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妈忽然惊叫起来，“这个老犊子怎么又来了呀？”
一个身影出现在张妈眼里。张妈一眼惊厥与厌恶。迅速转身，想把门关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来人迎着张妈迈步走进房间。
“怎么？宋龙，你又来干什么？”张妈的目光盯在宋龙身上，入骨而警觉，一刻也没有放松。
一进房门，宋龙便嗅到了异样的情绪和味道。他环视了一下房间，目光停在何生房门。用手推开房门，“吆！我这姑爷子怎么了？”
“哦，我家何生生病了。”何生娘忙说。
“病了？哎呀！”宋龙盱眼，目光挑了挑，绕到炕沿前，摘下身上的破布包，丢在炕上。抬起麻杆般细消的腿，屁股一扭，坐到炕上。用手扯下两只鞋子，吧嗒，吧嗒，扔在地上。“怎么不见我那何亲家呢？”
“哦，生他爹出场子，唱戏去了。”何生娘忙道。
“我说宋龙，不到两天功夫，钱不会败尽吧？怎么又来了？”张妈盯着宋龙。
“干嘛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败呀？再说，那点儿钱能顶个屁用？还真就不够我两天花的。咋不见我家花妮呢？花妮哪去了？”宋龙问着，目光扫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别找了。你找不到她。她出场子唱戏去了。说不准多少天才能回来。”张妈说着用眼剜了一下盘腿坐在炕上的宋龙。
“哈哈，糊弄鬼呢！何生在家，花妮跟谁唱戏？编瞎话也不找找时辰？拿我二呀？”宋龙说着目光依然在寻。
“我说亲家呀，您先喝点儿水。”何生娘说着，将一碗水送到宋龙面前。
“怎么？屁股还没坐稳，就要送客呀？先别叫亲家了，我还没答应把闺女许给你们何家呢。”宋龙说着端起水，用嘴吹了吹，嗞地吸了一口。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赶紧走，别在这捣乱，何生正病着呢。”张妈说着，望了望门外，心里好急。她怕花妮回来碰见宋龙，推门想去迎。
吱的一声，房门开了。花妮怀中抱着一个红布包，奔了进来，与张妈撞了个满怀。
“蛋子，把这个拿当铺当了，换些钱去找郎中。”花妮说着已经走进了房间。
“什么？拿什么去当铺？我看看。”宋龙听到，跳到地上，伸手到花妮怀中去拿。
“爹，您什么时候来的？这是何生哥送我的头遍彩礼。现在何生哥病了，急需用钱。这东西是给何生哥救命的，不能给你。”花妮说着紧紧抱住怀中包裹。
“头遍彩礼？我咋不知道？给我看看。”宋龙目光紧紧盯住花妮怀中的包裹，伸手又去夺。
“呆着，那不是给你的。”张妈说着上前拦住宋龙。
“哪有你的事儿？花妮又不是你闺女。”宋龙猛地拨开拦在面前的张妈，用手WWW.soudu.org抓住花妮怀中包裹，用力一扯，包裹散落。包中花布，香粉，头油和梳子纷纷滚落在地。
“哎呀！爹！”花妮叫着，迅速俯下身子用手去拾。
“躲开！”宋龙说着推开花妮，去抢地上的东西。
“爹，您不能拿这东西，真的！”花妮爬起来，双手抱住宋龙的一条腿，“爹，求您了，这东西真的是救何生哥命的。”
“一边儿呆着去，谁说这东西我不能拿？彩礼就该归我！你要给何生？你这个贱货。”宋龙说着用力推搡着脚下的花妮，碰翻了一盒香粉。花妮扑上去用手去捂。手被宋龙一脚踏上。
“龙叔。您是不是过分了？”蛋子的声音冷冷地荡在宋龙脑后。
宋龙缓缓挺直身子，回过头，正了正肩膀，手握着一瓶头油，“嗨！又是你，小兔崽子。黄嘴丫子没退，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爹，这个给我。”花妮已经爬了起来，上前来夺宋龙手中攥着的那瓶头油。
啪！一计耳光清澈地响在花妮的脸上。“贱货！”随着骂声，花妮倒在张妈怀里。
“你，你……”张妈气得眼睛发直。
“龙叔，您太过分了！”蛋子一手扶住花妮和张妈，一手霍地擎住宋龙那只攥着头油的手。用力牵拉，将宋龙牵到自己胸前，“这个给花妮。”说着夺过宋龙手里的那瓶头油，掂了两掂，“给你，花妮。”抛给花妮。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又不是你要娶我家花妮。你娶也行，拿钱来。”宋龙说着，与蛋子怒目而视。
“你放……”蛋子紧咬牙关，“屁”字没能说出来，握着宋龙手臂的手猛地用着力。
“哎呀！”宋龙咧咧嘴角，不知是恐怖还是骨子里仍存的那一点点自尊的缘故，他用牙咬咬嘴唇，咽下由于彻骨疼痛想从嘴里发出的呐喊。他发现，蛋子的目光望进了他的眼睛深处。他感受到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强悍，火热和执着。他在心底暗暗抖了抖，嘴里幽幽发出：“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想告诉你，马上离开。这里不劳您麻烦。今天何生哥病了，师父又不在家，恕我们无礼，今日无暇款待，哪日您若登门，我们加倍盛情，在此我替师父向您表示歉意。”说着蛋子松开宋龙的手腕。
宋龙抖抖发红的手腕，抿了抿干瘪的双唇，想说什么，可嘴里呼出的都是气体，没有声音。
“对了，顺便告诉你，何家不会欠你彩礼钱的。要多少，给你，不够我掰手指盖儿给你。”蛋子说着，拾起宋龙丢在炕上的破布包，抛到宋龙怀里，“请吧！”蛋子推开门，用眼盯着宋龙。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哏！”宋龙接过布包，背在身上，乜斜众人一圈。
“给你，破鞋！”张妈将宋龙的两只鞋子丢在宋龙脚下。
宋龙慢慢穿上鞋子，悻悻而去，身影终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蛋子，快，带上这东西去找郎中。何生的病不能再耽搁了。”张妈将包好的红布包塞到蛋子手中。
“我也去！”花妮说着。
“跟腚拌脚的，你去啥用？留下来照顾何生。”张妈说道。
“花妮，你也不能再耽搁了，赶紧走。上午还有一场戏，误了场子了不得，路程远，马上走，一会儿我去接应你。快，马上走。”蛋子说道。
尽管千般不舍，万般牵念，花妮还是要走。
戏班上下已乱作一团。
“蛋子怎么还不会来？花妮怎么也不见了？谁让她走的？这像什么话？一会儿戏就要开台了，这可怎么得了？钱挣不到手不要紧，丢不起江湖人的脸。”何铁山在后台来回踱着步子。
“师父，您先别急。蛋子懂规矩，绝不会误场子的。花妮可能偷偷回去看何生哥了，有了蛋子，她会回来的。”球子安慰着何铁山。
“不好了！师父，堵头子（代东家）勿攒儿（不高兴）了。”一个徒弟跑到何铁山跟前。
“这可怎么办？”何铁山心急如焚，悄悄探头向台下望去。
“都啥时候了，还不唱？想不想要钱了？啊？”
“昨晚唱戏那妞咋还不出来呀？”
“就是……”
听着台下众人的叫嚷，何铁山无地自容，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我说何班主，你们的戏班是怎么回事儿呀？台下人都满了，怎么还不开台呀？想不想干了？”代东西家走到后台。
“放心，代东家，我豁出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何家班撩到地上。今天我们给东家唱两出戏。我和球子唱头马儿（第一场戏wWw.）先顶着，一会儿蛋子花妮回来压轴（最后一场戏），好戏留在后头。”何铁山说着，打开化妆盒，将朱红点在唇上。用炭黑涂上八字眉。又在双颊上画了两个黑色的圆圈，一张丑角脸谱迅速勾勒完毕，“球子，快化妆。咱俩唱‘回岗岭’，我去八郎，你去肖塞红。”
“哎！”球子应着，迅速化妆，勾勒脸谱。
“稳场子（乐队），铜铁（锣鼓）侍候。我先登台，踢诗头（戏曲开场之前，男角首先登台的一段说唱）。”说罢，何铁山轻展腰身，飞身上台。
诗头完毕，女角装扮的球子随即登场。师徒二人在台上旋转说唱着。何铁山嘴上在唱，心里却在想着蛋子和花妮。让他更放不下的是自己的儿子何生。何铁山的表演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凭多年的舞台经验，不是行家还是很难看出。
院外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太好了，蛋子花妮回来了。何生大概也没事儿了。台上的何铁山终于松了一口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