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疲惫的船
到此停泊了……
于是,黑暗中点燃的童话
一点,两点……
像诗人脑海中
跃然闪现的灵感。
从此,黑夜便有了光明的记忆,
使陷入绝境的人
又想起生活……
――《渔火》
1984年发表于《新时代》
离车站大约100米的地方路西,有一座简易的二层小楼,门洞上方的招牌上打着“站前旅馆”的字样。招牌很旧,也很小。
店老板是一个30来岁的男人,长得面善,浓眉大眼,头发乌亮,姓宫。做起生意来显得很老到:“不管你住多长时间,低于6块决不能啦!”从目光中可以看出来,他没有拒客的意思。
“5块。”欧阳商业地坚持着。其实,6块钱的旅馆也是从未遇到过的便宜,况且是 “包房”。
“唉呀,这么大的老板了,一块两块地搞,掉价了哇!”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欧阳回头一看,一个下巴特尖的女人正冲着他笑,牙不齐,白森森的。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很打眼,凸胸凹腰,唇红齿白,杏眼微眯,就像刚吃饱了雍容华贵的母猫。
欧阳懒得纠缠,一次性付了半年的房租,噔噔地上了楼。他一边上楼一边想,这么偏远的县城竟有如此出色的女人?
“那儿是厕所。”宫老板指着院内西南角上的一个茅棚说。
楼下两个女人在议论他――
“那么大岁数啦,还穿雪白的裤子,裤带绝对是高档货。”
“别看脸晒得黑,看那一口牙,绝对是大城市人。”
“花钱住店,管人家的了!”宫老板恶声制止道。
房间不大,两张床中间隔一个床头柜,柜上放着一部12英寸的黑白电视,门后架着一个带疤的脸盆,被褥床单还算干净,只是厕所差些,用砖垒起的茅棚,地上挖个坑塞半截汽油筒搭两块木板,不分男女。
这是秋天,是农村最甜的季节,徐徐晚风拥着瓜果浓浓的香气扑窗而入,远处的暮霭与近处的炊烟交融在一起,虚构了远山近水。街巷里响起了呼儿唤女的叫骂,街头的大小饭馆挑出了酒晃。夜幕,醉醺醺地降临了。
“吃饭了!”有人在楼下喊。欧阳伸出头去,宫老板正冲他招手。
“饭菜不好,猪骨头烩酸菜,算是给老哥接风。”院子是砖地,刚打扫过并洒了水,当院摆着一个地桌,几个散客一边快速地扒着饭一边和尖下巴女人调笑。猫样女人也在。
“英子,拿一瓶长脖颈二锅头来,重上一盘烩菜,我和这位老哥喝点。”
“唉!”
英子便是尖下巴女人,旅店老板娘,走起路来夹巴着屁股,长颈鹿似的颠儿颠儿的。
宫老板给欧阳倒满了一杯,自己也倒满,双手举杯:“敬老哥一杯,喝,喝哇!”
欧阳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好酒量,我也敬老哥一杯!”英子在围裙上擦擦手忙过来张罗。
欧阳没说话,又一口干了。
院子里的空气有些紧张,没有了说笑,英子不知所措地看看欧阳又看看老公,宫老板倒酒的手有些抖。这时,一直坐在桌旁的猫样女人蹭地站起来说:“你该不是个哑子吧,还是捏住半个装紧呢?圪蛋蛋不大WWW.soudu.org还挺趿拉!”
院里的人轰地都笑了。她说完给自己满了一杯,在欧阳的杯上撞了一下,一仰脖灌了下去。
欧阳由不住笑了。宫老板见气氛有些缓和,忙又满上酒说:“别理球她,这是个骚货,老公上煤城工地小半年了,早就憋球不住了,想骚你老哥呢!”
“撇你大那个头呢,骚也不骚你!看你那小身体,也就能对付个英子,换上老妹,不把你淹了箩卜才怪哩!”
英子扑将过去:“看把你能的,爷们家老公别的不行,那一梁子事跟毛驴似的,现在就让你试试!”说着就去扑打“猫脸”,“猫脸”一溜烟跑了。欧阳发现,她的身段有流动的妩媚,像绿柳扶风。
“别走,我还没回敬你呢!”欧阳叫道。
“猫脸”回过头来灿然一笑:“咦,原来不哑,现在不喝啦,说不定后半夜到你房里喝个够!”有人打趣说:“可不敢招巴她,老哥,这个货真敢哩!”
宫老板告诉欧阳,她叫柳霄,是隔壁理发店的老板娘。
半夜,欧阳被一阵剧烈的敲击声惊醒,仔细一听,不是敲门,是对面房里传出的声音,床板猛烈地撞击着墙壁,还有女人一声紧似一声的呻吟和重重的喘息,动静之大,好像整栋楼都在晃动。
“哼……啊……你个活毛驴,把老娘的腰都快闹断喽……”欧阳听出来了,是下午和他前后脚登记的那对狗男女。
楼道里响起悉索的脚步声。莫不是查夜的摸上来啦?
脚步声到了二楼没有了,细听,还是没有动静,莫非是贼或是强盗?
黑wWw.店!欧阳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宫老板劝酒时的殷勤和猫脸女人的骄横,一种掉进“黑豆地”的恐惧袭上心头,手不由得捂住了上衣口袋。
对面房里的声音又起,这俩不要命的!
欧阳下了地,光着脚悄悄来到门边,从玻璃上报纸的缝隙中向外窥视。对面房间的门前站着一个人,好像是宫老板,再仔细瞧,没错,就是宫老板。
宫老板并非要制止房中的行为,而是紧紧地扒在玻璃上往里窥视,大张着嘴,右手握着自己的###,身子不停地抖动,好像自己干那事一样。
欧阳感觉这个店不安全,后悔不应该一次付半年的房租,于是便开始谋划着退房计划。
不知从何时起,他有了早醒的毛病,有时凌晨四点就醒了,失败感,像弥漫在四周的烟雾一样不肯散去,有时又什么都不想,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守着失败体味孤独,无异于穿过无边落木的林荫道,去敲记忆墓地的门。人只有在失败的时候才能正确评估自己的能力,他开始怀疑自己下海的选择,甚至怀疑自己经商和处世的能力。近些天来,吴本松、钱江、农夫、王南等人的影子总在他的脑海中出现,渐渐地,那一张张脸变成了一张张滴着血的百元大钞,龇着金牙在嘲笑自己。他问自己,是自己变了,还是这世道变了?得出的结论是:是自己落伍了。世界上任何一种东西都可以凭力量和智慧获取,惟独钱例外,只有熟悉并掌握了它的血腥属性才能够占有它。自打下海,自己对钱就没真正热爱过,也从未认真对待过。对待任何事物道理一样,你不尊重对方,对方也就不会尊重你;你不爱它,它也就不会爱你。他想起了沈忱评价自己的话:浮华虚荣外露。这话是有寓意的。在现实生活中,一切虚名都可以没有,只是不能没有钱,对于自己这样没有固定收入的人来讲,它的意义就更为重要。看来,无论在官场还是商场,过早的成功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懂得珍惜,就意味着失去。
对面房里消停了,浪声浪气的呻吟变成了均匀的鼾声。远处传来了鸡鸣狗叫,由远而近,此起彼伏,渐渐地就连成片了――
天亮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