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虎不动声色地笑笑,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刘根再也耐不住,冷笑说:“宇文兄,你不要被那丫头耍了,须知五千两银子并非小数目,哼哼,别要到时候偷鸡不着反而蚀了一把米!”
宇文虎沉吟一阵,说:“刘兄弟这是哪里话来?公堂之事,兄弟不便插手,自该跟家父好好商量一番。”说着话,微微抬手送客。刘根冷哼一声,忿忿地离开县衙。
回到家,面见卧于床上的母亲,刘根忍不住越想越气,开口道:“娘,孩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那柳如烟,一向温驯,昨儿晚那是怎么了?却是大反常情!如果一个处理不当,这棵摇钱树怕是会远走高飞了呢!”
刘老妈子轻咳一声,黯然一叹:“这丫头心思外向,娘又怎会不知道?年初时候,杭州城的几位大老爷,都曾争着赎买这个丫头,当时娘只想到等往后遇个好机会,好好地赚她一笔,哪知今时的情境?现在便是后悔也是无及了。”
刘根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娘,久闻您昔日与宇文县官交情不菲,不如您亲自出马,好好跟这老县官叙一叙旧,保不准他会卖一个面子哩。”
刘老妈子回答:“为娘的怎不是这般心思呢!”直待下午时分,她已能自个儿下地行走,不惜颤微微来到县衙,通过值卫的差役入报,被带进宇文家内堂。
内堂里,宇文夫人云髻高挽,斜睨着一双冷肃的瞳眸,嘴角上扬,淡淡地说:“哟,原来是刘老妈子大驾光临,却是不知为了何事?昔年呀,我家老头子,不知道哪根筋儿出了毛病,被你迷得七魂少了六魄,吓,现在时势不同了,你可要行行好,千万别再仗着那副疙瘩脸皮丢人现眼啊。”
刘老妈子心中雪亮,一听这话,就知这女人不好对付,心想:“昨晚一事,柳如烟伙同外人对我行凶,这杭州城内早已传开,你宇文夫人哪有不知我来意之理?分明是为着昔日之恨寻我怄气罢了!”想是这样想,因有求于人,可不好直说出来,只呵呵付诸一笑。
宇文夫人皱皱眉:“不WWW.soudu.org知刘老妈子,今日有何见教呢?”
“这个么……不敢不敢!”刘老妈子似乎一时感慨,叹口气:“老身知道,近年来宇文夫人养尊处优了,形势大是可观,然而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想来夫人一直未跟旧情人断过情丝吧?这事儿宇文县太爷怕是还蒙在鼓里呢。”
她说的十分委婉,却令宇文夫人大吃一惊,使个眼色遣退身边的婢女,站起来。
“夫人要干什么?”刘老妈子不在乎地笑笑。
“你知道这事?——这是在威胁我么?”宇文夫人冷声说,而神色间掩不住仓惶。
“老身哪有这个胆子?”刘老妈子笑道,“只是你的风流情事,恰好被老身所获知,宇文县官可毫不知情,如若他知道了……”
宇文夫人无可奈何地目注她,低声说:“你想怎wWw.么样?”
“这个么……柳如烟大闹画舫的事,宇文夫人想是知道了?老身只求夫人能在县太爷耳旁说说项,让柳如烟归命于我,这事在夫人眼中可是简单之至,而老身我,报酬却是不小哩。”
宇文夫人淡淡地说:“不知所谓的报酬是什么?”
刘老妈子泰然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晶亮的玉镯子出来,递过去:“这是京城巧匠精心打造的上等玛瑙玉镯,想来当值五百两银子以上。另外,老身还可保证夫人的私人情事,绝不会从老身口中再传诸第三人。”
宇文夫人接过玉镯,点点头冷然一笑,挥手送客。直等刘老妈子走得踪影不见,才折身向书房处行来。
却说宇文虎得了李纯纯五千两银子的口头约定,心中犹豫,不知该不该答应,独个儿忖思半日,才想到要与父亲商量,就也来到书房,父子两人喁喁细语,若李纯纯真有五千两银子做保,不如真来个一敲定案,毕竟是银子可爱嘛。
哪知两人正在谈兴当中,书房的门被人一手推开,宇文夫人已寒着脸走进来,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喝道:“好你个老头子,你是想中饱私囊不是?想那姓李的丫头,不过是一个疯野丫头,说话浮夸,连三岁孩童也不敢相信,你们父子俩怕是鬼迷了心窍!”
宇文虎讪讪一笑,叫了一声“娘”,默默退出书房。县太爷却是哈着腰,惶惑地说:“夫人,您千万别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为夫的可是心疼着的……”
宇文夫人用小指头轻轻一点他的额头:“你呀,真是老糊涂了,想那柳如烟,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何苦为了她大费脑筋?要知刘老妈子才是大方家,你若将事儿办好了,那么还少得了你的好处?”
宇文县官连连点头:“是是,夫人说的极是。”
“那么,你是听为妻的话了?”宇文夫人眨眨老眼,心中一宽。
“嗳,夫人的话,为夫的一向听从。”宇文县官认真地做了一个长揖,苦笑说。
正在这时,却听宇文连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不行!大哥好生糊涂,没想爹娘你们也好糊涂!”
话音刚落,宇文连瘦弱的身子出现在书房。他是宇文虎的弟弟,乃杭州城四大才子之一,事职状师,平日说话文绉绉酸溜溜,为杭州城内外的官场事挥笔动唇,名气极大。宇文连前话刚落,又接口了:“爹,娘,你们难道不知,柳如烟和李纯纯,乃卓文俊知己也,知己者,为莫逆之交,然而孩儿,与卓少,亦是知交,岂可不讲情面乎?”
宇文夫人皱皱眉:“你这酸秀才,别在娘面前呼喝,还不快出去!”
宇文县官望望老妻,又转首望望儿子,不知道如何是好。看样子,似是对两个人都心生畏惧。
“娘好生糊涂!为人也,当明智,焉能昧渎良心?孩儿……”
“你出去!快出去!”宇文夫人没好气地喝斥,转过头向县太爷发气:“老不死的,你愣个什么劲?还不快给我撵这不孝子出去!”
宇文县官怔在一边,一时没有开口。
“好呀,你翅膀锈了,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宇文夫人探出手,狠狠地拧住县太爷的右耳朵,“呸”了一声。
“哎哟,夫人轻点,再轻点!——唉,夫人冤枉啊,为夫的几时敢违逆夫人?”宇文县官叹口气,连连向宇文连施眼色,“连儿,爹娘行事一向依凭良心,你不可犯上失孝!明白吗?古有云:儿尊父,父尊妻,妻管严,才有家天下。难为你读了一大把书,却始终是酸秀才一个,好不识大体!”
宇文连哭笑不得,心说:“爹爹你这是什么‘古有云’,真是心思迂朽也!”转过头,郁郁地走出书房。背后犹传来爹爹的声音:“夫人,为夫的已尽听您的吩咐。”接着又听娘亲低声说了几句,父亲不禁扬声大笑道:“是是,夫人极是高明,咱们在公堂上随便一吼,惊堂木一拍,料那个柳如烟三魂七魄真个如烟遁去,嘿嘿!”
宇文连赌气回到自己的房间,越想越不对,又行出县衙,匆匆向秋水苑的方向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