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意想起自己,也不想看清楚自己的生活,这样冗长的日子,会使我感到时间在无限期地延伸。因此,我寻找了另外的途径,继续麻痹自我。跟着班里的网虫的尾巴,我一次次不知危险、一次次自鸣得意、一次次满脸光荣地翻越学校的围墙,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以为我有事才迫不得已跟着去泡网。连续了几天,这些人就犯傻了。
这天午睡,值班老师非常守时地离开了,我们立即跳起床匆忙地系上鞋带,偷偷地往学校的死角落里钻牛角尖。这时,大家突然回头,看到了我一脸惊愕,尽管这些天我都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第一个深感不满的是陆丰朋,他一副我是你老子的气势,说:“你来干嘛!”
“你又来干嘛!”我也没什么好气地说,我发现最近我的脾气很暴躁。
“老子这是要去上网!”
“那就一起去喽!”
“哟!”秦皎铭说:“钟兄,您几时候也犯了这个好毛病!”
“他妈的!”陆丰朋说:“你自己去,我不去了!”
“我又不是因为你去了我才去,你少自作多情了!”我说。陆丰朋被我气得满脸通红,他说:“你他妈的!我们都不去了!”其他人忙表态说:“慢着,这可不是我们的意思!”陆丰朋脸面扫地,气得无话可说。“行!你以后别后悔!”
秦皎铭笑容可掬地搭着我的肩膀说:“欢迎您的参与,钟兄!”
又是一天下午,值班老师按时地离开了,我们的时间观念也特别强,立即起床穿鞋子。我系鞋带的时候,陈玉龙对我说:“你最近怎么了,跑出去上网?”我不由自己地说:“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陈玉龙鹦鹉学舌地皱起了眉头。他没好气地对陆丰朋说:“陆丰朋是不是你把他拖下去的?”
“你他妈的!当时老子劝他还不是自讨没趣,管他呢!”
“好咧,走!”
“钟离雨,”陈玉龙把我叫住说:“你这样违背自己的意愿......”
“不!我心甘情愿!”
“你心里不会好受的!”
“不好意思!我没感觉!”
“是朋友,你就别去!”陈玉龙拉着我的手说。
“朋友?”我看着陈玉龙片刻,想想他们把我忘掉的日子里,有多久了...我说:“算了吧。是朋友就放手!”说罢便挣脱了陈玉龙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陈玉龙在后面喊道:“你会后悔的!”
“那他们呢?”我一路走着一边想。
午回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疲倦,累得像是被人抽了经,无精打采的。我看着他们,心里不免觉得诧异,这些人为何还是这么活跃,富有精力,有说有笑地谈论着游戏;当然他们的笑容无法抹去眉间的憔悴。我塞上耳机,闭上眼睛......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上第三节课了。教室里出奇地变得很安静,大家都很wWw.用功,只不过心所用在的地方大有区别而已。秦皎铭这厮倒是蛮用功做习题的,他看到我在看他,便象征性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抬头看到前面的女生在写信,那么好看的信纸又洒满了香水,想必是写给她的小男人的吧;扭过头看到陆丰朋小心翼翼地捏着他脸上的痘痘,我发觉他最近脸上的小痘痘特别的茂盛,看来祛痘香皂也不见得真的能过痘,那是从英语老师那儿买的...算了,我想。我开始发觉,以前怎么就没有发觉呢?原来睡觉是最容易打发时间的;我又扒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心想继续睡吧,黑暗将会让我放下一切!
周六下午,陆丰朋他们没有出去上网,理由很简单也是非常理智的想法,为了今晚,必须保持充沛的精力。因而我一个人也就不出去了,然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异常烦躁;最终我不得以,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一个人决定出去上网。穿好鞋子,我环顾了一下宿舍,一切很安静,看到陈玉龙的床位是空的,我发呆了一下,想起了前两天的对话,心一阵难受,接着我轻轻地走出了去,下楼梯,左转,右转,左转弯右转弯再左转右转,遛进了死角落里,心里悸动地翻越围墙。
在外面,无论是什么时候,我总是感觉很轻松、很自由;我深深地呼吸着校外的空气,心想竟连空气也都不一样。经过学校门口,我不由得尽情地笑了一翻,看着那扇紧关着的学校大铁门,我对自己说:“这里面像什么?也许连一只臭蚊蝇也不愿意飞进去!”
我双手插兜默默地走过清冷的店面,几个男男女女徘徊在电话超市,嘻嘻哈哈地胡闹着,却也见不得能成什么气候,街道依然很冷清。我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给老爸打个电话,挣扎了一会,我想总好过当着在周老师面前...我走进了电话超市,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便拿起了话筒拔了老爸的号码......
“喂,老爸啊?”
“小雨吗?”
“嗯!”听得出来老爸很开心。我说:“下班了吗?”
“刚刚下班。”
“吃饭没吗?”
“哦,你妈正在炒菜。”
“吃什么?”我一边问一边看了一下手表,一点多了......
“有什么吃?猪肉炒菜心啊!”
“哦!”我和老爸之间的能够聊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没打电话之前倒是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说出来原来只有这么多。我想也许这就是时间给我们父子俩留下的鸿沟,为WWW.soudu.org了养家糊口,他们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过着背井离乡的生活;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离开了我,十多年了,我们相处的日子,我自己都能够屈指可数,是啊!我也已经习惯了他们不在我身边。说什么呢?我心里琢磨着。老爸那头也是沉默,轻轻的呼气声从千里外传来......
这时,老爸开口说话了。他说:“干嘛不说话了?”
“我在想。”我很后悔这样子回答。老爸那边突然沉寂了,半点声音我也没听到,我想我宁愿再次听到老爸轻微的呼气声;是啊!我们父子俩之间的隔阂终究连时间也都不可摧毁!似乎只有变得更巩固而坚硬。老爸又一次开口说话了:“还有多少钱?”
听老爸这么问,我心里不由得悸动了起来。我最不愿意在老爸面前提及钱的问题了,大多时候,我认为这很伤彼此的感情,然而我们之间能聊的终究只有这些、能关注的也只有这些了。我吱吱唔唔地不知怎么回答老爸,总之是每个月支出都超过了自己的预算;说事实自己受诶骂又惹火老爸,我想倒不如隐瞒事实,大家也过得风平浪静;反正事实还是谎言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没有直接回答老爸,而是给他算了一笔小账,最终自己还剩下多少钱,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想必老爸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他说:“嗯!嗯!哦!哦!啊!这样啊!”
然后嘱咐我一句说:“以后省点用?”就这样我过了关,暗地里也轻了一口气。
老爸口气突然变僵硬了,他问道:“学习怎么样了?”
刚松了一口气,现在又来了。我不得不承认老爸与我之间只能徘徊在这里,代沟,不可跨越的代沟,曾经我还抱着希望,如同黑夜的星火;我回忆以往相处的日子,原来是沉默隐晦了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在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沉默着,不打算说些什么。老爸接着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跟你一样清楚,你班主任都跟我说了!”
“周思?”我心里想着。我非常平静地听着老爸骂我,可以说自己毫无触感,形同是对着一个稻草人发泄一般。
“为什么不说话?”老爸生气地说:“你究竟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平静地说:“那么又何必再问呢。”
想必老爸让我气着了,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猝然,老爸真的咆哮了起来,说:“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为了你花了多少心血,寄托了多少希望!”
“既然,现实让我失望了,”我平静地说:“那么让您失望了,也就应该面对失望的事实!”
“花了这么多学费......”
我听老爸这么说,心里顿时像油田着了火似的愤怒了起来。我打断老爸说:“既然投资已经亏空,那么就应该中止,以免损失更大!”
“什么!”老爸吼叫了起来。也许是我的声音太沙哑而浑浊,没被老爸听清楚,或者是老爸正气在心头而没有注意听。不管如何我是不想再重复一遍的,毕竟太伤害感情了。我是极不愿意触伤,我们父子俩之间原来就很脆弱的关系,然而每一次都在不知不觉中碰伤了。我闭上了眼睛,选择了沉默,让老爸继续骂我。说:“不想读书就出来打工,别再浪费老子的钱了!”
“既然如此,”我睁开眼睛说:“那么就随你的便吧,我无所谓!”说罢我就把电话挂了。同时,那头传来老妈的声音,她说:“动这么大脾气干啥?让我来听......”
犹豫着要不要再打回头,跟老妈说几句话,想了想,算了,丢下两块钱,我走出了电话超市。我想终究我和老爸还是彼此碰伤了,啊――,为什么?为什么?
愤怒与悲哀,令我无法释怀。我一股劲儿地往网吧方向奔跑,疯了一般。
“卖菜咧――”一个叫买声吸引了我。我停下来,转回身子,看到了一个八旬老头儿,骨瘦嶙峋的躯壳上,挑着一个担子,篮子里面还有一点卖剩的青菜;弯拱着背而显得他的扁担很沉重似的。
“卖菜咧――又嫩又清甜的菜心;卖菜咧――”老头儿叫卖着。
我默默地看着这个老头儿,一个接一个地问路人,要不要买他的青菜,此刻,我的心里又感到害怕了,种种触感徘徊在肝肠,难以释怀又难以描绘,看着老头儿消失在十字路口,我问自己:“我是怎么了?”
我也没心情去网吧了,感觉那样子像是在亵渎神明似的。我两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回学校;陌生的人们从我身边走过,谁也没有留意我,如同没有人注意那个老头一样,想必老头儿从我身边走过也不会问我一声,要不要买他的菜。
在学校外面,有许多学生在校门口徘徊。有的耐心地等待,那认真的态度,似乎想来个天荒地老;有的和店主聊天,在便利店看韩剧;有的在小吃店吃东西...我又一次面对着学校大铁门,昂首凝望着沉默的天空,我想:“请您告诉我,您脚的这里面像什么?沉默吧!您让我听到了它在叹息!”
看着门上的挂牌“午睡时间,拒绝来访!”我想他妈的我才不那么愚蠢,在外面瞎等一个钟。我绕道走到学校的背后,从原来爬出来的地方爬了进去,心里自然难免有些紧张。围墙不算高,可是掉下去不断手脚也撞个头破血流,而且也蛮担心被校卫当贼抓起来的。学校里如同墓地一般沉寂而凄清,我一个人穿过球场,肌肤不由自己地酝酿起了疙瘩。看到校卫无精打采地在角落里游走,样子挺像是在梦游。我回教室拿MP3,因为我深信这个下午,睡眠是不会眷顾我的。走路,我走得很轻很轻,因为我害怕回声会讥笑原声,搅忧心神。教室门打开了......
门打开了,同时我也看到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相拥着热吻;男孩的一只手不停地在女孩的下体游动;醉意中的女孩,突然睁开眼睛,看到了我,便从男孩的怀抱里挣脱掉,从后门遛走了。然而一切都还在我脑海里放映......
陈玉龙也是惊慌得不知所措,当他看清楚是我,情绪就平静下来了。他用纸巾擦了擦那只手,若无其事地慢慢向我走来;我像个石头人一般僵硬地站着,死死地盯着陈玉龙的脸。陈玉龙闻了闻那只手又接着擦,看也没看我而平静地说:“她是我女朋友。”
“她是我女朋友!”我机械地重复着。
下午放学,学校像往常一样喧嚷。我站在教学楼上,俯视下面,我想这些人多么的愉快啊!可是谁晓得在几年以后的自己,会不会为了今天的所作所为而深感后悔,谁又会在那个时候,再回头聆听今天的呐喊。我深信如同我父母一样,不会再回头审视,他们只会痛斥曾经的自己,在现实中继续混沌地呐喊,当现实成为过去的时候,他们就会再一次痛斥数落过去的自我,又继续着叫喊,好像食物链一般循环着这一切过程。
学校大铁门还没有打开,只开了旁边的小门,让外宿生离校回家,校卫在一个一个地对证校卡。那里聚集了很多学生,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看样子,学校是打算挽留学生在校用餐,才开门。呵呵!垃圾桶也在讥笑垃圾袋,自以为自己要比它们干净又卫生。我转身想要离开,没料不防被吓了一跳,尖叫了起来。我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卟嗵卟嗵”。我惊讶地看着张小涵,不知道她几时站到我身边,像我一样俯视着下面。心想以后最好别再发楞了,难免这条小命不会不被人拿走。我说:“是你!”
张小涵回眸一笑。我想迷人呐。她向我打招呼说:“嗨,钟离雨。”
“你这是在干嘛?”我半开玩笑,带着有些责怪她的口吻说。
“我在看你在看什么啊。”张小涵语气天真而单纯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什么?”我自言自语,很认真地想,在问自己,然而就是想不起来。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张小涵看着我,一双迷人的眼睛,像是带着一双隐形眼镜似的好看。她似乎想抓捕我的眼神,想要看透我的内心,片刻,她摇了摇头,说:“感觉好奇怪哦。”
这时,我突然看到廖老师正往我这里走来,心里慌得想立即消失像小偷碰上警察似的。因为最近廖老师一有空就找我,说实话,我害怕了,他这样搅扰得我好烦。我说:“我们换个地方好吗?”说罢也不管张小涵是否同意,拉着她的手就往楼顶上跑。她心慌地要挣脱我的手,一边问我要干嘛,我没有回答她。
“好了。”到楼上,我放开她的手,松了一口气说。这里风很大,也许是快要下雨了,这风吹起来,冷唆唆的;我展开双手,深深地呼吸,我想风你吹吧,我不在意你划破我的肌肤,因为我早就习惯了在你的怀里寻找慰藉;我睁开眼睛,扭回头,看着裹紧衣领的张小涵说:“为什么你不尝试着像我这样,也许你会得到某种你想要的东西。”
“那样会感冒的!”
“那样会感冒的!”我谈谈地重复着。说:“也是,那样会感冒的!”说罢,我重新闭上眼睛,投进风的怀里。我想,感冒了可以吃药,然而,心头的伤痛......尽管风腐化了岩石,在我心里也同样见效,也在撕裂我的伤口,但是过于疼痛,有时候却是一种最好的麻醉。张小涵这时,走到我身边,也像我一样,张开双手,她像一只鸟儿一般舒展它的翅膀,欲欲待飞,一同与我聆听自然的歌声,风却在叹息。片刻,她说:“也许我能够明白,虽然我不知道你曾经受到了那些受害。”
“我想借用你的肩膀。”我扒在张小涵的肩膀上,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也许是她头发的芳香,让我显露了自己的脆弱,我哭了。脑子这东西也真怪,忽然让我浮想联翩,她那枫叶般的红唇,吻上了别人,却不是我。这样想令我哭得更利害了,而她的肩膀在颤抖,却没有把我推开。想起了中午陈玉龙对我说的一句话:“她是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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