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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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羸弱男子见玉青璃执着夜明珠往屋里去了,便也随着人群往前赶。苏青雷只道他是好奇那聘礼的真面目。说实在的,这聘礼究竟什么样子苏青雷自己也是好奇得不得了,便急追上羸弱男子。

    枕剑堂。赫连家的主议事厅,本就是富丽堂皇,又是巨大无匹,但赫连家人却是不多。那人头耸动着跟随着柔和的光芒移动,虽表面无波但暗潮汹涌的景状倒是从来没有在枕剑堂出现过。这还是头一次。

    “你见过龙宫么?若然不是龙宫那便端的也是洞庭龙君所居住的灵虚殿!”甫跨入枕剑堂大门时苏青雷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

    那病弱男子听得苏青雷这样说,骤然间拧了剑眉,不易察觉地用手指敲击着腰带。“‘谛视之,则人间珍宝,毕尽于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帘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奇秀深杳,不可殚言。’苏兄可是想这样说?”那男子双目一侧,竟抢在苏青雷之前背出了那唐传奇里《柳毅传》中柳毅初到洞庭湖底见到龙君富丽堂皇宫殿时的描写。

    “当真是奇绝伟绝。”那男子抚掌而笑。“不愧是海王,富可敌国,富可敌国啊。”

    男子的声音不算小,本应惹得旁人侧目,无奈人人都瞠目结舌之际无暇顾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卒子发出的赞叹。

    苏青雷看着铺满了水晶的屋顶、砌起了软玉的梁柱、仿佛盆栽一般放在屋角供人观赏的三尺高的珊瑚树、玳瑁嵌上椅子的扶手……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不属于人间,简直就像沉入了深海中宏伟的宫殿。

    琳琅满目的华贵物品中有一件甚是扎眼。那是一件女子用的礼服。放在正中的紫檀桌子上。下用箱子垫底。箱子四角下个衬了一颗碧色珠子。色泽较之前所见天石所造的箱子要浅,苏青雷不识,便征询般看了看身边男子。

    那男子笑道:“海王雄霸海上,自然对浩渺无边的四海充满敬畏。此石正是来自海上,来自浩瀚的深海之中。乃是海水之精华。名为福神石,又叫蓝晶。航海之人用它来祈福,求得海神眷顾得以平安而归。此石虽价值不及先前所见天石,但却意义非凡。用它们为箱子垫底可见主人家对其上的物件的重视程度。”

    苏青雷点了点头,将目光移至上面的礼服。朱红色一般却又反射着难以名状的颜色,苏青雷江湖人,虽说也是风雅人物但他在一念间联想到的却是仿佛鲜红到璀璨将滴未滴的血。苏青雷着眼其上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件嫁衣上嵌满了鲜亮欲滴的红宝石。

    “呵呵……呵呵呵呵……”那男子在苏青雷定神看那礼服时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苏兄你看见了吗?”

    苏青雷有些狐wWw.疑,拿不准他说的是什么。满屋子的金银璀璨,迷人双眼。苏青雷虽不好金玉珠宝却也看得眼花缭乱更遑论那些本就报了一睹赫连家财真面目的各色人物了。

    见苏青雷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那男子便越发笑得厉害了。

    “可不是那些宝物。”那男子忽压低了声音。却是扭开了头不看那满目琳琅,反而看向了无数的观看聘礼的看客。

    “这就是有趣的紧的地方。”看着那群两眼放光的家伙,这男子忽然一字一顿的蹦出了这句话。

    经那男子提点,苏青雷才蓦然发现这就是赫连玦敢得罪那些权贵的真正因由——何须惧了他们?有权势的和有钱的从来都仿佛南蛮密林里生长着的那种盘根纠结缠绕一起的所谓“情人树”一般,有共同利益驱使,才会互相勾结。不会因一时的无礼而彻底翻脸。苏青雷甚是讨厌“情人树”这个叫法。在他眼中,这种东西无非是那些腐烂到无以复加,其间充斥了无数毒虿蟒蛇,肮脏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竟然还有了个这样附庸风雅的名号,煞是可笑。

    至于江湖客么,那便更加容易了。人命如枯叶,他们自己不在乎。但是他们却绝不会允许旁的人辱了他们分毫,古语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身去,深藏身与名。这也许便是叫了孤傲高绝,但是在苏青雷看来这不过也是狗屁。

    若然有巨富之财那便不用怕了。这世道便是如此怪极,孔方兄作怪能使磨去推了鬼也不一定。更遑论本就是过着刀头舔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江湖客。所以恁你再如何孤傲高绝,若然惹了赫连家那下场便是惨绝。

    赫连老狐狸拣了一个好时机露富给大家看,非是要显摆自家的富有。而是用这种方法替儿子的将来铺好路,同时也震慑一下觊觎赫连家财富的江湖人——要么你将这巨富全数搬走,若然不能,那便预示着你的下场将会很惨。倘若追杀令一出,那惹了赫连家的家伙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原来如此。苏青雷淡淡点头,算是应和了身边男子的提点。却仍好奇接下来会如何。正考虑着却听得身边男子笑道:“有趣的物事便也看得够了。苏兄,少陪了。”

    声音朗朗间他竟转身便走,连丝毫留恋好奇的心意都没有,苏青雷闻言转身欲挽留他,却蓦然发现他在片刻间已绕过人群,飘然离去了。

    “这人倒也奇得紧。”苏青雷喃喃:“是赫连家的客人吧,却不知如此奇人究竟是何等的出身,他自称无名江湖小卒,恐是胡说八道了。”

    有些令苏青雷感到失望的事情是,赫连家展示完自家巨富之后便竟是按部就班地宴请众人,虽说那筵席也是丰盛到让人咋舌,可是不知为何苏青雷却提不起兴致来。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不舒服感觉。那样的感觉便是合着赫连家特别款待的极品佳酿——玉楼春一道来喝也还是有一种黏着在咽喉处的焦灼感,饶说自己有些多疑,但是心下却是不安。苏青雷在筵席中途便退了场,但是那种不安并没有随着自己离开赫连家而消散,许是明天的约战会出什么事也不一定。不过,就算是自己死在了河套双雄手下也不会有丝毫怨言,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担心呢?

      “十五月夜,赫连家主露其家财百一,借此为独子铺好前程。那双小儿女的前路在旁人看来确实光明。”毓妃语气隐隐有了波澜,却是从我手里接过了酒壶,自斟一杯,一饮而尽。“堇儿你说,这白日间清明耀眼的光芒尚不能将世间的黑暗尽数驱散,那就只是这夜明珠区区萤火之光又能照亮赫连家庞大家产几分呢?”

    她缓缓移步,却是落脚立在了紫檀柜子的角落里,那个角落黯淡无光,她却笑了:“你看这里不就是见不得光的地方么?”她伸手抚上那黄铜打造的锁,神色宛然间有说不出的敬意。细细摩挲着那古旧的纹路,却是失望道:“这种黑暗连她都解不开,何况是那满地凡夫俗子?饕餮啊,满世都是无餍无德的贪婪之兽,她看得见却无力解,她早已无力。可笑的是那个早已化作异兽的人仍将她奉为他的救命稻草。”

    毓妃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却似乎完全看不到了我的存在,只是对着一个人或者别的东西甚至是她自己讲述着:“是,她是光明。可是他却不知自己已陷入太深的黑暗境地,那地方谁人都无法再伸出援手相救,不是不救,是再也够不到。”毓妃忽然抬头,直直盯着我,唇边勾起惨淡笑意:“回想起来,我反倒羡慕极了那缠绵缱绻执手相老的市井夫妇。”她低头看了手边几近燃尽的香炉,顺手掀开金兽盖子,从旁边的灿银小盒子里挑出半匙香料添了进去。顿时间那甜美的桂花香气便又再次洒满整间屋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