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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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屋背后山林里的夜鸟开始啼号。土坯房内昏暗的煤油灯下老少三人吃完晚饭围坐在一起拉家常。

    荆准坐在小板凳上手托着腮,两只大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荆楚,"哥,你真行!连省里的学校都跑来录取你了!别人说你全县统考第一又怎样,还不是连县一中的门都进不了?这下让他们瞧瞧,我哥可是连省重点中学都上门来请的高材生啊!"

    荆楚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相衬的成熟,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省重点?考上了又怎样?咱家的经济条件......我想过了,明天就和张顺叔说一声,求他带我到县里建筑工地去打小工。"

    "小楚,可不许这样!"奶奶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深陷的眼窝里依稀有泪光闪现,"咱家是穷!但是有杨老师、王老师那么多好人帮你,你这样对得住她们么?!只要你读得进书有出息,奶奶就是把全村借遍都要供你出来!"

    "奶奶......"荆楚地声音哽咽了。

    月亮的清辉洒向人间,也笼罩了这个清贫、残破的家庭......

    1988年8月的最后一天,荆楚提着简陋的行李走下了长途汽车站。大城市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各种躁音让荆楚觉得头晕脑胀。路过一个卖手电的路过摊点时,荆楚被各式各样亮晶晶的手表吸引住了。

    "小兄弟,来看看手表啊,香港进口的电子表,国产机械表,价格优惠,应有尽有啊!"

    从小到大,荆楚的时间观念就是家里的雄鸡和学校的铃声,他多想象那些参加工作的人一样,一撸袖子就能看时间,手腕上有块明晃晃的手表啊!

    吆喝的大汉仿佛看穿了荆楚的心思,他热情地一把塞过一只亮晶晶的电子表,"小兄弟,看看吧,不满意别买啊!"

    荆楚本能地想退避,手表对于他来说,还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但那汉子的手老朝他伸着,不接好象也不礼貌。心里也仿佛有个声音在说"看看吧,手表啊!比李校长那块还好看呢!买不起不买就是了。"神使鬼差,荆楚伸出了手。

    就在两手交接前一瞬间,那汉子手一松,伴随着荆楚一声惊呼,手表摔地上了!

    荆楚大脑里正一片空白,忽然领口一紧,一只大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刚才还热情有加的笑脸马上换成了横眉立目的凶相。

    "小子,摔了我的表?!照价赔!180块!"

    "不,没有!我没有!"荆楚嗫嚅着"是你先松手的,我没有......"

    "你脑子有病啊!我摔我自已的表?!一看你就知道是乡里宝!不赔的话,老子揍死你!"臭嘴继续向荆楚喷射着唾液,一手摇晃着荆楚,拳头也举起来了。

    "啊......"荆楚绝望地哀鸣,路人不是快步走开,就是一脸冷漠地旁观。

    "我没钱......"刚吐出这句话,那汉子的同伙就上来了,两人麻利地将荆楚搜了身,行李也扔了一地。

    "妈的,才120块钱!算老子亏了!快滚吧!"

    荆楚无助地望着四周,心中悔恨交加,这可是他一个多月来在县城建筑工地上扛水泥换来的,除了栏里的架子猪荆楚死活拦着奶奶没卖以外,妹妹还贱价卖掉了长毛兔。

    在旁人或鄙夷或冷漠的眼光中,荆楚无奈收拾好地上散乱的行李,拾起地上的电子表,表面略有破损,显示屏也略有损坏,在最末的分钟显示区黑了一块,已看不清数字了。

    身无分文的荆楚背着行李愁肠百结,倔强的他不甘被生生敲诈,于是四处寻找派出所或警务室。在路人的指点下,他找到了不远处的汽车站警务室,值班的警察面无表情地听完荆楚的控诉后接过电子表看看,然后扔还给荆楚。

    “你说他敲诈你,有在场证人没有?”

    “这?”回想起在场众人和路人的表情,荆楚犹豫了,对这些冷漠的看客和帮凶,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地无助。

    “没有证人,我们不好处理这种事。”那胖警察不耐烦了,“你也真是的,出门在外也长点心眼儿啊!哪有这么笨的?”

    “我们山里人才不会这样骗人唬人的!”

    “嗤~wWw.”胖警察伸出肥短的手指指荆楚,“第一次进城吧?多学着点,免得以后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得了,给你留个案底,以后有证据串案的话,再给你挽回点损失吧!你的联系方式?有电话没有?”

    “没有,我在师大附中读书,我叫荆楚,荆轲的荆,清楚的楚。”

    在警务室作了笔录留下联系方式后,荆楚离开了车站,虽然明知是敷衍了事,但也没有办法改变现实。腹中饥渴,囊内空空,荆楚咬咬牙满头大汗地走下去。靠着一路打听,荆楚硬是背着被褥顶着烈日走了十五里路终于赶到了学校。

    与校门口停着的一长串小车、摩托车和衣着光鲜的家长、学生相比,黑瘦疲惫、背着行李的荆楚就象是非洲来的难民吸引了无数或诧异或嘲讽的目光。

    凭着无数次的笑脸相询,荆楚终于来到了新后报到处。混杂在长长的队伍里,感受着前后异样的目光,荆楚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仿佛脸上有什么污垢没洗净或是身上突然有种自已闻不到的异味似的。

    好容易轮到了荆楚,招生处的老师接过荆楚递过来的介绍信一看,“哟,特招的。”自言自语过后抬眼打量了荆楚一番。

    那老师是个年青男子,三十岁左右,身材高高的,不象别的老师一样通常戴眼镜,耳朵里塞着随身听的耳机,神情中颇有点桀骜不逊的味道。见到荆楚一副农家子弟的打扮,他神色一正,麻利起填好报名流程表交给荆楚,然后起身给荆楚指引交费和宿舍去处。

    学杂费、书费、住宿费一共五百七十九元!几个阿拉伯数字仿佛鬼怪张牙舞爪地向荆楚扑来。荆楚一阵眩晕,失魂WWW.soudu.org落魄地被挤出队伍。怎么办?凑的钱全被诈光了,现在是身无分文,话说又回来,就算没被敲诈,也远远不够啊!

    “那个谁,怎么还傻站着啊?报到了没有啊?”

    荆楚循声望去,来的就是上次来测试他的老师,好象叫杜主任的,忙回答“杜主任,我刚领了表,只是来的时候钱被偷了,交费......”

    杜青成路过时在一片欢天喜地的人群里一眼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这个异类,乍一看还很眼熟,细一想原来是上次杨校长到盘龙亲自特招的那个特困生苗子。

    “哦?你是那个......小荆吧?”杜青成镜片后的眼光闪了一下,忖道,这小子明明是没钱交学费,却扯了个学费被盗的幌子,要不是看在杨校长亲自特招的份上还真不想揽这闲事儿。不过,既然撞上了,说不得,还得顾及薄面的。

    打定主意,杜青成叹道,“这样吧,我先给你打条子,你拿着先去报了到,以后有钱了,再补交学杂费什么的。”

    荆楚一听,心里感激万分,涨得满脸通红,嚅嚅地道,“这,太谢谢您了......太麻烦您了......”

    杜青成一摆手,从手包里拿出笔记本刷刷地写上一行字扯下来交给荆楚,“先去报到吧!”

    凭着杜主任的批条,荆楚顺利地报了到,在学生会干事的指引下找到了分配的宿舍。

    宿舍是一个通间,两边各摆着三架上下层的铁架子床,中间是十二张紧挨着摆放的书桌。早已有人将好一点的铺位占据,剩下的只是靠门口和上铺的铺位了。

    正在埋头整理床铺的几个同学抬头打量了荆楚一下,无一例外又面无表情地忙自已的事去了。只有靠门下铺的一人热情地伸出手来,“你好,同学,我叫孙浩民。”

    “你好,我叫荆楚。”荆楚伸过手紧紧地握住这个入学以后第一个向自已示好的同学。

    “来,你就睡我上铺吧!”孙浩民拍拍上铺的床板热情地招呼荆楚,顺手接过了他的行李。

    荆楚打扫完卫生将床褥铺好洗漱用品放好后,已是晚饭时节。同寝室的同学都拿起饭盆到食堂打饭去了。孙浩民打饭的时候也叫了荆楚,但荆楚不愿别人知道自己的窘态,便借故拖延了下来。

    转眼到了晚自习时间,由于是新生,荆楚他们没有安排自修,而是自由活动。荆楚肚子饿得难受,只好躺在床上装模作样地看书。孙浩民找他借书的时候发现荆楚脸色有异,关切地问他有什么事,荆楚忙搪塞了过去。

    孙浩民静立了一阵子便出门去了,再回来时,他手中捧着几只烤红薯,乐呵呵地自言自语,“校门口居然有卖烤红薯的!我尝了尝,可香甜呢!来,大家尝尝!”寝室里只剩下三两个同学,孙浩民不由分说将余下的烤红薯全都塞给了荆楚。

    热乎乎香甜的烤红薯,荆楚心里充满了感激。

    短短的几天里,荆楚很快就和同寝室其他同学熟识了,和孙浩民更是好得难分彼此。

    从孙浩民口中得知,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出身农村的特招生。所不同的是孙浩民之父是当地村小学民办教师,其母经营校办商店,家底较一般农家略为殷实,而同寝室的其他同学全是静海市或其他县城里的城镇子弟。也许因为同是农村苦出身,又戴着特招生的帽子,两人的距离更加拉近了,萌生了纯洁的友谊。了解到荆楚被敲诈的情形后,孙浩民从自已微薄的生活费中挤出了些许借给了荆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