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又是山花烂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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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那无尘依山势风水摆八卦迷魂阵,挖地洞搬石头伐树等一众工作都让高贵、高兴做了,只累得两人呼天喊地,单表这些自长沙府出来追赶他们的几伙人。

    第一伙赶出来的人都骑着马,虽衣服甚杂,但其行动间呼应严谨,杀气腾腾,俨然都是受过训练的骠悍之辈。出得城门,为首一马上男子道,“哪个方向。”

    边上一匹白马,神骏之极,上面跨坐着一闭目女子,形容憔悴,楚楚可怜。“沿城墙往西,有血腥。”女子貌不过双十,声音却有沧桑之感。

    “走!”为首男子大喝一声,一阵马嘶声起,众骑绝尘向西。才几息间,就见一尸体倒毙草丛间,再一会,来到无尘布阵之处,又有四尸体,前方一大片黑雾弥漫。

    众骑动作整齐,收缰立马。为首男子历目一扫,看不透黑雾内究竟,对那女子问道:“怎么回事?”

    那女子面无表情,自问道:“前面是什么样子。”

    “一阵黑雾,看不甚清。”

    女子皱起了眉头,“我自己往前走走。”

    那白马似懂言语,迈开蹄子进了黑雾。为首男子剑目削鬓,隆鼻阔唇,自有一番威严模样,把手一摆,后面众骑四散开来,把那黑雾偌大范围都圈了起来,若有人自里面出来也能察觉。

    过了许久,那白马驮着女子依旧从为首男子处出来,女子脸色微红,道:“诸葛八阵,里面煞气太重,不要轻入。”

    “哦,号称能挡雄兵十万的诸葛八阵?”那为首男子似不相信,迟疑道。

    女子干咳了几口,似不甚舒服,才道:“不过是匆忙间草草布的,自没有八阵图镇着,本来随意就能破坏掉的,但不知怎的阵法引出了地底九幽地煞,已经难以破坏了,这些煞气要一天才能消散,一天后这阵法自然就没了。”

    男子正自考虑什么,女子又咳嗽一阵,补充道:“里面没人了,气息在湘水边断的,那些人中间应该有道门中人。”

    “哦!”男子剑眉一竖,眼内精光闪动,大吼道:“追风营听令,任务撤销,回总部待命。”

    “是。”待整齐浑厚声音传来,本在黑雾周围的众骑早已四面散去了。

    为首男子对女子道:“明镜姑娘,还得劳烦你继续奔波,待会飞虎营的人会过来。”女子摆摆手道:“没有必要告诉我。”为首男子张口欲言,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往湘水上游渡口去了,那白马驮着女子尾随其后。

    领着第二伙赶到的人,正是先前从苍雪的手上逃掉的那三个人。这股势力是地头蛇,本是一大氏族,名潇湘朱家,有家传绝学,七极洞箫心法,据称为上八仙之一韩湘子所作,但韩湘子所用的法器为笛子,故江湖人士都认为这种说法不过是朱家自抬身价而已。七极洞箫心法为内家养气功夫,以声乐入武,气息绵长,擅音攻,也有与之匹配的一套飘逸身法,但两者要求音律天分相当高,练成的氏族中人很少,家族子弟大多是拜到其他门派学武,故势力内部很杂。

    得到无尘几人出现在长沙府的消息后,朱家动用地方势力,早早的埋伏了人在四个城门,要求拖住无尘几人,大队人马在后面调集。不料待大队人马赶到,在西门的八人已经死得就剩三人,还没能拖住无尘他们,倒是自己逃了回来。

    朱家带队的是‘其’字辈的朱其飞,在朱家‘其’字辈中排行老四,年轻点的都称他朱四伯。此人骄躁,家族功夫不懂,连音律也不识,在祁连山学得一身铁砂掌外门硬功夫,几十年浸淫其中,居然达到了由外而内的境界,已经是潇湘一带有名的高手。曾在湘西一人独斗十余名僵尸,将其生生撕碎,虽然非是些厉害尸王,但逢尸必有毒,这朱其飞能将外家功夫练到不畏尸毒的地步,已经是内功至刚至强的表现。

    这朱其飞看得那活着的三人如此窝囊,臭骂一顿,让他们带了路急急的就冲那争斗的地方去。待看得几人尸体,暴跳如雷,也不管那黑雾有什么玄虚,领着这四五十人就往里面冲。众人一进黑雾里面,什么都看不甚清,只觉得不远好像有人影晃动,一阵阵心烦意乱。

    这九幽地煞本是幽冥之物,又被诸葛八阵聚拢在一起,凡人如何能承受,你若带凶性则让你杀气暴涨失去理智,你若有怯意则使你愈加恐惧肝胆俱裂。那进去的四五十人中,走得一段,已有人开始倒地不起,面色铁青,如见了恶鬼修罗,也有人开始疯狂起来,眼珠直瞪瞪怒张,面目狰狞。朱其飞直往那黑雾中的人影而去,早脱离了后面的人,此刻,双目怒睁,眼球血丝毕现,浑身毛孔喷张,周身杀气腾腾,脑子里浑然不知所在,只觉得天生万物以养人而人无一物以报天,唯杀尽而已。

    而第三伙人,也来到了黑雾外。仅四人而已,全部手持扁拐、身着异装,面貌有些相似,均是头角峥嵘、眼似秃鹫、鼻如鹰勾的丑陋凶恶之相。

    “怎么办?这地煞之气不简单。”其中一人道。

    “我们四圣何时有怕过的东西,小小地煞之气而已,运功挡了就是,进去。”另一人把拐一顿,道。

    “也是。”

    四人桀桀阴笑着入了黑雾。

    “有人,好像还在自相打斗。”

    “桀桀,若没有宝贝,一起打杀了就是。”

    四人正遇上朱家先行进来的人,直直冲入有些混乱的人群中,一拐一拐的击下,顿时,怦怦闷声中,数十脑浆崩裂,红的白的,喷了一地,尸体堆叠散落,好不恶心。原来还自有些心态平和,没受地煞之气影响的众人,见得此情形,一个个骇得心胆破裂,抽筋倒地,口吐白沫,气绝而亡。

    四人见再没人站着,又往里走。

    “地煞之气越往中间越重了。”一人刚说完,猛起警兆,侧身,一阵掌风自胸前擦过,虽没打中,也觉隐约生疼。这人既躲过一掌,顺势扁拐自上而下侧击,口中不忘提醒:“小心……”只是,话还未完,只觉胸口一阵生疼,低头一看,一只手掌竟硬生生从右侧肋骨嵌入了胸膛,直至左肋穿出,兀自不可相信的倒下了。

    旁边三人此刻才看得清楚,只见一怪物全身地煞之气蒸腾,黑雾缠绕,状若修罗,左手上还沾染许多血肉碎骨,而同行之人,已经倒在血泊中。

    “大哥……”三人悲呼,眼球也自血红起来,“拼了,杀。”

    三人本自悲愤,杀意滔天,又九幽地煞入体,更添神勇,齐齐把扁拐往怪物头上招呼。那怪物自是朱其飞,他本金刚心性,一言不合就要打杀,正合那恶煞本性,在阵中把那部分九幽煞气吸入体内,成恶煞之身,更是厉害,一掌就打杀了四人中一个,此刻双掌又往其他三人身上招呼,也不管那即将临头的扁拐。这几人都没了人性,只觉要打杀世间一切生灵,也无胜负羁绊,也无生死观念,一招就分出了结果。朱其飞双掌每掌上穿透着一人,如那红汁糖葫芦,兀自有零零碎碎往下滴。三把扁拐捣在朱其飞肩头,硬是无一块完整的头骨,也自花花白白、零零碎碎坠肉。

    只剩一人,桀桀怪笑,拿着扁拐将那地上的三个尸体敲个碎肉横飞,口中怪叫连连。

    片刻,地上已是一滩红黑白三色浆糊。

    那剩下的一人瘫坐在地,目光由猩红转为浑浊,懵懵懂懂出了石阵,往湘水边走,直入江中,被水流冲走了。

    而那阵中九幽地煞之气,在杀戮中消于无形,没能保持一日之久。

    正是:何以止杀,惟杀而已。

    这个时候,第四伙人也自来到,飞剑门南舵舵主一脸煞气入了诸葛八阵,在里面迷途辗转。

    最后,踢了几块石头,斩了几棵小树,八阵破。只见方圆数百步之内,血肉荆棘,尸体横生,腥气呛人,间有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身躯在红白骨肉之间颤动、呻吟、哭泣。

    呕吐声一片。

    第五伙人,白沙帮,呕吐声再起。

    ……

    那个冬天,长沙府郊外,很冷。

    但在那群山之中却有温暖之地。那是一青石山崖,上挂无数冰凌,晶莹剔透,层层叠叠,煞是好看,石壁上有偌大一个洞穴,里面干草铺地,枯苔为床,中间干柴烈火,两侧腊肉薰鱼。

    此刻,那边上一堆枯苔上,一瘦弱婴孩正站立不稳,一把摔倒,砸在了正抱着一块熟肉吮吸的另一个肥胖婴孩身上。那倒下的婴孩兀自又爬了起来,另一个却是躺在那里哇哇大哭。

    “哦,乖乖云天怎么啦,是不是明珠又欺负你啦,来,来,看我打明珠,就明珠不听话。”进来一男子,面若桃李,秋波运转,抱起胖娃娃,“来,云天,不哭,这可是你最喜欢的蜂巢哦,二哥专为你去挖到的哦。”

    “苍雪,你的伤不碍事了么?就往外面跑。”却是无尘进来了。

    “好多了,不用当心!倒是你,大哥,上次被刺了两剑,我还没问有没有问题呢,怎么好象没事一样。”

    “是啊,是啊,我也奇怪呢,莫不是那两个人的剑太差了。也是傻,打架都不带好点的武器,硬是被我一斧头就连人连剑砍断了。”洞穴里又进来了高兴与高贵,高兴大声嚷嚷道。

    “还不是我这身体古怪,应该与六翅天蝉有关WWW.soudu.org。”无尘道。

    “那是什么?”

    “洪荒中曾有一种至凶的虫子,叫做六翅天蚕,专食生灵,胃口极大,并且躯壳比玄铁更硬,不畏水火。西天接引教主昆仑学道之时,曾经观一只六翅天蚕化茧,道心有所悟,将其被收为二弟子,六翅天蚕破茧后成六翅天蝉,法号金蝉子。那茧被如来佛炼为袈裟,邪魔不侵,五行不染,刀枪不入。后来金蝉子转世为唐三藏的时候,也穿了这件袈裟,才保得西天取经没丢命。”无尘娓娓道来,几个人都自听得有趣。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那大哥不会是也得了件这样子的宝贝吧,那不是怎么也死不了。”苍雪在旁边羡慕道。

    “是啊,是啊,不就是传说中的小强了。”高贵在旁边拍手直乐。

    “什么是小强?”高兴疑惑。

    “你看,强呢,就是打不过,小呢,就是打不到,所以说嘛,打不死的就是小强。”高贵在一边沾沾自喜,掂起脚拍拍高兴的肩膀,叹气道:“就说让你多看书嘛,这都不知道。”

    无尘笑骂:“莫要胡说,小强一词出自‘抱朴子’,讲的是炼丹中间的一味药物,不用三昧丹火炼上九九八十一天难以炼化。”

    “大哥,还有没有别的故事,多讲讲妖怪的。”苍雪来了兴致,抱着云天坐到火堆边,作听众模样。高贵、高兴也是欢喜,老实坐了下来,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材。无尘笑笑,抱了明珠,坐到火堆边,开始讲些异闻奇说。

    外面寒风阵阵,夹杂些雪籽打落,里面暖气蒸腾,众人陶醉在洪荒故事中。

    自无尘摆了八卦迷踪阵,还是秋天,现在却已是寒冬。也有武林人士来搜过山,但无尘这个阵依山势顺风水,自然不是一般江湖中人能看透的。那苍雪几日后才醒转,经无尘提醒想起了姐姐给的“保命东西”,打开一看,还真有那斑竹成精特制的草木妖怪丹药。草木妖怪与血肉生灵妖怪不同,一般草药灵丹都无甚作用,也不像血肉妖怪天生内丹,能自行疗伤。而这特制丹药不但能补妖元疗伤,还能增强妖力,也真个是能wWw.保命的东西,几个月下来,苍雪就快要痊愈了。不过这几个月可苦了高贵与高兴,两人先是给无尘干苦力,干完后又被苍雪拉住一阵臭骂。

    原来苍雪还对这两个家伙那中看不中用的武功不能释怀。

    “我师傅是让我这样四方舞的啊,这样练力气。”在苍雪让高贵学怎样与敌人对拼的时候,高贵总是拿着重剑周身一阵乱舞,苍雪责他时,他就如此说。

    “当然是往别人身上打啊,不然怎么打得死人,你也是糊涂了。”在苍雪教高兴怎样变招式时,高兴如此反驳。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孺子不可教也!”苍雪仰天长叹。

    那无尘却与高贵、高兴另一般言语:“你们要好好用这两样兵器,就要忘记自己的招式,万物都有自己的脉络,兵器也有它们自己的招式线路,你挥它们出去,不是要指挥它们,而是要让它们以自己的线路砍向你的目标。所以,你们要跟着兵器走,要放它们自由。还有,你们的经脉,经脉不是你们用内力冲出来的,而是本存在你们身体里面的,你不是要去强行打通经脉,而应该是让你的内力顺着经脉流动,经脉怎样,你的内力就怎样运转,莫要用强,顺其自然。正是,顺则易,逆则难,柔则可转,刚则易折。”

    自此,天罡三十六斧,地煞七十二剑,重现地仙界。

    如此悠闲岁月最是易过,转眼,又是山花烂漫时,春光无限。

    “终究还是要走的。”无尘叹道。

    几人再度上路,南行,路上,依旧有劫难等着他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