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从不久前故去的父亲的指点,骑着菲因曼家族最后的财产――一匹褐色的骏马穿越了绛紫走廊,穿越了琉璃荒原,穿越了阿舍玛尼亚森林和杰拉德平原,来到了旅途的终点。
他遭受了丧亲的伤痛、漫长旅程的孤独、饥饿的侵袭以及盗贼的劫掠,来到了这个躺在莱廷河支流怀抱里的小村庄。
他路上所经历的这一切,由仅仅于发生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身上,所以足以称作奇迹,只不过因为这个奇迹不是本故事的重点而相对来说又有些传统老旧,所以就不再多叙述了。
是家族的尊严让他克服了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支撑着走到了这里。
这时候他并不知道,他可悲的生活才刚刚拉开帷幕。
站在村口的他忍住了因为苦难出头而喜极而泣的泪水,看见了一只猫。
他有些迟疑,以至于没有立即迈出脚步。
那只猫竖着黑黄相间的尾巴,侧着头倨傲地看着他,两只白色的耳朵有节律地抖动着。因为磨房建在一个小坡上,所以那只猫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他从那只猫的眼神里竟然读出了悲悯的味道。
孩子有些惊奇,他无法想像,这异国他乡的猫居然比在麦田里干活的人们更斯文,那些村民中有几个年轻的家伙正指着他笑。
他咳嗽了一声,将衣服弄皱的地方尽量扯平,然后昂首挺胸,用几乎是被尺子丈量过的步伐朝磨坊后的村庄走去。
莱伊觉得有些悲哀,因为那些看上去十分淳朴的村民笑得更厉害了,只有那只矜持的白猫赞许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伸手去摸挂在胸口的猛犸纹章,想从家族古老的荣耀中汲取勇气。然而,等他把手伸到那里的时候,才凛然发觉那枚银制的纹章在不久前的旅途中失掉了。
莱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的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诸神在上,失掉家族代代相传的纹章!这对一个贵族来说是何等不体面的大事!
所以莱伊立即转过了身,义无反顾地牵着马儿朝村外的来路走去。
然而,一支军队,准确地说是一支洁白的羊群阻住了他的去路。有人说羊群就像地上漂浮的云朵,这话或许不对,因为天上的云朵绝不会排列得如此整齐――羊群们是列着队的,就像将军率领的军队那样。
莱伊有些惊异了,他不禁看了看那个统兵有方的羊倌,那是一个将自己裹在灰黄色的长袍里的年轻人,天还是不是特别冷,他就用兜帽盖住了他的脸庞,只能看见鼻子以下的部位以及兜帽里头露出的几缕苍金色发丝。那头发的颜色就像早上灿烂的阳光叫人抽去了温暖,让莱伊不得不有些担心他的健康。要知道在莱伊的家乡米德菲尔特,像这样贫穷的牧羊人可是很多的。
“远方来的客人吗?”羊倌驻下了手里的木手杖,用通用语问道。
莱伊昂着头没有出声,对一个米德菲尔特的贵族来说,随便与陌生人说话有失斯文。他扯了扯马的缰绳,客气地让羊群从他面前通过,然后打算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掉。
那个牧羊人走在羊群的最后,回过头来说道:“夜里还是不要出村的好,原野上有狼。”
“哼,有狼!”莱伊在心中想,他连头也不回牵着马朝村外走去,“这算得了什么?我……”
他走出了挺远,回头看磨坊已变成了小山丘上的一个小点,秋天里吹上身的风微微有些寒冷,于是他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父亲大人所说的那个人就在这个村里,或许我还是先见他一面的好?”莱伊在心里盘算着这个有关于礼节的大问题,漫不经心地将心头恶狼的影子压下去。
“失落的纹章有关家族的荣誉!”又一个声音在他心头响起,于是他又坚定得向前走了几步。
微风吹过原野,草叶摇曳着发出呢喃的声音,或许是太萧索了吧,孩子又停住了脚步,他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远处的村庄。
在此刻看来,笼罩在黑夜来临之前的雾霭中的小村竟是那样的可爱――特别是有些人家点起的小灯,那朦胧闪烁的光对离家已久的孩子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褐色的骏马不解地回过头来看着小主人,它已经很累了,嘴里漫不经心地嚼了一把草wWw.。
莱伊在心中默默地念着逝去的祖先的名字,这样好叫他心中充满勇气,然而直到黑色的夜幕彻底将他笼罩,他才再次启步走向原野。
他就漫无目的的在原野上走着,传统的教诲让他在这里寻找一个比天上的月亮还要重要,却又小得用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纹章。
什么时候失掉的?不知道。掉在哪里?也不知道。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他有些恐惧地想着这个可怕的问题。原野里的狼先生非常配合地在此刻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号叫,这让莱伊立即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恋恋不舍地望向巴伦特村的方向。
那声狼嚎之后原野里非常地寂静――除却草丛里那些命不长久的虫儿们的嘶鸣。
莱伊呆立了一小会,然后四处看了看有没有人在看他,即使没有人,他也和所有米德菲尔特WWW.soudu.org人一样相信冥冥之中有个名为公正闪着尊严光辉的神祗在注视着这个世界。于是他感到一种……从心头涌起的、澎湃的羞愧,他能听见自己的越来越响心跳声,而他的心脏就随着那一声一声的跳动使劲往他脑袋里泵着鲜血,叫他的身子发热、发烫,让他的头盖骨几乎就要裂开来。
哭泣对于成年人来说或许是件比较难的事,但对孩子来说,算不了什么。
但是如果这孩子拥有超越大人的自尊感呢?
没有人知道这些在大人看来十分可笑的念头曾在孩子脑海里激烈地交战。它们曾经也在别人身体里也如此这般地交战过吗?
只有身体能记住魂灵交战之后的疲惫,孩子的年龄还不足以让他思考更多的问题,他只知道现在自己和心灵同样疲劳的身体都需要休息。
对,休息。
就像这样,一堆火,一堆烧着枯枝的红彤彤的篝火。
当把双手伸向燃着的柴火堆的时候,当能看见橘红色的光芒顺着伸出的双手渗入身躯的时候,当枯枝燃着的劈啪响声驱散了狼嚎的萧索之后,那就是温暖与幸福的味道。
于是他就这样睡着了,伴着眼角没有流下的泪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