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还在秋水苑门口的官道旁等候小姐归来，一见小黑不见了，而小姐一颠一颠地跟在卓文俊身后，不由诧异地问：“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别说了，小黑丢了，我却被这个蛮牛摔了一跤。”李纯纯懊丧地回话。
“蛮牛？哪个蛮牛？”小菊不解。
“就是他啊，卓文俊！”李纯纯一指卓文俊，却见他早就一溜烟地跑进厨房里。早餐后出门，到现在回来，已过了五六个钟，时至下午了，各人的肚子早就咕咕地打起小鼓。
对于下厨，卓文俊拥有十足的天分，然而一个大男人，平时却也不常掌厨。小勇受卓老爷嘱咐，不能前来秋水苑帮忙打杂，但日常饭菜之类都会偷偷地为少主人送到。酒菜都是天香楼的名酒菜。
自李纯纯搬进秋水苑，却不让他外叫菜肴，非得要他自己动手不可，说是基于“协议”的规定。实则谁都知道，她是故意在刁难他吧？——现在卓文俊进入厨房，举目一看，发现小勇早已将新鲜的青菜鱼肉送来了。当下二话不说，动手掌勺。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变得如此？而潜意识里，觉得能够让她吃到自己做的菜，本质上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李纯纯只等饭菜上桌，便已不客气地抢先动筷。吃过饭，按照原先的计划，三个人一齐打扫秋水苑，说是“三个人”，其实只有两个，唯独李纯纯噘起小嘴愣在一旁，哪里有半分干活的样？卓文俊摇摇头，也不去强迫她。
正在忙乎间，小黑已自个儿又跑回来了。卓文俊抬眼一望，只见小黑满身泥巴狼狈不堪，显是痒毒发作而磨蹭折腾的结果，不禁狠狠地怒瞪李纯纯一眼。李纯纯倒也知错，默默地牵过小黑，从井中汲取清水仔细为它刷洗一番，并且还上了解药，一个劲地道歉：“小黑对不起哦，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再作弄你了，你也不要再摔我了，好不好？”一见如此，卓文俊倒也消了气。
小黑是灵驹，对李纯纯的“温柔”甚是满意，低嘶一声，就拿那张长长的马脸挨近李纯纯身侧，一人一马便逗乐起来，令正在一边认真干活的卓文俊和小菊好生羡慕。
日子匆匆，一过又是两日。这天，卓文俊正在第一进院修剪柳枝，门口走过来李裕，人还未到就已扬起声腔：“卓少，这两日在忙些啥？你已经久不去如烟画舫啦，昨日里如烟姑娘问起，叫你今儿务必赶过去相会呢。”
卓文俊抬起头，脸上掠过一抹自疚的神色，说道：“她……还好吗？”
“好？柳如烟对你一片真情，你呀，也太不像话了！唉，还是抽空儿去瞧瞧她吧。”李裕摇摇头，轻叹说。
正巧小菊从边角里走近，一听这话，愣了愣神，回去转告了李纯纯。李纯纯偏着头，想道：“这卓文俊真会去吗？不知那个柳如烟是谁，我得跟去瞧瞧了。”
果然，卓文俊匆匆走来，说要出去一趟，就又踅足出门。他可不知，两个小姑娘，老早就盯上他的梢啦。
如烟画舫静静地停靠在西湖边，琴声琤琤，从画舫里悠然传出，脆响悦耳。李纯纯眼见卓文俊修长的身躯一挺，如巧燕翻身一般，整个人已跃登画舫之上，不禁惊然说：“小菊，你看清楚了没？原来卓少还会武呢，瞧他的身形，真是好飘逸啊。”
小菊也瞪大眼，附和说：“小姐，那么改天叫他教教你。”
李纯纯点点头，忽然间脸色大变，急急地一拉小菊，掩身于路边榕树之后。“糟了糟了，朱丰凌这跟屁虫，又跑到杭州找上我们了！小菊，你说该怎么办？”
小菊悄悄探头，只见一个熟悉的男人背影出了画舫，已远远地走进街市之中，不禁问：“小姐，也许是巧合吧，你真认出那人就是朱小王爷？”
“错不了！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他，那副自命不凡风流自赏的样子，真叫人恶心。”李纯纯说着，见朱丰凌已去得远了，才敢现身出来。
画舫溢琴吟，佳人伴公子，两相把盏琴瑟相和，这是西湖上特有的声色消遣方式，而所谓的“佳人”，必是貌比天仙才艺冠绝的女子，也可称之为歌姬，只因出身不良，不得不沉沦风尘。虽然身份低贱，但卖艺不卖身，绝不是淫贱之流可比。
如烟画舫是西湖上最出色的画舫，其出色处就在于画舫的歌姬柳如烟姑娘。柳如烟生得脸若娇花身似柔柳，双眸宜喜宜嗔，甚得客人欢心。但是她的眉宇间，总含蕴着一层淡淡的清愁。
“你已经有好久不来了，最近好吗？”这时，她幽幽地问卓文俊。
“还好。如烟，我……对不起，我不能忘情于小月。小月她……死的好惨。”卓文俊的脸上爬起一抹忧伤，但忽然wWw.间，他又笑了笑，“拿酒来，咱们不醉不归。”
“三年了，大哥依旧痴迷于小月姑娘。”柳如烟的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意。
卓文俊的眸中有回忆的色彩：“是的，三年了，三年的时光不短也不长啊。小月她……与其说是胡巧嫣害死了她，还不如说是我害死了她。她是个好姑娘。”
“不错，小月姑娘是个好姑娘。卓大哥，那么妾身我呢？我的身世不也一样凄惨？”柳如烟幽怨地凝视他。
卓文俊不再说话，接过柳如烟递过来的酒盏，斟了满满一大杯酒。
酒是好酒，乃陈年女儿红，酒入愁肠愁更愁。
这时，画舫已驶向湖心，并且抛了锚。李纯纯早已招来一艘小篷渔舟，给了渔夫小费，对方倒也乐得服务，紧紧挨在画舫旁边。不知道为什么，李纯纯就是想偷偷地去了解卓文俊，李纯纯痴痴地立在小篷舟上，晨风吹来，带来微微的凉意。一眼望去，画舫装饰得富丽堂皇，不知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呢？而刚才画舫上的谈话声，已令她的心灵震撼。
李纯纯眸光流盼，耳闻画舫中琴声又起，卓文俊略带醉意的吟哦伴着琴音一齐飘浮在风中：“三年茫茫，佳人消逝。我空自独欢，寂夜难排相思。罢，罢，且豪饮一杯浊酒，把盏问天，身旁红颜一齐憔悴……”声音低沉而富有磁力，让人不知不觉间感受到一股沁肌的凄凉。
李纯纯听着，心中忽然泛起深深的悲哀。这个卓文俊，看他的外表好像一派潇洒无拘，原来他的心中竟藏有这么深沉的相思。佳人消逝，是不是指小月？而身旁的红颜憔悴，又是指的哪一位？难道是这画舫的歌姬柳如烟？
她忽然之间迫切地想去了解这其间的真相，但她强自忍住了。
画舫里，卓文俊低沉的声音又说：“如烟，请原谅我。我是不能给你幸福的。”
柳如烟娇柔的声音幽幽道：“这不能怪你。妾身出身寒微，不敢有所奢望，卓大哥你是人中龙凤，对小月姑娘一片真情……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振作起来的。”
“我已经很振作了。”卓文俊咕嘟一声又喝下一杯酒。
“错了，外在的表征，岂能掩饰你内心的哀愁？也许，妾身也该走了。杭州西湖，尽多的是风花雪月，而我心早已伤痕累累，也该有个归宿了。”
卓文俊的声音显然有些吃惊：“你……要到哪里去？你一个弱女子漂泊他乡，我怎么会放心？”
柳如烟凄然一笑：“刚才，朱丰凌小王爷来过，说要为妾身赎身，而且已与这画舫的妈妈谈好了价钱，妾身……又能怎么样？唉，风尘毕竟是风尘，妾身也该为未来安个窝了。”
卓文俊的脸颊抽动了一下，说：“就是……刚才走出画舫的那位公子？你想住进王爷府去？”
“是的，他就是朱小王爷。妾身一介女流，身不由己啊。”柳如烟点点头，声音哽住了，“卓大哥，我们就要分开了，你能抱抱妾身么？但愿妾身能够第一次偎进你的怀里。”
卓文俊心中一黯，柔声说：“如烟，如烟你这是何苦？”伸手抱住她。
柳如烟伏在他的怀中，已哭出了声：“卓大哥，其实，巧嫣姑娘她……是个好姑娘，以后……她会照顾好你的，会是一个好妻子。”
“你不要再说了，别再提这事了。”卓文俊双手捧住她的脸，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花，心中愁肠百结，又不禁柔情牵动，低低地叹口气。
李纯纯立在小渔舟上，渔舟依在画舫近旁，她能清楚地听到画舫上传来的声音，心神已被深深地WWW.soudu.org感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