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父子闹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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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田到户单干,各家管各家的生产经营规划,自家当自家的队长。村小组四五十户人家每年推选出一人任村小组长。1982年底,红伢子被村小组推举为1983年度的村小组长,任期一年,报酬一年一千元左右,由村里考核发放。这些发放给村长与村小组长的报酬由农民上交的部分提留税费承担。

    1983年4月中旬的一天晚上,仁东河一家人正在吃晚饭,红伢子兴冲冲地赶来了,通知仁东河第二天早上到村长家去一趟。仁良德忙问红伢子,村长找仁东河有什么事?红伢子说,东河给县委书记写信贷款的事,书记下了批示,叫乡里村上酌情处理。仁东河的来信已经给转到了乡党委书记的手上。乡党委书记通知村党委书记带仁东河一道去乡政府汇报养鸡事宜。

    仁东河接到村小组长红伢子的口头通知,心里非常激动,没想到县委书记还真将他的来信当成了一件事儿,并且惊动了乡政府为他操心费神。

    但仁东河还不知道,父亲仁良德比他更震惊!他原以为儿子不成器,在家里写写画画混日子也就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胆敢给县委书记写信要求贷款去养鸡。此时,仁良德才意识到他太小看小儿子了。当了一辈子会计的人,深知向银行贷款的厉害祸福。如果养鸡成功,也就罢了,一旦失败,倾家荡产,后果不堪设想。

    家里四五亩薄田,既养活一家人,还要供给在武汉大学读书的女儿仁东美的学习生活费用。一年免强管一年,稍稍有点儿赢余。在仁会计眼里,家里只能吃补药,千万不能吃泻药。如果上面同意贷款支持仁东河养鸡,结果失败亏本,谁来偿还债务?无论如何这个家庭,经不起仁东河这样折腾。为了保险起见,仁良德当即决定与儿子分家,以免仁东河养鸡失败,子债父还受牵连连累。

    这天晚上,仁会计请了家族中几位有名望的亲戚到家里开家庭会,气氛相当正式隆重,首次经历这种成人游戏规则阵式,仁东河浑身不禁直起鸡皮疙瘩。

    1970年代,二哥仁东海结婚过完蜜月不久,仁良德就这样请亲戚到家里召开家庭会,与小两口儿分了家,让他们一对新人另起炉灶,自奔前程,过小日子。在农村,做父母的,将子女养大成人,结婚成家,就算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家里兄弟多的,便与结了婚的儿子分家,让他们单过。父母带着小儿小女继续过日子。等子女们一个个都娶亲完配,父母的一生也就差不多到了尽头,晚年靠子女们孝敬供奉侍候,养老送终。

    仁东河还是光棍一条,仁良德就要与小儿子分家,也是情势所迫,非做父亲的心狠。他害怕小儿子贷款养鸡亏本子债父还,就采取舍车保帅的战术与儿子分家,以除后患。此举在仁良德心里,叫剜肉医疮似乎更恰当一些,因为在他眼里,小儿子仁东河根本就算不上重要的棋子车,而是一个不成器令父母忧心的疮。

    在人民公社时期,仁东河家里经常做生产队的开会与进行年终分红的会场场所。每年开会布置会场,仁会计最有经验。开群众大会前,家里早准备好一大缸一匹罐茶水。生产队干部开小会,仁会计就准备好纸烟,瓜子,细茶叶。

    这次家里开分家会,仁良德布置的排场就像当年生产队干部开小会一样正式而严肃。家里准备了香烟,瓜子,细茶叶。晚上八九点钟,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亲戚与木匠大姐夫、拖拉机驾驶员二姐夫陆续到达,列席分家会议。只会干农活操持家务的农民妈妈与大姐、二姐和二嫂女眷们,列席旁听会议。

    分家家庭会由仁良德主持,他在会上的开场白中说得相当诚恳甚至有点谦逊。他说,本来我是想给东河娶亲以后才分家的。现在他人大志大,不听我的管教,我也无能管他了,为了不误他的前程,今晚当着大家的面,只好与他分家。

    接下来,仁良德要仁东河当着各位亲戚的面表态,表示与父母亲分家,是自愿行为,今后不要有任何抱怨。

    仁东河觉得很滑稽。父子22年来来,平时没少吵吵闹闹,都是人民内部矛盾,眼下请人到家里公证父子闹分家,似乎一下子上升到了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看到快60花甲的老父亲一本正经如临大敌的样子,仁东河忽然升起一种酸楚,又似乎觉得自己此时才长大成人,感到了一种庄严与神圣。从今开始,他便彻底脱离父母庇护溺爱的怀抱,从而独当一面,面对现实,面对社会,走自己的路。

    古往今来,天下大势,国与国之间,一国开始突飞猛进发展壮大变强,弱小的邻国必须采取相应的行动与措施,准备应对强国的欺凌侵犯,防范于未然。一个家庭父子之间,儿子长大变强,慢慢走向衰弱的老子也要视其为敌,剑拨弩张吗?这种情势,一半是仁良德对小儿子成见已深,仁东河每次搞什么新名堂,他常说一句话:一无成,百无成。因此,他已经从心底里对仁东河没有丝毫的信任感。另一半是他年迈力衰,不以发展的眼光看人,小富即安保守求安稳的小农意识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缺乏开拓进取的思想与活力。所以他只能被动地防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仁东河扫视了母亲、哥哥嫂嫂、姐姐姐夫们一眼,又禁不住好笑。妈妈、哥姐们也冲他直笑,笑他这一个淘气宝又在进行一场恶作剧。

    仁东河年轻气盛,他在分家会上像电影里的五四爱国青年在街头发表爱国演讲一样慷慨陈词:外国青年18岁就离开了父母,我已经20多岁了,完全可以不靠父母过日子,我完全同意分家!

    与会的几位亲戚作为见证人,对于仁东河与父母分家的事,不好发表什么评论,这在农村中实在是太少见了。在他们眼里,只将仁东河当成一个爱淘气的孩子,但又无可奈何。会议结束,亲戚起身离去时,仁东河发现,有几位老爷子摇了摇头。

    家里的一乘五羊牌载重自行车,是仁东河在生产队放了两年牛挣了工分,父亲特地给他买的作为奖赏。这次分家,自行车成了仁东河的个人财产。一块武汉产全钢防震手表,也是父亲给钱买的,一直由仁东河戴着,分家时也明确划分给了他。 家里的财产,责任田及其他不动产,一律分做三股,父母占两股,仁东河分一股。家里只剩90余元人民币的积蓄,仁东河分了30元。家里一大一小两头猪,仁东河分了一头小猪。三间土砖平房瓦屋,仁东河得西头一间。其它陈芝麻乱谷子甚至几斤黄豆,仁良德都有与仁东河一一过秤,分三分之一股给小儿子。

    百十斤左右一袋的粮食,先用杆秤钩着,再用扁担穿过杆秤上的提环,父子两人连夜抬着一袋wWw.又一袋的粮食过秤,仁东河觉得有些难受。父亲仁良德一边认真拨着秤砣往秤尾处慢慢压着往上翘的秤尾,将秤杆压平,看了秤杆上的准星公斤数目报一下,再叫仁东河看一眼核实。仁东河从来不看,父亲说是多少就是多少。仁东河觉得对不起老父亲,自己总是令他劳神费力,可是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树大分杈,人大分家,世之常情。但是,仁东河还没有结婚就将他分开一个人单过,做母亲的一直不是很赞同。她担心小儿子没有结婚就与父母亲分了家,传出去影响不好。有姑娘的人家,都会以为仁东河是个忤逆不孝之子,谁还敢将姑娘嫁给他啊。

    父子两人连夜将家里的粮食哼赤哼赤分完了,做母亲的越想越觉得分家之举,很不妥当。于是母亲流着泪对仁良德说,如果你非要分家,我陪着东河过。你与东山还是东海过都可以。由于母亲软硬兼施的干涉,父亲仁良德作了一些让步,分家不分伙。分家后,仁东河还是与父母在一口锅里吃饭。家里挑水担柴重力气活,都归仁东河干,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一家人。只是仁东河一人所分的责任田里的收入归他自己所得,他的经济状况独立,欠了债务由他一人承担,与父母无关。

    劳神费力分了好半天的粮食又归了总。鸡笼里还没有来得及分的几只生蛋母鸡,没有必要再三一三十一地分,否则,真真是要闹得个鸡飞狗跳,鸡犬不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