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之山，禁断永恒之塔，阿瓦隆之厅后的小阳台，邪王倚在椅子上看书，托利斯坦上。）
托：主人，人类――包括我们，为什么那么固执地追求完美？
因：（合上书）因为恐惧。
托：恐惧？
因：是的，托利斯坦。我很惊讶你今天居然会主动来找我谈这样的问题――有什么事情困扰了你？
托：我今天去花圃的时候，发现拜耶尔蓝郁金香凋谢了。我侍弄了它许久，您也非常喜欢他，您为他选择了最好的种植场地，也主持了维持它生长环境的魔法阵――但最后它还是凋谢了，这多么令人悲伤呀！
因：你不觉得他凋零的瞬间蕴含了生命至高的美么？就像一位诗人所说的：“我终于向盛名的死亡走去，没有被战争和疾病玷污。”
托：……
因：看，你又在心里说我变态了。
托：我……我没有，我发誓。
因：（笑）这不重要，你前面说什么？为什么人类喜欢固执地追求完美？
托：是的，您刚才说，是因为人类自身的恐惧？
因：对。
托：这怎么解释？
因：说起来似乎有点大……托利斯坦，你难道不觉得，永恒也是完美的一种形式么？
托：我记得您说过，真正的永恒是不存在的。
因：那当然，但是相对的“永恒”可以存在，我们讨论这个。譬如说相对卡德摩尼世界来说，你和我都是永恒的。
托：我……是永恒的？
因：那当然，你是我的使魔，只要我还在，你便永远存在。
托：……（黯然）
因：以生死为例：人类――包括卡德摩尼的万物都会枯萎凋零，相对我们恒久不变的生命来说，他们是残缺，我们是完美。
托：所以人类便为自己的残缺焦虑吗？
因：你想想，你被生下来，你逐渐长大，你看见身边的事物逐渐衰老，然后死去，然后你知道你必然步上他们的后尘。你会怎样考虑你的人生？
托：我……赶紧乘活着的时候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这样便不会有遗憾。
因：（大笑）：真是乐天的想法，（严肃）倘若在死亡之前，你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完呢？
托：（绞着手指）那我也……没办法。
因：我想最好把问题分开来说，托利斯坦。虽然说把学说分开来往往会发生歧义，但倘若不这样，有时问题就会越说越大。让我们先从根源谈起――什么是哲学？
托：什么是哲学？
因：这年头你随便在卡德摩尼大陆拉一个学者，问他什么是哲学，他都会给你罗嗦上一堆让你头晕的名词。其实哲学很简单，他就是人类对于世界的探知及经验总结，他源自于人类对死亡的恐惧。
托：照您这么说，追求完美便是一种追求哲理的行为？
因：可以这么解释，你来看这东西。（拿起一张纸把它卷成筒状，将底面对准托利斯坦。）这是什么形状？
托：圆。
因：（倾斜了一下）现在呢？
托：椭圆。
因：（把纸重新铺平）现在呢？
托：矩形。
因：你认为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理吗？
托：（思考片刻）……是的。
因：（把纸撕碎，弹指抛出后纸团在空中燃为灰烬。）你所见的，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托：……这和完美之间有什么关系？
因：当然有啦，你可以认为完美就像这张纸，它在那里，它又不存在，它或许睡着了――一直到世界末日的尽头，所以你无法唤醒它。
托：我有些晕了。
因：呃，那我换种说法。其实你在追求完美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个完美本身不完美，倘若你知道了，悲伤便失却了它的意义。
托：完美的本身不完美？
因：对，只是你觉得它完美而已，这个概念一开始就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作为某种目标而存在。
托：既然完美是人虚构的，那为什么人们还要去追求他呢？是因为人们自身不知道吗？
因：（笑笑）你怎么问起我来了？一开始WWW.soudu.org追求完美的不是你吗？
托：（抓头）是，没错，可是你从来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你既然知道真正的完美不存在，为什么还在追求它？
因：嗯，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先和你谈谈认识论，你认为这世界是可知的吗？
托：世界当然是可以认知的啦，天是天，云是云，海是海，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奴仆。
因：（耐人寻味的表情）……
托：怎么了？
因：（从沉思中回神过来，低哑地。）没什么，有些事情其实原本不是这样――事物原本是不可知的，只不过人类一相情愿地认为自己可以认知它，这是出自生物本能的乐观主义。
托：不对！
因：没有不对，你忘记了刚才那张纸了吗？每时每刻你都看见了真实，到下一刻他又变成了谬误。其实我们所看见的真理，都必定带有一个前提条件。我再举一个例子，你认为杀人是种绝对的恶吗？
托：……拜托不要拿这个举例好不好，你杀过的人数都数不清了……（低头黯然）当然我也是。
因：（微笑）这不管啦，你先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份想象一下。
托：（闭上眼）……是恶，很多……很多人都是主人你指使我杀的。
因：假如我指使你杀的人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呢？你知道，有过这样的先例。
托：那……就是善。但、但是你杀人从来都是只凭个人喜恶。
因：这不重要。托利斯坦，你瞧，同样性质的一件事放到了不同的前提条件和环境里就迥然不同，现实里存在的事物也是一样，譬如说水。
（邪王指尖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一颗水球在他手中凝成。）
因：你看，这是水，当我把温度降低，它就成了冰。
（施法做成冰球，再施法唤出火焰将其击碎。）
因：现在它是气（拍拍手）――你看，同样的水，在不同的环境下就成了不同的东西。
托：它还是水呀！只不过是变成了不一样的样子。
因：假如你生活在一个温度永远不会降低到冰点以下的地方，你会知道水能结冰吗？
托：不会。
因：所以，人是不可能完全认识一个事物的，人只能相对认识这个世界。
托：可、可是，水能结冰这件事你和我都知道呀！
因：那只是因为我们所处的环境相同而已，水或许还有其他状态，只不过我们还没有达到那个条件，所以认识不到，认识不到，不代表它一定不存在。
托：存在？你的“根源法则” 不是 否定 吗？怎么你会认同存在。
因：只要这卡德摩尼世界上还存在着智慧生物，存在与否定的争斗便没有结局。
托：我又晕了。
因：喝口茶，看看远方，我自己去泡茶，今天的太阳不错――你要喝吗？
托：来一点。
（邪王下，黑发少年转身从阳台上眺望出去，看见远处冰洋上喷水的白鲸，海浪推着冰块撞上裁决之山的礁石，发出清脆的响声。）
托：真美！这副景色真是绝了。
（邪王端着茶具上）
因：你说什么？
托：主人你看，多美丽的景色呀！
因：唔，几乎看，没感觉了……哦，我忘了这一代的你几乎快忘了。美是感知与主观意识的重合度……吗？
托：主人你在说什么？
因：没说什么，茶还要等一会才好，我们继续前面的话题――世界归根结底是不可认知的。
托：我不这样认为，我还是认为只要经过我们的努力，世界是可以认知的。
因：假如你坚信这一点，你就始终活在自我欺瞒里，这个流程大致是这样的：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于是便投向乐观主义――完美不过是旅途上愉悦自己的小东西――最后通过夸大自己的能力来麻醉自己――然而最终免不了一死。
托：！！！（面色惨白）我们……原来一直是在自己骗自己吗？
因：不要露出绝望的表情啊，托利斯坦，我可不想把你变成阿瓦隆之厅里的石像。这说起来还真像是个悖论，把擦石像的人做了石像，谁来擦石像？
托： 这不是真的！
因：这是真的，不过没关系，（笑）人类需要一块遮羞布。绝望虽然令人窒息，但是突破了绝望就有希望。
托：……
因：譬如说完美，它的确存在啊――完美其实就是不能存在于当前环境里的存在。不存在于当前环境是它看起来完美的源，无法认知是它的因，我们觉得它完美是果。
托：……照这么说，我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的好……
因：好啦，别沮丧，晚上轮到你做饭，我再哄哄你开心好了：你看，当我们脱离这个环境之后认知了完美不完美，我们便不开心了，要维持自己开心，我们不要脱离那个环境就好啦。或者当你达到先前的完美目标，发现不完美之后，再确立新的完美目标。
托：这不是骗自己吗？
因：你干吗要认为这是骗呢？
托：不认为是骗岂不是骗得更厉害？
因：（微笑）好象你忘了你是谁。
托：我、我是您的使魔。
因：刚才你像个真正的人类――好吧，就当你是人类。既然你把自己当人类，渴望融入到他们当中去，你何必超越人类共有的环境呢？
托：……有些时候，人总想变得比别人更强。
因：（点头）不错，那个动力出自对完美的渴望以及对残缺的恐惧。可是你可曾知道，当你想拥有超越别人的美，就得接受超越别人的丑。当你想享有超越别人的快乐，就得做好接受承担比别人更大的痛苦。
托：在一起的么？
因：当然，“善恶一体”，善与恶的不同只是因为环境使人们认识到了它不同的侧面。关于这个问题，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说。
托：主人，难道你……也承担了比人类更多的痛苦？
因：（微笑站起身，负手转向夕阳）……然，我比他们更有面对残缺与绝望的勇气，知道该如何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坦然地面对一切，当我的心不再欺瞒自己，我就看见了本源――我是不断否定自己的否定，所以我成了卡德摩尼世界里超越存在的存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