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真的不去吗？”管家最后一次问。行走的花枝俏停顿住，宣纸上立刻浸出一个黄豆般大小的墨迹。韩书白抬起头，微蹙的眉头此刻皱得更紧了。“不去！不去！有什么好去的！每年都是一样的雪！一样的梅！”手中的笔被扔出好远，落进房中的青花瓷鱼缸内。浓浓的墨，在干净的水内散开。
“可是……”
“是不是母亲又说了什么？”韩书白在一堆华服中翻找着卓柯毓上次送来的金线滚边的银鼠披风。“她啊，还是这么喜欢逼人。”
“那世子……”
“备轿吧。要解决的，总该解决。”他抚摸着躺在床上那件宝蓝色月牙白图纹的锦袍说。
进了宫，随着内官的指引，穿过不知道走过多少次抄手游廊，绕过那片自己曾经亲自为德颐公主种下花草的花圃，透过被寒梅包围住的小阁里，隐约可以看见几个绰约的影子。
“书白来了。”虚掩的窗从里面推开，德安公主穿着暖黄色的袄子靠在镂空成梅花状的横栏上，沈晨洛站在她身后微笑着。略过两人的肩膀可以看见卓柯毓的墨色滚边银白竖领。他听到德安公主的话，缓缓地转过头，琉璃的眼睛是吹不散的忧郁。他浅浅的笑，笑得那样勉强：“你来了。”然后扭过头，端着一个小小素瓷杯望向阁子外开得正欢的梅花。
是啊，我来了。俊秀低着头，轻叹。他不喜欢看卓柯毓皱眉的样子，因为这个样子的他，看上去如墨线白描出来的人，只有一具空壳，没有灵魂。卸下披风，再抬头，他脸上已换上华美的笑容：“锦姐姐怎么舍得回长安了？每次写信来，都只说昆明的美，却不提长安的好。”
“还不是为了你和十三的婚事。”德安公主掩口而笑，她没有注意到韩书白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更没有注意到她身后卓柯毓突然僵硬的身体。她转过身，望着通向德颐公主寝宫的长廊，微微WWW.soudu.org抱怨的说：“十三怎么还不过来？就差她一个人了。”
德安公主没有注意到，但是沈晨洛注意到了。他微笑着建议道：“锦姐姐，要不我们过去看看吧。说不定那丫头又去哪野了，都不记得要我们赏花的事了。”
“也好，”德安公主回过头对着还站在门口的韩书白说，“书白，你就先和柯毓在这里一会。我和晨洛先过去一会。”不等俊秀反应过来，德安公主已经拉着沈晨洛的手向着寝宫方向走去。
“进来吧，门口很冷的。”卓柯毓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的说。抱住宫女递上来的小暖炉。自从上次病过以后，他的身子就越来越畏冷。
“哦。”听到他的声音，韩书白弱弱地应道。他直径走到离一个离卓柯毓不太远也不近的位置。这个位置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的侧面。“你……你最近还好吧？”寻思了半晌，却只说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韩书白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靠着软软的皮草，卓柯毓懒洋洋地抬起眼睛，嘴角含着笑，说：“还不错。你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韩书白感觉得到他在骗他。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样呢？世子大人。”用放浪不羁的笑强压下心里苦涩的滋味，卓柯毓琥珀色眼珠里隐藏浓浓的悲凉。
卓柯毓，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韩书白不悦地盯着他嘴角上的笑，蹙起的眉头此刻靠得更近了。他猛然站起，拉起靠在软榻上的人，大步地朝着德颐公主寝宫的方向前进。
“你做什么，韩书白！”也许是被他突然举动吓到了，卓柯毓拒绝与他一起前往寝宫。
前进的脚步停止，转过身，韩书白抓住他的肩膀，认真的望着这双让自己深陷其中的眼睛：“卓柯毓，我答应过你的事，我决不食言。我现在就去告诉十三，我韩书白不爱她了，我爱的是你，卓柯毓！”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偏过头，努力地让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那双认真的眼睛。让他疯狂的眼睛。
“我会让你相信的。”带着兰草香的唇，毫不犹豫含住他微微冰凉的嘴。舌头灵巧地撬开珠贝，仔细舔着里面的每一处。
“这是你第一次吻我。”冰凉的指尖掠过韩书白的眉眼。“我相信你，书白。”
一阵寒风穿过这无人的长廊，熟悉的香气顺着风两人之间飘过，如一把锋利的刀，生生的将紧贴的两人分开。韩书白识得这粉脂味——那是德颐公主身上特有的香。回过头，他看见交错的树枝后面明艳的颜色混合着天空的灰色，在瑞雪纷飞的世界里，异样的孤单。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德颐公主站在树后，带着谁都读不懂的笑鼓掌。“韩书白，你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吗？”
“十三我……”喉咙一阵刺痛，仿佛是卡了一根细细的鱼刺，咽不下，吐不出。只能疼痛。
“书白！”卓柯毓不安地拉住韩书白的手。他知道德颐公主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是他不甘，幸福已经离他这样近了，他不愿意再次失去。
他低头望着卓柯毓微微泛青的手指，这手有着雪的冰凉；抬起头，望着琉璃色的眼睛，那眼底全是无助的乞求；他又望了望树后的德颐公主，她依旧那般气定神闲，等待着韩书白的回答。
许久许久，久到寒气已经彻底侵到每个人的体内的时候，化作浓浓的绝望。韩书白温暖的掌心覆盖住卓柯毓冰凉的手背，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十三，柯毓他不能失去我。而你，可以。如果要怪罪的话，就怪罪我吧！”
“我可以？韩书白，你你你……”所有的自信在这刻粉碎。吸着鼻子将眼泪逼进身体最深处，她对着走廊上的两人绽放倾城一笑。“我会向父皇说明的，你们不用担心。”转身，离去。她告诉自己，李璇玑就算失去了韩书白，你依旧是这个王朝最美丽最高傲的公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