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舌战父与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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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荆州工作的医生大哥仁东山非常支持仁东河在农村从事业余文学创作。每次寄信给仁东河,都夹寄一些作家轶事剪报在信里,以此鼓励他努力写作,百折不挠,坚持就是胜利。

    其中有一份剪报讲一位外国作家,收到了数百封退稿笺,毫不气馁地写了一句话:总有一日,这些退稿笺的价值都要一一重新计算。仁东山的这种鼓励,仁东河激动万分,使他对自己的前途更加充满了信心。在县城读书的幺妹仁东美每次给仁东河寄信,末尾都要写上一句,祝创作丰收,以示对兄长的支持。

    1982年春节,在荆州城结了婚的大哥仁东山第一次将大媳妇领回了农村老家探亲,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大嫂是荆州土长土长的城里人,是大哥的同事,任某科室护士长。大哥大嫂夫妻俩同年同月生,都满了33岁。

    初一拜父母,初二拜丈母。初二这天,大姐携大姐夫一家人,二姐携二姐夫一家人,先后来到仁东河家,给岳父岳母大人拜年,二哥二嫂一家就住在仁东河家隔壁,兄弟姐妹们都团聚在老屋里,使平时显得冷冷清清的屋子,顿时热闹非凡。

    春天的太阳暖洋洋。一家人吃过春节团圆午饭,都搬椅子出来坐在老屋前禾场上晒太阳聊天说闲话。老大仁东山在禾场上逗侄儿外甥们玩,随口问了一下幺妹仁东美在大学读书的学习情况后,将话题引到了仁东河的身上。

    父亲叫仁东河在家过完春节,外出做手艺搞副业赚钱,可是他却不肯出去,宁愿在家种田,写什么小说。不务正业的小儿子,成了仁良德的一块心病。仁东山从老爸的家信中得知小弟弟最近的思想状况出现了偏差,一直想找个机会与仁东山谈谈,给他指引正确航向,别误入歧途太深太远,无法自拨,误了青春,自毁前程。

    现在正好一家人在场闲聊,仁东山与仁东美谈完她的学习情况,话锋一转,问仁东河的创作情况,近来发表了什么大作?仁东河很渐愧地低头一笑,说正在创作一部中篇小说。当了一年的文学青年,他没有只言片语发表被印成铅字。

    仁东山冷冷地看了仁东河一眼,以一种权威地语气说道,搞文学创作需要天分,真正有天分的人,十几岁就发表了成名作,出版了不少的书。

    言下之意,仁东河19岁开始创作,历时一年,没有发表一篇作品,显然不是一块搞创作的料。仁东山以前支持仁东河从事业余文学创作,是因为在生产队放牛反正有空,读书写作有益无害,不仅能提高文化水平,还能加强自身内在涵养的修养。现在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仁东河成了闲余劳动力,如果还在家搞创作,不外出搞副业赚钱,这是非常不明智之举。

    仁东河20岁了,没有发表只言片语,面对大哥的对他文学前途的怀疑与否定,他一面心虚,一面又不服输地反驳仁东山说,大器晚成嘛。

    的确,现在就否定仁东河的文学前途为时尚早。仁东山一笑,笑小老弟来得快,还知道大器晚成这句成语。小弟弟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见,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老大在家里说话最有份量,现在仁东河竟然连大哥的话也不在乎,家里人一个个都无可奈何。

    春节结束,仁东山回到医院上班,给仁东河写了一封信说,现在改革开放了,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世人都在想着如何赚钱发家致富,你还一心在家种田,业余从事文学创作的打算,我表示反对,这是不识时务,不务正业,本末倒置。文学创作不能当饭吃,只能作为一种爱好而已。望你三思。

    仁东河置之不理,依然我行我素。他铁心在家种田搞创作,父母总不能将他推出门去搞副业。仁东河已经20岁,初涉人生之路,他的主见与叛逆和执着主要来源于书本。大哥现在仁东河眼里,成了巴金《家》里唯唯喏喏的大少爷觉新的化身,思想稍稍开明而又对封建礼教俯首贴耳。生搬硬套书本知识作为自己的思想方针、行动指南,可能就是20岁左右青年人的一种通常的情形吧。反正初牛犊不畏虎。

    仁东河高中毕业学木匠手艺半途而废,家里人都不再相信他能干成什么正事。可是他自从听说写小说能够农转非调到县文化馆搞专业创作,就吃了秤砣铁了心般地爱上了文学。

    父亲叫仁东河外出做手艺搞副业,赚了钱做楼房娶媳妇,撑起家中的门面,做父母等着抱孙子享清福。仁东河明确表示,宁愿在家务农,过清贫日子。他觉得自己外出搞WWW.soudu.org副业,赚的钱再多,也不能改变农民身份。他要在家中读书写作,一举成名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高考落榜回乡务农在生产队当放牛娃,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结。

    他内心里十分清楚今生通过高考这条路出人头地,对他来说,已经永远关闭。自己高中文化,却与没有什么文化的木匠大姐夫和泥瓦匠二哥之流混在一起,可能还会混得不如他们,他心里不甘。他只有创作这条道能够跳过高考这一关达到同样出人头地的效果。他的几位1979届高中同学后来通过一年二年的复读先后考上大学,他不甘沉沦,更加坚定了走创作这条道的意志与信心。

    外出搞副业做手艺,赚得钱再多,也是一位农民。作为一名农民的儿子,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通过个人奋斗改变自己的农民身份,从而彻底地改变自己的命运。

    农村实行了生产责任制,没有队长吆喝自己当家作主的农民种田最悠闲。一年只有七七四十九天忙,一天能办九天的粮。

    农闲日子,仁东河就在家里读书写作。全国象他这样的新三届高中生多如过江之鲫,父亲总认为儿子想靠摇笔杆子吃饭,简直是痴心妄想,不务正务。仁良德在生产队当了一辈子的会计,几乎将一生都交给了生产队的队屋。他在队屋里,每时每刻闲不住,尽忙些收收捡捡的琐碎事。每天早晨,分发各种农具给劳动力,每天晚上,清点农具归队屋仓库。这种闲不住的个性在他解甲归田以后,同样发挥到了极至。

    以家庭为单位的农村生产责任制,每天没有了队长的吆喝,卸下会计重担的仁良德转任为自家的队长。每当天晴出红火大太阳的日子,仁良德最见不得小儿子四平八稳地坐在家里看书写字。他总是不停地吩咐他在家中干这干那,诸如猪圈坏了,要修一修;菜园子的篱笆被野狗钻了个大洞,要补一补,以免鸡鸭进去糟蹋蔬菜。

    仁东河干农活的性格象母亲,手脚很麻利。仁良德吩咐他干什么,他三下五除二地干完,就回到房里看书。仁良德在生产队当了一辈子的会计,不大会干农活,他干农活的特点就是摸,一件小事也要摸上好半天。到田里锄草,仁东河很快锄完一垅地,他还在半中腰一五一十的锄着草,反而说儿子干活毛毛躁躁。

    春天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家里实在没有什么急切的事要做,仁良德反正不能让仁东河闲着,就吩咐他背着箩筐去野地捡鸡屎,收牛粪。仁东河火冒三丈,坚决不干,当即与他顶嘴说,这简直就是浪费我的青春!

    老父亲对不听话的小儿子毫无办法。来文的,仁良德说不过他,老子七说,儿子八说,老子八说,儿子瞎说;来武的,仁良德打不过儿子。老子年迈老朽,儿子血气方刚。仁东河之所以敢于与仁良德对着干,就是文学给了他一种无穷的力量。准确地说,应该是巴金的小说《家》里的觉慧给了他力量。

    兄弟姐妹们个个在仁良德面前腑首贴耳,言听计从,唯独仁东河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总是与他唱对台戏。仁东河要做觉慧那样的叛逆者。这就使得他的人生与众不同,丰富而艰辛。他与命运的抗争,首先就是与老爸仁良德的斗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