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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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震天便把这一路以来自己与苏可卿发生的种种事迹说了出来,只单单不提苏可卿的身世。听得李淑芬对一时担心,一时舒气,对那个重情重义的苏姑娘兴趣渐浓,问起何时得能相见。张震天却急于知晓父亲为何将自己与杜家小姐定下婚事,直不停地央问其中情由。

    李淑芬实在拗不过,便道:“我儿,我也是只知其中一二,你父亲也是为了我们张家着想才作此决定的。”张震天却哪wWw.里肯罢休,又似回到童年般地撒娇,她只好说:“我儿在姨母家听说过白莲教起义吗?”

    张震天道:“有所耳闻,但因心注圣贤,没有详细地了解。”

    “这就是了。”李淑芬道,“嘉庆元年襄阳白莲教起事以后,我们达州的白莲教徒也揭竿而起,而这领头之人,便是当时的达州首富徐天德。白莲教起义声势浩大,与朝廷对抗了好几年,终于被朝廷镇压下去,徐天德与另一位领头人聂杰人,在均州溺水而亡。”

    张震天说:“算起来这事也过去两三年了,从那以后,四境之内都已安定。但是,这与我和杜家小姐的婚事有什么关系啊?”

    李淑芬说:“问题就在这里。听闻徐天德死时,身边留有一个侍卫,是他的同乡。徐天德感念那名侍卫护卫有功,临死便把他族中财宝的聚集地告诉了他,让他寻找机会回乡去过隐居的生活,好叫他享几年清福。那人哪愿相从,但徐天德说完此话,不顾那人将要作何说法,便与聂杰人大笑着投入水中。那人本想跟了主子死去,但又不想教会从此冰消瓦解,便要先回乡找到财富,再聚拢乡人,重组达州的白莲教,继续与朝廷斗下去。”

    “达州现在还有白莲教徒?”张震天惊叫道。

    李淑芬骂道:“你叫那么大声想作死啊!”

    张震天立时止住,朝母亲吐吐舌头。

    李淑芬续道:“在乱军之中,那人没有其它法子,便剥下一名朝廷死兵的衣服给自己换上,然后倒在地上装死。清军清扫战场死,便骂骂咧咧地把他连同死尸活埋起来。估摸到得夜里,他才从土中出来,隐姓埋名偷偷回到达州,重新组织白莲教。”

    张震天正要开口,却听得一声大喝:“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只见父亲已不知何时站在大厅门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们母子。李淑芬吓得身子一抖:“老……老爷……”张震天忙道:“父亲,这与母亲毫无关系,是孩儿执意要母亲对我说的。”

    “你们倒是情深义重!”张巨成在太师椅上坐下道。

    李淑芬道:“老爷,这毕竟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多少还是应该让他了解一些情况的。”张巨成喝道:“放肆!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做主,哪有小儿在那里挑三拣四的!”李淑芬说:“话虽如此,但做父母的,也该为儿女考虑考虑才是啊。”

    张巨成的声音更加大了:“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有为儿女考虑?”

    李淑芬知道丈夫的脾气,柔声道:“孩子都这么大了,你的火气怎么还是这么大?我也没有说你没有为儿子考虑,只是说应该有个考虑的方法才是。”

    张巨成听着夫人这样温柔地说话,心里的火气消了一点,问道:“那你说,我们该如何为儿子考虑?”李淑芬说:“儿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对我们可说是孝顺已极。此时他既然说不愿意,那就一定有些原因的。我们就听听他的说法又有何妨?”张巨成哼地一声:“还有什么原因?定是在外面遇到了他的意中人!”

    张震天张了张口:“是的,父亲,我的确是有自己的人了。”

    “什么,”张巨成啪地一声拍在茶桌上,猛站起身,“你还真在外面有人了!”

    张震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巨成用手指着张震天,气得全身发抖,嘴里直道:“你……你,你这个不孝之子!”便要上前去掴张震天耳光。李淑芬急忙上前拉住:“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啊。”一连向张震天使眼色。张震天慌忙退出厅去。

    张巨成叫道:“你拉着我干什么?让我打死这个臭小子,打死这个不争气的种!”李淑芬道:“老爷,你就省省吧。你看儿子都不敢回来了,就是因为你这个臭脾气。”张巨成怒道:“我这脾气怎么了?不好,你就嫁个脾气好的去啊!”

    李淑芬道:“你还别说,真以为我嫁不出去啊,当初是谁晚上偷偷跑到我家窗子外面来的?当初是谁当着我奶娘的面,送我银钗子的?当初是谁为了娶我,还想去刺杀我爹的?”

    张巨成神色缓和下来,脸上泛起一层红晕:“都年纪一大把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提这些干什么?”李淑芬冷笑着说,“你以为我真忍受得了你那臭脾气啊,还不是因为你心中还真是爱我的,我才跟了你来。谁知跟了你来,就日日受气,一受就是几十年。现在倒好,连那么孝顺的儿子也要受你的气。”

    张巨成心中直叫惭愧。

    李淑芬又说:“你说,做那些事的时候,你可曾替你父母考虑过?你还不是一样,是一个不孝之子?”张巨成说:“这个不一样。”李淑芬嘴角一撇,道:“怎么不一样?你身就不正,你还好意思说儿子的不对?”李淑芬平素温柔娴淑,可一旦发起泼来,却也让人头痛。

    张巨成两手一摊:“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我们与杜家都已经定好了婚期,怎么能退?何况,杜德清手下残余教徒众多,一翻了脸可如何是好?再说自从戴如煌任达州知州以来,官府对我们张家早就是垂涎三尺。”

    丈夫所说句句是实情,李淑芬也无话可说。

    张巨成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也是我儿没有那个福气啊!”

    李淑芬沉默不语。

    这一日,张家二老再也没向张震天提及婚事,但也很难见到他们露出笑容。张震天心中老大不是滋味,但一想起要舍弃苏可卿去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成亲,他心中也是惆怅无比。匆匆用过晚饭,他便称自己累了,想要休息。

    饭毕回到房中,张震天却并无睡意,只呆呆地望着窗棂。苏可卿说:“张郎,这一天你都是神色忧郁,是不是老爷发现我们的事了?”张震天却哪里听得到,苏可卿心中更是有了底,宽慰他说:“张郎,没关系的,事情总有个解决办法的。”

    张震天烦躁地说:“日子都已经选好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何况老爷于家族体面最是看得重,他如何愿意让我给张家蒙羞?更何况……更何况杜家似与白莲教余孽有着很大的关系!”说出这句话,他自己都感觉到声音有些颤抖,此时他又想起了那天与逍遥人打斗时,苏可卿那副恐怖的模样。

    苏可卿张了张口,却并无话出口。

    张震天道:“可卿,你也不需担心。早些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苏可卿说:“让我陪你吧。”

    “不用了。”张震天说。

    苏可卿还想说话,张震天不耐烦地说:“叫你休息你就休息,还啰嗦些什么?”说罢,也不理会苏可卿,径直走出房去。苏可卿哪里放心得下,疾跟出去,四下张望,但黑夜之中,哪里还能见到他的身影?

    张震天于星星点点之下,踱步在自家的庭院里。庭院是很大的,他记得小时候和一个叫翠儿的丫环玩捉迷藏的,翠儿躲在一丛花中,他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到。还是后来翠儿主动认输,自己跑出来让他抓到,才算了满足了他公子哥好胜的脾气。捉迷藏好像是在十几年前,转眼之间,自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之年,真可谓白驹过隙。

    人一大了,就有烦恼。他是达州富豪张巨成家公子,历来是锦衣玉食,不曾想也会有不顺之事。他与可卿可谓两情相悦,但杜家小姐这里却是开罪不起。更何况,可卿是一名妓女一事,他是万万不可对父母说的。试想,有谁家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儿娶一名妓女为妻?而可卿却也并不简简单单地只是一名妓女。

    听母亲的话,杜家便真是与白莲教余孽有着极大关联。官府这几年对张家如何,他在锦江书院读书时,就听母亲在信中略微提起过。在官府与贼匪之间周旋,这几年,家中的日子也是够难熬的,但他却从没有听见父亲在自己面前抱怨一声。

    可卿对他也是真好,武功自是不弱的,但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居然甘愿冒充一名仆人。可他自问自己能为她付出多少,他也没有多少答案。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决不愿看着自己与她就这样有缘无份。他得争取,他一定得争取。但是,该怎么争取呢?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那是他入学第一天,先生对他讲的话:君子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张震天在心里默念道,“何为修身?WWW.soudu.org难道就是要为了满足一些交易而牺牲自己的幸福?”

    思忖间,忽听得一声大喝:“什么人?”听来像是管家的声音。紧接着暴喝声起,便有刀剑相击之音。张震天急向做声之处跑去,但见不远处灯火通明,家丁们手持火把围成一个大圈,中间是管家和一名黑衣人在紧紧相斗。管家手里舞剑,嘴里问道:“你到底是谁?来到张府意欲何为?”黑衣人并不答话,兀自支剑招架。

    张震天心下一慌,叫道:“韩叔叔住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