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津砦,中军帐。
“军中的粮食,还够维持几天?”
“禀将军……除了本砦还有一日存粮,左砦和右砦粮食业已告罄……两砦军士,只得煮铠为食,情势,甚为凄惨……”
匡代远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帐中诸将也是一脸疲态,默不作声。匡代远又问道:“三砦之中,还能作战的军士,还剩多少?”
一位裨将站出来,一拱手,道:“回将军的话,直到三个月前我军接到应援部队七千人,加上本部八千人,共计一万五千人。但是如今还能作战者……三砦之中,大约还剩三千人……”
这裨将回完话,一声不吭地回了位置,众将脸色具皆不甚好。匡代远苦笑一声,又问道:“江南军可有了消息?”
又一员裨将站出来,道:“江南军……至今没有下落,派遣出去的密谍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不过,我们虽不知道,好像李祁他们也没有江南军的消息……”
匡代远讶然道:“上次主上遣人来报信,说江南军足有一万五千人,已经来援。如今却如泥牛入海,全无声息,这却是怪是不怪?”
众将也是久经沙场,知道其中必有隐情。校尉郑必大上前一步道:“军门,以卑职愚见,这叶未然素来用兵诡异,这回全军不见踪影,恐怕绝不简单。”
匡代远转了转心思,跺了几步,一止步,强自正色道:“各位,此战乃是为了讨伐国贼。我等奉天子号令,必有神佛加护,故而众将勿疑,全力效命才是求生之道……”
匡代远正说着,却听外头有传令进帐。众将不知何事,却见那传令道:“禀将军,李祁所部使者前来,不知应当如何处置?”
“使者?”匡代远皱了皱眉,道:“请进来。”
不一会儿,只见砦门微微露出一缝,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被带了进来,直引向中军帐。
“代远兄,别来无恙啊!”那人进帐,对着匡代远一礼道:“桑梓一别,已然十二年了,代远兄可开记得我?”
匡代远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同乡、现为李祁军中从事司马的梁起凤么?
“起凤兄……哦,梁司马,真是多年不见了。”匡代远拱手一礼,问道:“莫非李祁小儿遣你来做说客么!?”
梁起凤两眼一眯,微笑道:“此来不为其他,只为救匡兄于危厄而已。”
匡代远方口略张,有些难以置信,旁边众将却是鸦雀无声。匡代远稍一讶然,冷笑道:“梁司马,你我虽是朋友,但是现在却是各为其主。若是招降,便请闭上尊口!”
梁起凤嘿嘿一笑,也不管他,自己寻地方坐了,半天才道:“我几时说过要你降?”
“那梁司马此来……”
“说白了,我现在是来投诚贵方的。”梁起凤肃了肃颜色,看着匡代远。
匡代远一听这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看宁津砦将破,梁起凤何故此时前来投诚?众将也是一片哗然,好在匡代远治军军纪森严,众人稍一作色便只是低头细语,却没一个敢大声质疑的。
梁起凤知道他绝不肯相信,便又站起身,在帐中扫视了一阵,道:“匡兄,三砦之中所余兵力,恐怕不足五千人了吧?这三合土造的夯土砦,固然是坚固无比,可是这战事逾年,便是铜墙铁壁只怕该破砦了吧?这几日以来,常有贵军军士叛逃出来,以我之见,恐怕贵军军粮,也将告罄了吧?”
匡代远面色一僵,道:“明知是如此,梁兄却还要投向我方,教我如何信得过你?”
“正是因为此,才证明我乃是真心诚意前来投诚。贵军被破砦,不过是两三日之内的事情了,我在此时来诈降,岂非多此一举?”
匡代远一寻思,梁起凤倒也说得有些道理,于是问道:“……如此,起凤兄此来,实在是令我有些……”
梁起凤沉声道:“起凤绝不是愚昧无知的蠢将,亦非反复无常的小人,若非大义使然,起凤绝不能至于此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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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祁军中军帐。
“少殿下,宁津砦不攻自破,真是可喜可贺呀!”
“这都是少殿下英明仁秀,文武两道的善果啊!”
“若非少殿下心怀仁慈,早已将这宁津砦化为齑粉,算是这匡代远识趣,否则,哼哼……”
李祁听着众人的吹捧,心中早已百花盛开,如饮醇醴。不过他还算识些礼节,只是微微发笑,看着众人,眼中的自矜之色却是一览无余。
梁起凤、邹凯在一旁一起附和着,二人一对眼,相互使了个眼色。梁起凤便站出班来,道:“少殿下,属下奉命前去宁津砦招降敌军,幸不辱命,匡代远已递上降书,明晨便出砦。这些,少殿下和各位大人都是知道的。不过,匡代远却还有些其个人之请求,希望少殿下予以应允……”
李祁此时正在兴头上,便笑道:“这匡代远,投个降便爽爽快快缴械便了,还有这些个多事。罢了,有何请求,不妨道来,只要不逾情理,本公子自当应允。”
梁起凤一欠身,道:“匡代远有三点请求:第一,匡代远说,他与少殿下相持日久,两军相争各有损伤,实在是在所难免,请少殿下心怀宽恕,饶了他和一众军士的罪过。”
李祁平素乃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一点众人心中都是有数的,因而这一请求确是合情合理。李祁听了,却是浑然不觉其中意思,怪道:“招降纳叛自然是要摒弃前嫌的,这匡代远未免有些多虑了。”
梁起凤又道:“少殿下说的是。匡代远又说,砦中军士已然断粮多日,希望今日下午少殿下能拨付一餐之粮,让大家吃个饱饭,还说……否则,明晨恐怕出砦来归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祁心中有些好笑,摇摇头道:“可怜可怜,也罢,拨他一百石粮食便是了。”
梁起凤点点头,又道:“最后,匡代远还有个请求,希望能在主公帐下供职,保住他一品将军的职务。”
帐中众人一听,不免地有些失望:一个和己方鏖战了一年多的骁将,最终也不过是个贪图功名禄位的平凡人。不过,众人心中又觉得舒心不已:毕竟,这位未来的同僚,比自己也强不到哪儿去。
李祁哈哈一笑,从那虎皮椅上起身道:“得了得了,这位匡代远还真是个有趣之人。这样吧,梁司马,下午你便去将那一百石粮食送上,告诉他,这三条我都允了,让他准备准备,明晨……”
“且慢!”
梁起凤原本已经是兴奋不已,却不知何人猛然一喝,惊得梁起凤一哆嗦,回头一看,原来是靖中参军车炜。车炜站出班来,向着李祁一礼,道:“少殿下且慢应允,属下有一言。”
李祁眉角一挑,道:“车参军,有什么话可相道来。”
车炜一拱手,道:“招降纳叛,古来兵家皆知其中利害相杂,不可胜言。若是一军尽降,匡代远便自缚于军前足矣,何必如此麻烦?更有甚者,匡代远若是诈降,或当何如?”
“这……”李祁双眼微微一合,道:“车参军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
梁起凤一闻此言,立刻道:“车参军所言未免有些多虑了,梁某和匡将军乃是多年的朋友,此人一言九鼎,既然已经奉上降书,自然不会反悔。”
“刀兵之事和信义小节自是没有关系的。”车炜道:“所谓兵不厌诈,若是匡代远果真心怀异志,对我军有所不利,梁司马可担待得起这重责?”
梁起凤心事被他言中,忽然觉得有些口干,一时不知当如何应答。邹凯在一旁见了,稍一思虑,便道:“车参军所言甚是,少殿下确是不可不防,末将有一计,不知可否……”
李祁心中其实颇有些不信车炜所言,以他看来,这三千多疲兵无论如何是翻不起什么大浪了。然而车炜既然已经提出来了,自然也不好全不理会,于是问邹凯道:“嗯……邹将军有何计策应对?”
“末将愿以身试险,率领两千亲军随梁司马前往宁津主砦,今晚便驻扎下来。一来,匡代远若是诈降,绝不肯我率军进驻;二来,末将率军进驻之后,须得查探一番砦中士卒神色,若是军士有异状,定是诈降无疑。如此,末将便率军直冲中军擒拿匡代远,取下头颅献给少殿下便是……请少殿下明察。”
“好!好哇……哈哈哈……”李祁拍手赞道:“早就听闻,邹将军胆略过人,曾于乱军之中健走杀敌,连取三员上将首级,如今观之,将军豪气确是名不虚传啊!”
这事成了!
梁起凤悄悄看了一眼邹凯,见他是一副自得之色,冷不丁一眼,果然是同样的神采。
“如此,邹将军便点齐兵马随梁司马一道前去便是。”李祁又看了眼车炜,道:“车参军,你看这样如何?”
车炜寻思道:如此一来,倒也合宜。可是这样而言,梁起凤占了劝降之功,邹凯占了保全之功,唯独自己寸功没有,还落下个“多事无能”之名,这样一来……
“车参军,车参军?”李祁见他走神,心中颇有些不豫,唤了他几声,车炜这才一回神,道:“如此甚好,甚好……属下对察言观色颇有些心得,故而属下请命,随邹将军一道进砦,请少殿下下令吧!”
李祁如何看不出他这点邀功的心思,不过既然车炜提出来了,他自不好拒绝,便允了他随军前去。众人又说了些话,李祁便遣散众人,亲笔去给父亲写捷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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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活真悲惨,暑期一样有活干……此书虽然更得慢,总有一天会更完~哈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