后便可进厂当农民合同制工人。在企业工作两年以上,贡献突出的学员,单位将给予农转非指标转正为厂里的正式职工以示表彰。
这份招工启事,令仁东河内心无比激动。因为仁东河身边的几位高中生进镇办工厂当合同工,需要向厂方缴纳数千元的积资费,倘若企业经营不善关了门,集资工人不仅卷起铺盖回老家,并且集资费也可能会血本无归,所以仁东河从没有想过要进厂当集资工人,况且,家里也拿不出这么款子让仁东河进厂。在1980年代我国改革开放初期,各乡各镇的集体企业如雨后春笋,应运而生。村里仁东河有一位男性诗友,高中毕业不愿在家务农,筹资人民5000元进了镇里兴办的一家印刷厂当了一名排字工人。同村女同学史祖莉高中毕业回乡,也不堪口朝黄土背朝青天的农耕生活,集资8000元人民币交给镇里兴办的一家灯泡厂,而成为该厂的一名集资工人,每日坐在车间里吹灯泡。
虽然他们脱离了农业劳动,进了工厂,不受每日的风吹雨打太阳晒,但他们的性质并没有改变,户口仍在农村,吃的仍然是农村粮。
集镇上的待业青年被招工进厂,吃的是国家供应的商品粮,农村高中生集资进厂,厂里不给办理农转非,不能享受商品粮待遇。农村集资工在镇办企业里,实际上二等公民。因此,好逸恶劳的仁东河,对集资进厂的道道毫无兴趣。仁东河是个喜欢走极端的人,要么老老实实的当农民,要么通过个人奋斗业余创作成为作家脱胎换骨一举成为真正的城里人。
如今荆州镇委党校面向社会招贤纳士,只要能通过考试,交上300元的培训费就可作为人才进厂工作,并且还有转正的指标,仁东河真是喜出望外。仁东河已经26岁,超过招工年龄两岁,但他可以将自己作为才能优异者试着报考。外乡文友也一个劲的给仁东河打气鼓劲,说他是志在必得,马得成功。就在仁东河已经认了命,准备盖新房娶老婆,在农村老老实实当农民业余搞创作的时候,仁东河的命运却出现了个大转折。这个转折点对仁东河个人来说,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因为仁东河从此走出了老屋,走进了城市,成了工薪阶层的一份子。应该说,他是被改革的浪潮推向城市的。
考古书上说,人类的祖先原来是生活在树上的。当他们从树上走下来后,进化成了直立行走的人。仁东河万万没有想到,当自己被外乡文友从树上喊了下来,他当农民的命运从此就改变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