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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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安仁陡然间狂笑起来,不能动弹的身子瞬间仿佛能够按照自己意志动作一般,竟略略弯下几分。安仁不停大笑,笑到那笑不再似笑仿佛鬼哭,笑到自己眼角有泪光浮现也仿佛无知无觉不曾停下。

    “哈哈……”间隙之间,安仁瞥了离荒一眼,鼻腔里的笑意不减,他断续道:“求生者不让生,求死者不得死。你玉青璃的手段倒真个是精彩、精彩极了!”

    “……”离荒不语,只将手中碎片激荡出去,正好击在安仁胸膛,发出“空”一声闷响——眨眼间,安仁穴道已解。赫连安仁仿佛不自知,用手捂住肚子,笑得直不起身来。

    “你可以自由离去。”离荒随即起身,向楚天阔使了个眼色——二人准备一同离去。

    “等、等等!”安仁陡然喝止,拦在了离荒身前,怒目相向:“你便不怕我再找你索命么?”

    离荒盯着面前男子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出神,过了许久指着角落里的翔鹰匕首道:“欢迎之至。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不过徒增你的愚蠢罢了。”

    离荒从安仁身边侧身而过,走到门口与楚天阔会合,她低头叮嘱道:“护他周全。尤其是白翎羽——警告他:不要动了我的人。”

    “啊——”毓妃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呼,听起来恶毒而欢欣。“你快死了……不过,故事也就是这样了,刚刚好。”

    有死气沉沉的青紫攀上我的手臂,继而是肩是颈是头颅。眉心隐隐有黑紫出现——我感觉到了,阴间的司命就快到来。我大限将至。

    终于,我知道了为何南苑众人都怕了她,甚至不惜称她为怪物。我也知晓了原来那诡异传闻——人说冷宫太妃常夜抚琴,和琴声而唱。声若夜枭,十分可怖——布置这样中伤的传闻只是为了让人疏远她,因为只有远离才能保住性命。

    可是,真是这样的么?她便真是如此断情绝义生性凉薄的人么?

    不是的。我知道不是的。人家说将死之人眼中更能看清世事,这话竟是如实。

    那个站在不远wWw.处睨着我的太妃眼里闪烁着疯狂。可是我却偏偏看清了藏在疯狂下的悔悟和绝望。她本有情,却不知为何偏偏要隐藏起来。故去的过去如此,疯狂的现在亦然,这又是为何?

    毓妃背光站立,静静看着伏在桌上的将死之人。那个小婢!明明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爷,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如同多年前初见某人时一模一样,那样的眼神和之前任何一个奴婢都不同……那样的眼神仿佛利刃,狠狠剜在毓妃身上,由头至脚,千刀万剐!

    “你这是……什么眼神?!”终于,毓妃开口,生来的冷定不容置疑却在这一次有些颤抖。“哦——你是想问,我为何杀你么?”毓妃在一瞬间的眼神对望中找回自己,淡淡道:“因为,你是棋子。”

    “因为你不过是一颗卑贱到不值一提的棋子。”

    在我陷入完全的弥留状态前毓妃这样说了,神色里的疯狂渐渐显现。可是,我知道,她胡说!她骗了我,更加欺骗了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太痛了,或者是习惯了。可是我却渐渐抓不住神志。我知道,司命神就在身后。那么,我会等你,我下到地府等着你,等着你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我等着……

    毓妃看着面前的睦堇眼睛渐趋浑浊。她挽起紫黛广袖——掩藏在重重广袖下的不只那掌心的伤疤。同样一条仿佛闪电般的砍伤攫住了她的右手腕。她轻轻用手抚起那乱了的鬓发,别到发簪下——黑色发簪与白色长发形成了强烈的比对,让人看之难以忘却。

    毓妃猛然间推开窗户,扣死的窗棂有碎片猛烈震下,狂风怒卷,吹得屋内一片狼藉。她只抬头望天,开始有淅沥的雨丝从浑浊厚重而污秽的云层里落下,一滴一滴,渐化成片片,却在眨眼间大如瓢泼。

    倾盆大雨落下的时候,远远有四人撑着油纸伞往望帝宫方向过来。毓妃透过窗户窥见,却是返身端坐,自斟一杯端在手中,浅尝。忽然间,她却张口,低声唱完了这段唱词:“剑无情,无情一剑断痴心。今生空余,古道残影,长醉不醒。有来生,来生百年续前缘。且与君共,采菊东麓,坐老苍穹……”却不知唱与谁人听。

    离荒俯首,目送着楚天阔与那个被她无情背叛而显得神色略略癫狂的男子离去。不知为何,骤然浮上心头的却是那深沉夜里一袭墨蓝衣裳。墨色衣裳和干净的墨色眸子,清俊容颜,安然笑意。和现在那个步履不稳的肮脏背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呢。

    离荒伸手捂住自己脸颊,心底有不可抑制的空洞——这个藏匿在内心底的黑洞深不见底,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有了这样的病?离荒自己也说不上来,只依稀记得,那是母亲给她的礼物,那样绝情的毒,在少时已然种下,纵使是父亲,纵使是师傅也无力解开。那如同诅咒一样的恶语犹响在耳畔:你这个野种,我怎会与你那薄情寡义负心薄幸的杂种爹苟合生下你这一样没情没义的狗杂种?!

    离荒摇头,想将母亲暴怒时扭曲的容颜从脑中驱赶出去,却在不自觉中陷入了魇,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你信那些道貌岸然之辈的话么?苍生这么多,谁又能一力相助?!要是能的话,当时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你呢……所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不过是伪君子的胡言乱语罢了……阁主藏匿在帘后的脸模糊不清,声音却清冷如刀,声声刺入脑髓。

    小姑娘,你饿了吧?给你糖吃好不好?可是我要交换条件呢……那个男人站在母亲身畔,如同男宠一般讨喜地向母亲微笑,他扭过头来,神色中带着无尽的轻薄,道:“你叫我一声爹呵,我给你糖吃……”……

    “姐姐,我回来了。”楚天阔的声音流入耳朵,却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象。离荒低着头,不言不语。原本冷锐如刀的眼睛藏在手后,竟完全不似平素——那双眼睛慌乱而迷惑。

    “姐姐……”楚天阔上前一步,启唇又轻声唤了一遍。他心底也有些恐慌——自己离开了一个时辰,回来却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场景——离荒竟然慌乱到如斯地步!

    “玉姐姐!”楚天阔双手按在离荒肩上,断喝一声。

    离荒猛地抬头,仿佛刚刚从狂乱迷蒙中走出一般,满身冷汗。回归现实的一瞬只觉得自己浑身乏力,只低低应了声:“回来了便好。”

    “他……怎样了?”过了半晌,离荒将手放回桌上,将昆仑奴面具握在手里问道。

    “他说他会再回来,到时候定然再来拜见姐姐。”楚天阔安静地回答离荒的问话,语气里没有一丝诧异。

    “是么?”听到楚天阔的答话,离荒竟抿唇微笑,道:“这样便不会死了。”可是明明该是微笑的表情里,离荒却蹙紧眉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刺痛了眼睛。她续道:“你可见到他的眼睛?”

    楚天阔看着面前表情复杂的离荒,点了点头。

    “那是我做的。”离荒低语,有如梦呓。“我毁了他……”

    “不是,玉姐姐。你没错,他也没错。毁了他的不是你,而是这世道!”素来对离荒唯命是从的少年这一次却执拗地还嘴,右手紧紧按住腰间青霜的剑柄,神情严肃。

    只听得“啪”一声巨响,楚天阔已被震开三尺,而原本把玩在离荒手中的昆仑奴面具已被她瞬间捏得扭曲变形,看不出人脸的样子,堪堪扔在片刻之前还是桌面的木板之上。

    伴随着巨响而起的是离荒的怒吼:“是我!你出去!”

    看着楚天阔因为震惊而迟缓的转身动作,离荒再次将自己置身于回想之中,十指相扣,她望着楚天阔离去的背影,低声呢喃:“我不仅毁了他,我还毁了你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