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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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楚回到了静海市,按照派遣单上的要求,他先找到了南江省教育厅报到。荆楚找到了人事教育处,处长室无人,好容易找到一间敞开门的办公室,里面办公的是一个胖胖的微秃中年男子,白?的肤色、粗肥的腰身表明他是一个“老机关”了。荆楚听别人叫他贺科长,瞅见他有空,也就鼓起勇气上前喊了句“贺科长。”

    贺智涛听得有人叫,从报纸上重新抬起了眼,打量起眼前这个年青人来。身高大约一米七五,身材匀称,皮肤白?,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浑身弥漫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息。应该是个刚毕业来报到等待分配的大学生,贺智涛心下作了结论。

    “唔,有什么事?”他微微颔首道。

    荆楚将自己的毕业证、学历证、派遣单等证件一古脑双手奉上,“我是北京大学应届毕业生荆楚,今天来报到,请您办理一下有关手续。”

    “北大毕业的?”贺智涛心里一动,看来这小伙子果然不错!脸上却波澜不惊,淡淡地道,“你先把表格填一下,留下通讯地址和联系电话,回家等通知吧!”

    回家?家在数百里之外交通不便的小山村。联系方式?全村没有一部电话。满怀激情等着奔赴工作岗位的荆楚没想到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自已在静海市举目无亲呢!谁知道要等多久?无奈之下只得怏怏填完表格接着问道“贺科长,我们的分配去向是哪里?什么时候能有通知?”

    “这个,要等领导们开完会讨论研究后才知道,届时我会通知你的!”说完贺智涛端起了茶杯自顾自喝起水来,全然不顾荆楚满怀希冀的眼光。荆楚见状只得告别退出了办公室。

    在附近寻了个便宜的小旅馆住下,荆楚看了看手中的纸条,这是刚才记下的贺科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没办法,只有隔天打个电话问问分配结果了,荆楚心想。

    林曼的报到很顺利,她父亲派了个办事员开着车送她到外贸厅跑了一趟,也许早接到了通知,那个人教处处长一把年纪了为她跑前跑后办好了所有手续。林曼还在办公室慢悠悠品茶就接到了分配到厅办公室的调令。

    当林曼高兴地找到荆楚住的小旅馆叽叽喳喳快嘴快舌地将自己的好消息告知男友分享快乐时,她也注意到了荆楚脸上落寞的表情。

    “怎么啦?”她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还在等通知呢。今天上午打电话去问,说是还没有开会研究呢。”荆楚叹了口气。

    “你呀!就是个书呆子!当初我说要小王开我爸的车送你去报到,你就是不肯!牌号在100以内的红旗小车,机关里的人都知道是市领导的车呢!再说,有市长秘书带你上门,谁还敢怠慢你?!”

    见林曼撅起了嘴荆楚只好反过来哄她开心“小曼,我一介穷书生没想着打谁的旗号招摇撞骗,谁知道还有这等弯弯绕绕啊!以后我听你的好不好?” 林曼的脸色一下子就阴转晴了,高兴地摇着荆楚的胳膊说“还有一星期我就要上班了,老太你要陪我好好玩几天!”

    荆楚自己一摊事都没解决还得陪林曼开心,真是哭笑不得。在简陋的旅居里,两个年轻人聊得好不高兴,甚至开心地规划今后的幸福生活起来。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荆楚的心情每天都在经历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而备受煎熬。最后连林曼也开始担心地问“怎么还没有消息?荆楚,你应该能留静海吧?”

    荆楚心里也没底,“按惯例应该留静海的,我问过了,以前曾有几个北大清华的师兄分来,都进机关或省重点中学任教了。怎么我这么久还没定去向呢?”

    林曼紧紧地抓住荆楚的胳膊紧张地问“不会把你分下去了吧?那不行,我得找我爸去说说。”

    “你爸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呢!找他去说,能成吗?”荆楚无奈地道。

    “干脆今天我带你回家向我爸妈挑明了!怎么样?”林曼目光灼灼地盯着荆楚。

    “啊?就今天?”一股莫名其妙的担忧袭来,荆楚不禁语塞了。

    “对,就今天,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吧!何况,你又不丑。”林曼捏紧了拳头用力一挥,杀伐果断地说。

    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着两手,荆楚为给林曼父母带什么礼物发了愁。最后还是一咬牙买了一条中华烟和两听雨前龙井茶,夜幕降临,荆楚提着礼物和水果忐忑不安地进了市委大院按响了林家的门铃。

    林曼好容易将父亲林逸夫和母亲王兰芝稳住在家。当林逸夫听到林曼要将大学时谈的男朋友带回家让父母过目时,心脏不禁急促地跳了几下:这丫头!读大学期间就谈恋爱,难怪学习成绩上不去,也不想考研,连留京都不情愿,难道都是这个所谓的男朋友害的?不行,小曼涉世未深,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骗了去!

    王兰芝的想法也大同小异,她本是丈夫同厂同事,只不过林逸夫搞科研管理出身,而她在机关干后勤。自从丈夫从企业跳到政府升任副市长以后,她的生活圈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堆着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身边的同事们无不艳羡她嫁了个好老公;自己进了公司领导班子,班是可上可不上,但工资资金一分也不少;就连平常轻易见不着面的公司老总也得陪着笑同她商量事情了。一切的一切皆来源于丈夫的升迁,她太清楚这一点了。一个女人生命源于她的出身,但婚姻的确能给带给她二次生命。对此,王兰芝笃信不疑。所以当林曼向她坦白了男朋友的情况后,心里不禁大怒。自己的女儿出身名门,长得漂亮又有学历,选择对象应该是成功人仕或官宦子弟的。那个荆楚家境那么困难,他能给小曼带来什么幸福?他能给这个家庭带来什么臂助?也许他是削尖了脑袋想通过小曼进入这个家庭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王兰芝立即引起了警觉。

    夫妻俩心照不宣地暗地里交换了一下眼色迅速达成了统一战线,只有毫不知情的林曼仍在开心地等着男朋友的到来。

    门铃响了,林曼乐癫癫地跑过去开了门,欣喜地拉着荆楚走进客厅。“爸,妈,这就是我说的荆楚。”

    荆楚立即以最亲和的笑容最温柔的声音向林、王二人点头敬礼道“叔叔阿姨好!”

    王兰芝从荆楚一进门就开始仔细打量他了,凭心而论,这小伙子长得的确很帅,那儒雅的气质也确实吸引小姑娘的,和林曼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但她心存先入为主的观念,看问题的角度就不同了,仿佛那漂亮的外表是一副伪装,里面包含了什么不怀好意的东西。

    林逸夫倒是开明一点,以他多年的管理经验和阅人无数的社会经历,他一眼就看穿了荆楚彬彬有礼的外表下那难以掩饰的拘谨与自卑。这样出身贫寒的男青年也许能当个好丈夫,但仅凭自身的能力是不可能在如今的社会上有大的发展的,林曼跟着他不能过随心所欲的优越生活,而自已的女婿也应该是更优秀的。

    夫妻俩的观点再一次得到了统一,王兰芝的脸色也就不好看了,她撇过头去看电视,百无聊奈地摆弄起遥控器来。

    “坐吧,小荆,上门来玩还送什么东西啊!”林逸夫到底大度些。

    荆楚一见林曼母亲的神态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林曼也仿佛察觉到了母亲的失态,连忙拉了一下荆楚叫他坐下,自己也坐到母亲身旁缓和气氛去了。

    荆楚规规矩矩地半坐在林家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双膝并拢手放在膝盖上等待聆听垂询,半晌却无人开口,在令人难堪的沉寂中,荆楚心如鹿撞如坐针毡,掌心也开始湿润了。林逸夫双目如电,直射荆楚眼睛,多年来身居高位沉积下来的威压令荆楚感到不堪重负。荆楚心虚地低下头避开林逸夫严厉的眼神,心神愈加不定。

    “小荆,你家住哪里啊?”林逸夫终于开口了。身为领导,他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方才的威视已经打掉了对方的胆气。

    “盘龙乡尖山村,在静乡县。”荆楚慌忙答道。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我从小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妹妹。”荆楚的声音低了下来。

    “你妹妹还在读书吧?”

    “没有,她在广东打工了。”荆楚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怎么这么小年纪不读书去打工干什么?”林逸夫不依不舍。

    “家里穷,她辍学了......”荆楚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低下头去盯着自已的脚尖。

    “哦,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林逸夫点点头表示理解,见王兰芝和林曼还在一旁小声争辩什么,于是转头向荆楚道“小荆,我们到书房里去聊吧。”

    荆楚心怀忐忑地跟着林逸夫进了书房。一进门,他就被书房之大和满墙满架的书震惊了。虽说是书房,但面积之大毫不遑让客厅,一面墙上挂着一幅苍劲有力的大字“宁静致远,淡泊明志”,其余三面墙都是书架,上面大部头的学术名著居多,居中摆着一张大书桌,光电话都有红白两部,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电脑,现代古典相映成趣。看得出书房的主人是个博学多才致仕之人。

    林逸夫在书桌坐下后示意荆楚在对面坐下,然后直视荆楚双眼语重心长地道“小荆啊,根据小曼的介绍和我在交谈中对你的初步了解,我认为你和小曼不合适谈朋友,至少是现在不宜。”说完顿了顿见荆楚抬头起欲言又止的样子接着道“年轻人什么最重要?是事业。你们还年轻,很多基础还没打好,很多准备也没有做好,如果过早地沉缅于爱河,这对你们的成长是不利的。小曼还小,从小没吃过苦,不懂事,你作为男子汉,更要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荆楚方寸大乱,尽管来林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有想到自己坚定的伪装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他抬起头诚恳地望着林逸夫懦懦地道“我和小曼都是成年人了,也有四年的感情基础,我对她是真心的,我会对她好的!伯父,请您相信我!”

    “我相信你的诚意,”林逸夫挥手打断了荆楚的表白“但请你注意:林曼从小娇生惯养对丰富的物质生活享受惯了,以你现在的条件,能做到让她真正幸福么?不能,至少目前还不能!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往上走,去创造更好的条件,届时再回头审视一下你和小曼的关系有无发展的必要,不失为一种负责任的方法。”

    “可小曼她......”荆楚无力地争辩,但wWw.被强势的林市长打断了,“小曼还小,她什么事都不懂,你意识不到吗?我们作为她的父母,只会为她好,会为她规划她未来的道路的!你如果真的爱她,就要真心为她着想。”

    局势已经非常明朗了,林家是绝对不会接纳他这个来自农村出WWW.soudu.org身贫寒的孤儿的。荆楚痛苦地低下头揪着头发,而林逸夫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灵魂深处“你是明白人,知道何去何从,希望你能出于真心对小曼好的动机作出正确的选择。哦,对了,如果工作分配上需要我帮助的话,你可以来找我。”

    林逸夫最后的话刺得荆楚腾地站了起来,他浑身颤抖着哆嗦道,“谢谢林市长的好意。但我只知道一句话:士可杀不可辱,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很报歉打扰您了!”说着不待林逸夫说话夺门而出。

    林曼正向母亲解释着什么,忽见荆楚铁青着脸从书房里冲出来也没有在客厅里停留连招呼都没打就径直离开了。

    “荆楚――”林曼正待追出去,却被母亲拉住了。

    “小曼!”林逸夫喝住了正待挣扎的林曼。

    “爸!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啊?!”林曼急得都哭了。

    “小曼,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王兰芝气道,“你爸是知识份子,讲话有分寸的!倒是这个小荆一句话不对付一言不发就走,还大学生呢!什么素质?!”

    “不是的,他不是这种人的!”林曼急道。

    “小曼!”林逸夫打断了小曼的解释“通过刚才的了解,我和你妈的观点相同,我们都认为你们俩不适合。”

    “你们不了解他,他很优秀的!”林曼已是泪流满面,她万万没有想到父母竟然极端地排斥荆楚。慑于父亲的威严和母亲的阻止,她没能追出门去,但一颗心已已随荆楚而去。

    侮辱啊!赤裸裸的侮辱!荆楚脑子里一个声音在反复轰鸣,他低头含着泪疾步走出大院,来到大街上忍不住就象发了疯似地向前狂奔。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街道两旁纷纷绽开了一朵朵颜色各异的伞花,荆楚浑身已然湿透但仍在冒雨狂奔,全然不顾路人惊诧的目光在追随着他。直到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他才停下了脚步弯着腰喘着粗气,胃部一阵痉挛,一股酸水直往上涌,荆楚没忍住张口吐了一地。抬起头望向乌沉沉的夜空,任凭雨点敲打在脸上,他只感到无比的心酸和痛苦!林曼父母的态度和言行一幕幕浮上心头,刺痛着他脆弱的自尊!难道穷人就不配拥有爱情么?!他多想仰天长啸愤怒地质问命运何其不公啊!但他又不能,他只有把绝望和伤痛深深地掩埋在心里,象一匹受伤的孤狼,默默地回到巢穴舔拭伤口。昏黄的路灯把他踌踟的身影拉得老长,车轮辗过,路边积水中的倒影变得支离破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