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给你的。”她塞给我一叠裁剪好的方方正正的宣纸，又塞给我一只狼毫和一方墨。
“这样你就可以陪我聊天了，不是么？下次可别忘记带来。”她轻轻拍拍我的额头，唇角弯起的幅度很美。
今日似乎有些特别，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味，那香味衬得书房更显清幽，我忽然看见案头放着一本《李义山诗集》，适才发现她的书房里放着的大多是医书，其次是诗词，而当中最多的就数李义山的了。
李商隐么……不知为何，一瞬之间，忽然想起了老得鹤发鸡皮的宫娥所吟唱的那一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也不知，这望帝宫是否和这首诗有什么渊源。
这之后，我们平静度日。每次去望帝宫，她都会教我认字。她的字清秀隽永，煞是好看。
“睦堇今年芳龄几许？”那日，她倚在窗边，任和煦的阳光附上肌肤，淡然问道。
“奴婢今年十七岁。”
“……十七岁么，可曾想过安定的生活，比如，嫁个可靠的夫婿，过上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那样的日子横竖比现在这种枯燥无趣的宫中生活要来得实在。不是么？”
“奴婢愿服侍太妃，永远都陪伴在太妃身边。”
“是么？”她忽然顿了下来，仰起头，让日光径直照射到面孔之上。她伸出左手，掌心向着太阳，仿佛要把它给硬生生握住。本来苍白的面孔仿佛变得透明，显得有些许的不真实感。
我不知这个动作的含义，只觉得凭空有一种吸引力，是那个女子的吸引力。她是女仙吧，可是却有和女仙截然不同的感觉。
片刻之后，她看向我，双目灼灼。有混浊不清的东西wWw.残存一瞬。她说：“今天到此为止，你先下去吧。”走出望帝宫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那个声音说：红颜弹指，芳华刹那。
第二天早上，我知她饭量很小，于是只为她送来一碗白粥。推开她寝宫门的同时，有桂花的香味传来。似乎比上次在书房嗅到的要浓烈。是屋后桂树开花了么？
不及多想，我看她正望着窗外出神便急忙招呼她来用膳。
她用膳的时候，我侍立在她身侧，刚好可以看到窗外的风景。桂花树是一片绿意盎然，桂花倒是一朵未见。莫非是窗边古琴旁香炉所散发出来的？
“睦堇，在想什么呢？”
“娘娘喜欢桂花么？”我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也许是紧张还是别的。总之那个字弯弯扭扭，和平日里的大相径庭，难看得要命。
大概是字写得太模糊了，她凑近了看，看完了却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
她喜欢么？她看清那些字了么？方走出望帝宫的大门，我就被这些凭空而来的疑问搅昏了头。她屋子里有桂花的香味，屋后又有桂树，那日喝的是桂花酿。那么她对桂花糕应该也不会讨厌吧。为了避免一整天都被那两个问题困扰，我根据平日里的观察，下了定论。
桂花糕，下次去的时候，我给她带去吧。
我并不想讨好主子。况且假若我真的要想讨好的话，也不会选她，因为冷宫中妃子的地位尚不及宫女，即使她已经特别到仍有专人送饭。可仍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仍想一心一意待她好。
回到给宫娥们居住的南苑，我找到了管理购置采买的芳姐。问她可否在下次出宫时到荣桂坊给我捎上二斤桂花糕。芳姐素来疼我，应该会答应的吧。
“我是买给毓妃娘娘的，她可喜欢桂花了。”
她听说我是给毓妃买的之后，脸色竟是微微一变，低声道：“丫头，我劝你还是别和毓妃走得太近，她可是……”
“住口！后宫的嫔妃也是可以给你们当作嚼舌根材料的么？！不管人家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还是打入冷宫永不翻身的，都比你们强，要有嚼舌根这点时间，还不快给我干活去！”
那个苍老的妇人在进来之前声音已然传遍了整个南苑。芳姐在看到主管萧嫲嫲的正脸之前便起了身，争辩道：“睦堇还是个孩子……”
“孩子？你刚进宫那会儿比她还小上几岁呢，你问问这里所有的人，谁不是还是孩子就进的宫？”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不是这个是什么？干活去，动作快……”
芳姐姐让萧嫲嫲推推搡搡的弄走了。而现在那个老妇人站到了我的面前，神色俱厉。
“小哑巴，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后宫的太妃也是你攀得起的吗？小小年纪就想着逢迎拍马，削尖了脑袋的钻营，这是一个奴婢应该做的吗？啊？！你最好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余的不用也轮不到你来管。再敢放肆，看我怎么收拾你。”
怎会这样？她究竟做过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这样对待她？他们在怕她什么？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啊……
看来让芳姐给我买桂花糕是不可能了。
中午的时候，我去御膳房去午膳。那胖厨师看着我微笑，说：“哟，堇儿来啦，怎么苦着个脸。今儿可没有苦瓜做的菜呀。”
这大厨本待我极好，可是今日我却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
“堇儿怎么了？莫不是被南苑的人欺负了？这样吧，吃一块我做的白糖糕，保你甜到心坎里。”
咦，我竟然忘记了，御膳房大厨的手艺可是比荣桂坊师傅们的好上许多呢。
“您可否为我做上二斤桂花糕？”我写道。
“嗨，真是个小丫头，为了二斤桂花糕就愁眉苦脸的。”他用右手锤锤自己的胸口，爽快地大笑：“行啊，晚膳的时候你过来拿就行。”
我没有告诉他，这二斤桂花糕是为毓妃而拿。因我不知，他是否会和芳姐姐和萧嫲嫲一样。我不知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