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暑假,杨帆独守着自家这幢宽大而显得空旷的楼房,每日在那楼前的花园和泳池边游来荡去,活象个阴魂不散的冤死鬼。
叔叔偶尔会从公司过来一趟,他担心杨帆这孩子会闷出病来,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就算不贪玩好耍,也不至于终日足不出户吧。他曾让秘书黄娜给杨帆安排了一些活动,但都被杨帆拒绝了。
杨忠业知道侄子的脾气自小就有些怪,时冷时热的性情让他的哥嫂头疼了好些年,现在哥嫂回国了,却把这怪孩子托给他,简直是往他身上砸来个欲罢不能的包袱——哄好杨帆才能在“杨氏”站稳脚跟,偌大一个公司,竟有一半股权是这小子的,大哥真偏心!
抱怨归抱怨,杨忠业还得忍气吞声地侍候好这“小王爷”,他完全可以拿出做长辈的架式来,可杨帆没给过他一次做晚辈应有的态度,所以杨忠业就不再强调自己的辈分是叔叔。
可眼下怎么办?各中学快开学了,这浑小子却在中考前两个月离家出走。直到假期开始才回来,错过了考期,当然接不到任何一所高中的录取书,偏偏大哥打电话来让他安排这事,事情不难,关键是杨帆肯不肯配合?所以杨忠业打算来探探杨帆的口气。
七月的中午,阳光火辣,稍有常识的人都会选个好去处,或乘凉或休息。杨帆却穿个游泳裤衩躺在自家花园的草坪上,一动不动地好似一具弃尸,就连大门外传来的徐徐车声和自家车库电动门的开启声,也没让他动一下。倒是那个紧随着叔叔的脚步声而来,一拍一合的高跟鞋底发出的脆响让他不自主地皱了皱眉。
如果说他对叔叔的厌恶好似在被窝里触到一坨屎,那么对秘书小姐黄娜的厌恶该算得吃饭时碰到一只赖在餐盘上浑身沾屎的苍蝇。何况这只苍蝇曾挑逗过他?完全是成人间那种暧昧而令人作呕的方式!想到黄娜那双老在自己身上扫描的色眼,杨帆触电似的从草坪上弹起来。
“睡着了吗?我们吓到你了。”杨忠业笑容可掬,几乎毕恭毕敬。
杨帆摘下墨镜,顿了顿,极不情愿地将叔叔引到泳池边的躺椅上。黄娜从女佣手中接过饮品,并把杨帆的也递了过来。
杨帆没接,侧头用眼神询问叔叔今天的来意。
杨忠业不自然地笑了笑,清清嗓子欲言又止。直到杨帆把目光从他脸上撤走,他才笑道:“叔叔是在想啊,你才十七岁,如果不继续念书,将来怎么办?”
“对啊,”杨帆面无表情道:“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联系一所学校,我念高中去,行不?”
杨忠业愣了一下,侄子这次这么痛快,只怕……不过也好,省去不少口舌。
“那么……去民生中学行不?”
“随便。”
“那就这么定了?”
“嗯。”
民生中学是一所华商资办的学校,它的创办者是二战时英国驻华使馆的一位低级官员的女儿跟一个中国军官所生的私生子。军官出身书香门弟,战火令他投笔从戎,他从穿上军装到英勇战死都只有一个愿望——快点结束战争,好跟心爱的女人在国外办立一所中西合璧的新式学校。
战争结束了,他的愿望也实现了,不过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儿子帮他办到的。所以民生中学从创办至今都有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传统——不论老师还是学生的人数,都是中西对半,当然喽,传统节日也不例外,至于信仰,那是完全自由的。
杨帆就是进了这样一所学校,作为议价生,他不能参加入学前的军训,所以他在开学一个星期后才住进男生宿舍。
不擅言谈的他,既没获得舍友的好感也没得到同学们的喜欢,除了刚进教室时,同学们给过他一细稀落的掌声,以及部分女生对他行过注目礼外,杨帆真可算得上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你看他帅得成了艺术品,酷得象块冰!别说恶意对他,就是礼貌的招呼,他也未必肯给你一丝回应。女生说他是“只可远观”,男生立刻接上一句“不可亵玩”。
不过有个人例外,班长游一浪。他是唯一肯不厌其烦地跟杨帆打招呼,并且不把杨帆的冷漠视作无礼的人。
不愧是班长,游一浪的气度和胸襟令同学们倾慕拜倒,连班主任也鼓励他再接再厉,势必敲破杨帆这块“冰砖”。
这是有原因的,开学两周以来,班主任跟每位同学都建立了融洽的朋友似关系,杨帆却不吃她这套,关怀也好斥责也罢,杨帆都回给她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如果不是受过传统的“淑女”教育,以及拥有十年来风雨不动的“优秀教师”资格,她早把杨帆遣到校务处重新安置了。
游一浪接受了班主任交代的任务——摧化杨帆的“冷面具”!这也算他的职责所在,同时也体现了绅士风度——班主任以三十五岁妙龄待字闺中,如此一个献身教育事业的可爱女士,任何男子都有责任去维护她的尊严以及保护她那稍许脆弱而敏感的神wWw.经。
杨帆不是绅士,他触犯了珍妮小姐的尊严;游一浪颇具骑士精神,他要为珍妮小姐拿下杨帆这座城堡,至少让杨帆在珍妮小姐的课上开口回答问题。
一个星期过去了,“城堡”的大门关闭如初。游一浪决定侧面攻击,他一会儿请杨帆参加学校的“文评会”,一会儿邀杨帆一同组织班上的中秋晚会。
杨帆对此盛情只能摇头以拒,他讨厌WWW.soudu.org热闹场合,从他记事起,父母就很少在家,除了偶尔开个公司的什么庆祝会之外,他印象中的家就是一座冰冷的水晶宫。倒是那宫殿里有位快乐的公主——妹妹杨洋。她好动多话、美丽活泼,简直人见人爱!
如果说杨帆象一尊冰雕,那么妹妹是唯一能将他融化的一点火光。她的喜怒能牵制杨帆的表情和心境,杨帆自甘受擒,他深爱妹妹呀!
有时妹妹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在客厅表演白雪公主时,他会情不自禁地上去搂住她胖乎乎的手臂,在那细嫩红润的小脸上使劲亲吻,直到妹妹疼得快掉下泪来。
可是妹妹走了,也带走了他对于家庭那点仅存的温暖。如今的“水晶宫”可谓名符其实了,家是什么?杨帆心里涌起涩涩酸楚……
同学们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周末嘛,当然回家喽!杨帆静卧床上,舍友们懒得搭理“僵尸”,嬉笑打闹着渐去渐远。宿舍里终于安静下来,杨帆依旧沉浸在对妹妹的思念中。
他从日记里翻出妹妹的相片,“快乐公主”的气息立刻扑满他的心头却令他眼眶发红,想起妹妹临走时,从车里探出头来挥着手臂哭喊,“哥哥走……哥哥走……”
那声音犹在耳旁,情景催人泪下……杨帆咬牙咽回哽咽,深深往那相片上不象吻,倒象啃了一口。
“杨帆!杨帆!”
宿舍楼下传来游一浪的喊声,杨帆收好相片,出门往楼下看去,游一浪扶着自行车朝他挥手,“下来呀!”
杨帆摇头,游一浪急得跺脚,“下来嘛,求你!”
杨帆迟疑一阵,终究下了楼,游一浪不由分说塞给他一样东西。
“什么?”杨帆莫名其妙,甚至要放手。
“拿稳喽,摔坏你赔!”游一浪稳住杨帆的手,“这可是我花了两个钟头才要来的,植物园那老园丁你见过吧?要他的花木不如要他的命!就这么一小坯茉莉,给了我,他只差抹泪呢!倒象是……”
“你究竟要说什么?”杨帆冷冷地打断游一浪,毫不掩饰厌烦之情。
游一浪嘿嘿笑着嗔他一眼,“别这么不近人情呀,我有事求你嘛!花太小,不能放在后架上,一只手骑车太不安全,送我一程吧!”
杨帆目瞪口呆——这家伙疯了?邀我去他家?不然就是我疯了,怎么还不掉头就走?见鬼哟,这家伙的微笑令人难以回绝,眼神令人无法抗拒!难怪做了班长,原来具备如此吸引人的……魄力吗?不是吗?
杨帆茫然失措,游一浪已经把他按在了车架上,“回家喽!”蹬动自行车高声欢呼,简直是强盗下山掠到个漂亮妞的兴奋!
杨帆从心底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这家伙真烦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