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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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福小区地下旅馆的那间最小房间里,每天早晚,都站着那个满腔热爱表演的青年。一秒前他还在傻哭,一秒后他就大笑了起来,他的眼神中正透露着善良却突然又变得凶残,他在不停地练习,不断地尝试并把握每个不同的角色在各种情况下所应有的面部表情。他全神贯注地趴在灯光下,仅仅用了一个小时就编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短片,有幽默搞笑和沉着稳重的动作,也有荒诞滑稽和真诚感人的对白。他一会儿虚拟出一副演员的谦恭语调请教导演,一会儿又以高傲导演的口气训斥这个演员,另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地问编剧,再一会儿他又听到了编剧给自己分析剧情的声音。最后,他又哟喝演员、摄影、灯光、录音、器械都就绪了吗,准备开始。全场的人接二连三给了回应后,他一个人代表全部组剧工作人员的表演就正式登场了。一个画面他是一个视死如归的民族英雄,另一个画面他又成了人人唾弃咬牙切齿的汉奸,一个瞬间他化身为一个宁死不屈的农村妇女,另一个瞬间他又撕拉撕拉地成了日本野兽军官。他握着拳头,紧闭双唇,面对着镜子凝重地点了点头,给了自己的表演一个肯定。

    北京知名导演之一余康新电影公开选男女主角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电影男主角,这字眼对于一个满怀表演梦想的年轻人听起来是那么的动人,又那么遥远。尽管谢奕鸣常常在失落的时候劝告自己欲速则不达,但是此刻谢奕鸣还是渴望幸运之神能够降临到他的身上,使他能够一展才华。三天后的下午,他排在筛选男主角的长队里,默默无语。他的脑海里一时间有上百种人物角色的身影在跳动,有民族英雄救世主,有黑社会小混混地痞无赖小流氓,有国家领导政府官员,有小偷骗子抢劫杀人犯,有富翁工人农民乞丐,有警察律师医生老师学生,有受各种病痛折磨的患者和残疾人,有偷窥裸露变态性虐待狂,有将军骑士侠客和尚道士,还有妓女妓男人妖同性恋和吸毒者……每一种角色他都事先为他们确定一种性格,想几句最有代表性的对白,以期在面试时能够演的和想象中一样精彩。然而,面试的过程短暂而又简单,他甚至在谢奕鸣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主考官宣告结束了。

    “等通知吧。”余康说。

    谢奕鸣点了点头,离开了面试的房间。

    马丽莎在一家商场的服装店找到了一份卖服装的工作,起初她只计划卖一些儿童的衣服,但她招来的却常常是那些成年男子在她店铺前长时间的驻足,影响了她的生意。她为自己的美貌烦恼不已,有时候她甚至不得不把自己打扮的土里土气弄的丑陋不堪才能卖出一两条小棉裤。后来她决心大胆投资,男女老少衣袜鞋帽一应俱全,生意却也出乎意料地兴隆,递钱给她的人络绎不绝。现在每天回去跟她的邻居谈论她在柜台前所遇到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客人是她最开心的事情。她说到有一个男顾客在一天的时间里跑到她那里买过五次衣服,她说她们商场有一个卖电器的小伙子总是带午饭给她吃而且还不要钱,她还说有一次有一个太太穿着她的大衣还没有给钱就走了,而她也忘记要了。每一次谢奕鸣都怀着最真诚的态度在听马丽莎讲述有关她的故事,并不插话,也从不开她的任何一个玩笑,只是默默分享着她的快乐。他偶尔也会讲一些他在拍摄现场做群众演时所发生的故事,马丽莎听的更是用心,贯注全神,任何一个字都不愿意错过。他们有时会为某些事情泄气,而又常常互相鼓励。谢奕鸣收到了在余康的新电影中任男主角的邀请信。有过或者有着梦想的人都可以感受得到体会得出,对于一个把机遇、梦想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年轻人,得到这样一个消息,有多激动、鼓舞、振奋人心。马丽莎高兴的几乎要疯掉了,谢奕鸣却不同寻常地冷静。马丽莎可不管他有什么反应,她拉住他飞出家门来到商场,先把自己的柜台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一件满意的衣服,接着就又带着他逛了几条街转了十几家大商场,最终里里外外一切都买齐了。他们重新返回家里,他们又一次开始在一起畅想未来。马丽莎激动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尔后又变得有些伤感,我们今后很快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狱里了。谢奕鸣阻止了她继续说这样的话。他们嘻嘻闹哈哈笑,他们一个扮女记者另一个扮男影星,马丽莎说,请问谢巨巨巨星,您最近在和谁在拍拖?谢奕鸣纠正说,女朋友对我来讲要么就是有要么就是没有,我不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马丽莎提醒是艺人,谢奕鸣说,对,是艺人,朝三暮四的艺人,我不是。那您有没有女朋友呢?还没有。那您交女朋友的标准呢?就像你这样的。接着,青年人又成了男记者,马丽莎自然演一个耀眼夺目的女明星,谢奕鸣说请问丽莎小姐,还没问完,女巨星就立刻打断男记者说,我没有男朋友,没有隆过胸,没有结过婚,更没有生过孩子。他们玩的忘记了时间,至到互相都累的困的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免强说着话。马丽莎回自己的房里睡了。半夜,她突然冲出房间,撞开谢奕鸣的屋门,爬到谢奕鸣的床上。谢奕鸣被惊醒后问她有什么事,马丽莎沉默不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谢奕鸣见马丽莎不开口说话,也不再多讲,掀起棉被把马丽莎裹了起来。他们面对面坐着,有几分钟屋里一片寂静。一会儿马丽莎说:“你说过,你喜欢我,如果我要你在你的前程和我,”马丽莎犹豫了好久好久,泪滴在眼睛里打旋,艰难却最终说出口:“一个这样的女孩儿之间做个选择,你会选择什么呢?”“我永远都不希望你再受到任何伤害,做到它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我那边好冷,我想睡在这里。”谢奕鸣刚刚睡着,马丽莎又把他弄醒:“我跟你开玩笑呢,我还等着看你拍的电影呢,睡吧。”

    一个月后,谢奕鸣从余康那里拿到了《幻想曲》的剧本:房屋装修工董建强生活穷困,在冷漠无知的光华市民那里,他处处受到歧视,而他却幻想成瘾。一个人独处时常常想入非非,做一个过着高雅生活的白领,当一个腰缠万贯的公司大老板,是一个受万人景仰的电影明星,成一个举世闻名的天才音乐家或者一个叱咤体坛的足球运动员。只有这些美丽的幻想才能在每个孤寂的夜晚伴他入睡,才能慰藉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他不甘于生活在社会的下层,住支付低廉房租的地下室,吃毫不卫生面条,穿破旧脏乱的工作服,骑经常掉链子的自行车。他一次又一次买彩票却又不断地灰心失望,以至于发誓再也不上彩票的当。而对做一个有钱人,他无时无刻不充满渴望。一个突发的念头让他开始将自己所有的工资用来买高档的衣服、租高级的轿车,出入各种高级酒店、音乐会、舞会。看到他的名牌服装、高级骄车,过去对他嗤之以鼻的女人们看不出是同一个人,都开始想方设法接近他,男人们也开始频频约他去打高尔夫。当他脱下外套,归还租来的汽车,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后,兴奋和痛苦让他矛盾的要发疯。在一次为电视台装修时,董建强遇见了电视台台长的漂亮女儿李菲儿,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并很快爱上了她。李菲儿正在追求一个电视明星吴德凯,虚伪的吴德凯喜欢李菲儿,并渴望通过李菲儿的父亲使自己更加有名望,却故意冷落李菲儿。在舞会上吴德凯和其他女孩儿相谈甚欢,李菲儿醋意大发。难过的李菲儿醉倒在马路上,被从电视台收工回家的董建强碰见,并将其背回自己的地下室里。李菲儿从醉酒中醒来,发觉自己身在异处,但并没有被伤害的迹象。看到睡在地板上的董建强,她念头顿生:通过欺骗董建强的感情来测试吴德凯是否爱自己。董建强被突入其来的爱情冲晕了头脑,他认为是上帝对自己的恩赐,并决心以后要好好做人,好好陪伴李菲儿。两个人开始双双出入各种场合。在吴德凯羞辱之下,董建强表现出了不同一般的才能,为李菲儿和他赢来了大家的喝彩。然而董建强真执的爱情并没有感动李菲儿。吴德凯对李菲儿的求婚结束了一切爱情阴谋。董建强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他觉得光华这个城市永远也不属于自己,自己永远也挤不进这个充满偏见和歧视的城市。他回到了老家,开始了在煤矿上的挖煤生活。有一天,一声巨响,震惊全国的煤矿坍塌事故发生了,董建强的外套正挂在煤矿外的树枝上。

    谢奕鸣哭了,泪流满面,他读完电影剧本的故事梗概,他为剧中主人翁的悲惨命运感到悲伤。他刚刚开始看情节对白,就已经完全投入到了角色当中。他很快把主人翁当成了自己,用心去体会和感受主人翁内心世界里的种种兴奋、痛苦、矛盾。他正在默读台词,却突然张口大喊:“你歧视我?”他随着剧本的情节,情绪不断受着波动。在那间昏暗的地下室里,他手里拿着剧本,一会儿烦躁不安,一会儿又气定神闲,一会儿暴跳如雷,一会又笑容满面。直到马丽莎敲响了他的房门,他才从角色中抽出身来。他们一起吃了晚饭,两个人兴味盎然地便吃便讨论、分析剧本中董建强的思想和情感。

    三天以来,谢奕鸣满脑子都是董建强,整个思想时刻都在随着剧本的情节旋转。半夜,他突然从睡梦中醒过来,打开灯,拿出剧本,有个动作不得不使他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他就马上穿着裤衩跳下床。他站在镜子前,反复不断地摆出各种表情练习着每一句对白,电影还没有开拍,剧本中所有涉及他的镜头,他已经从头至尾演绎了五六遍。许多时候,他的第一个观众马丽莎就坐在他的面前看他表演,他每过一会儿就要虚心地问她他的哪个表情看起来虚假做作哪个又真实感人,哪个动作僵硬哪个又协调。美丽的马丽莎托腮深想后就一本正经地指指点点。一个人冷静下来的时候,他郑重地告戒自己,这是上帝恩赐于他的一次千载难逢的展现自己的机会,他一定要尽自己最大最大的努力把他做好。他发誓每一个情节,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对白,每一个语调,他都要将它做到自己的最好。当想到几天后他立刻就可以站在他期盼已久的镜头前面,而且还是男主角,他开心极了,兴奋极了,激动极了,他为自己想到的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感动的流出了眼泪。他得意的有点忘了形,哼起了歌,我会等到那一天,我会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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