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银之月帕拉赛兰斯从东面升起的时候,湛蓝之月柯露娜也从西边的天界缓缓地爬上了苍穹。这本是喜庆的日子,边缘之村的气氛却和海边潮湿的浓雾一样凝重。
家家门前都放着用茅草扎成的人偶,门帘上挽着黑纱。屋子里,那些苍老的、童稚的声音低声唱起了那首米德菲尔特无人不知的柯露娜的灵魂引领之歌:
“流水可以带走你腐朽的躯体
带不走你洁白完好的灵魂
污泥可以将你的灌木深埋
却无法腐蚀你依旧高尚的心灵
只要众神至高之名仍在你心
信仰就不会沉沦
纯洁无暇的人儿啊
即使你身陷深渊
不要忘却柯露娜的仁慈
幽蓝色的光芒
是圣母为你创造的轮回之路
被救赎的灵魂在光芒中欣喜盘旋
众神之名在他心中欢唱
幽蓝色的圆盘啊
我将载着你的恩宠回归
回归那众生初始之地。”
一名身着暗月教会服色的女子缓缓地从村中走过,教袍的兜帽遮盖了她的发稍,也掩去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风霜。她的目光缓慢地从门口供着的那些草人儿身上扫过,身子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几乎要站立不住。
wWw.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些门口供着的草人意味着什么:修尔人无法找到海难里亲属的尸首的时候,便用这种草人替代――在她脸上,那对眼眸是那种浮冰般的银灰。
几乎和那时候一样,修女喘息着对自己说。她扯了扯教袍,蹒跚地从村中穿了出去。
她又踩着积雪来到了那片沙滩上,在海浪够得到的领域里没有积雪,只有大大小小的浮冰,海浪仍时不时地将它们的同伴送上来。
修女伫立着,思绪随着视线一起飘向了远方。她已不算是少女了,却还有着少女般的情怀。
听着那海中冰块撞击的脆响,她再也忍耐不住,跌坐在海岸边痛哭起来。
岁月并没有冲淡她泪水中的悲哀,悔恨就像美酒那样越酿越醇。平时封存的越是严密,当揭开盖子的时候,它越是能使人心神沉醉,神志昏昏。
是呀,人生就像这沙滩上的足迹,转眼就会面目全非。
修女揩去了自己的眼泪,伴着北风低声唱了起来:
“北境的荒野,苍茫的雪花洒满连绵的荒原
不再年少轻狂的我,彷徨在海边
灵魂流尽了泪,合上眼
跨过了星空的界限
游走在那过去记忆的边缘
无尽的罪孽如深渊
照影自相怜
人们都说,宽恕最善良
却点燃了心中的绝望
绯红最温暖
却隔开了两人的世界
星月的交辉
掩不住悔恨中交织的银与黑
……”
海浪翻了个跟头,带着洁白的思念坠向海底的深渊。
这时候,帕拉赛兰斯和柯露娜在天上合二为一,淡紫色的光芒柔和地洒向大地。
要是在平常,即便是在边缘之村这种荒僻的地方,也应当是一片万众欢腾的景象。可是今夜,浓重而又沉闷的气息笼罩了这个港湾。在那淡紫色的光芒照耀不到的沙滩上,一具僵硬的躯体被海浪悄悄地推上了岸。
他的脸早就像浮冰一样惨白,咋看之下简直和死人没有区别。他所穿着长袍的颜色吞噬了双月的辉光,任何颜色的光芒单独融入黑暗都无法使它改变。
“咦?那是?”修女不经意间看见了大海送来的这件新年礼物,吓了一大跳,她提着衣衫径直朝那个不幸的人儿跑去,还没等她跑到那位不幸的人儿身边,他已经一骨碌坐了起来。
这真是奇迹!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修女放慢了脚步,海水顺着他的头发嗒嗒嘀地坠落在沙滩上,他的身躯却僵着不动,光洁的额头微微地低着,一对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
修女最后还是来到了他的面前,她把手指张开,伸到他眼前,使劲的摇晃。
她说:“喂……”
紫色的光辉慢慢隐去,天空中银色的帕拉赛兰斯与蓝色的柯露娜分了开来,恢复了他们原来的颜色。海浪涌上沙滩,弄湿了她的脚趾头,不过她此刻丝毫没有感觉到脚尖处传来的寒冷。
她更加使劲地摇晃着手。
她大声地对他说:“喂~”
只有海浪沙拉拉地回答她。
陌生人没有开口回答,他目光凝滞。如果不是之前他自己坐了起来,她会怀疑他死了。
她躬着身,身上教会的衣裙被交辉的双月镀上了淡淡的紫色,她小心地用一只手提起自己的裙边让它不被海浪打湿――另一只手小心地探了探他冰冷的额头。
那个人没有动――或许是他根本就动不了?他的手指因为海水的浸泡而苍白,银色的发梢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被拂过的海风吹成斜线。细长的尖耳耷拉着,他是个精灵。
就在她的手指接触到他额头的一刹那,无数幻觉的影象扑面而来,就像整个世界冲入了她怀里一般。
叹息、愤怒、哭泣;愉悦、欣喜、欢叫。
这世界的一切都能在这片混沌里找到!
……
“假如你的力量是为了践踏他人的尊严而生的,那么你就是邪恶!”
“不!……要知道,我的力量也来源于守护!”
“守护!你守护的是你自己吧?你守护过你的同胞,你的王国吗?!”
“这我不否认,但是……”
“但是?”
“即便是我有的力量,也无法守护那东西……真正的永恒,是不存在的。”
“这只是你的借口!你不是已经变得无比强大了吗?”
“奥利维尔!为了这强大,我已经一无所有!我……已经……一无所有……”
“后悔吗?哥哥!你输了!”
……
诧异与恐惧使修女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双手掩住了嘴,任凭裙摆在突然肆虐的海风中飞舞。
那个人的瞳眸突然有了活力,那双星光流动的眼眸转向了修女这边,让她看清了它的颜色――那是暗暗的橄榄绿,带有些许春天的温暖。
然而,春天并不只象征着新生,春天同样可以孕育死亡。
那个人的右手敏锐地伸向肩后,闪电一样,像个剑客――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就和呼吸一样自然。
那里除了兜帽之外什么都没有――那当然,宽松的长袍上怎么可能背有剑?精灵的右手停滞在了脑后。修女右手下意识地紧握着胸前的坠饰――那个由白银为链子,黑曜石为主体的火刑柱坠饰。这个暗月教会的圣物安抚了修女惊恐的心灵,使她的视线重新集中起来。
他的视线与她在半空中遭遇。
那个人身上那种令人恐惧的味道突然消失了。
修女呆呆地站着。
海浪涌上来,她的裙摆湿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