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巧,银巧……”柳良呼唤着向他们奔来,声音温柔却显颤抖。
“爹……”银巧抖落何生牵制的手,迎向柳良。
“银巧,好孩子。”柳良静静地站在银巧面前,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爹。”银巧轻声叫着。
“孩子,爹一直在等你。”柳良心疼地说着,深陷的眼里盈着泪光。
“知道。”银巧轻声回着。
“天快亮了,嫁妆爹都替你整理好了,快回去。”柳良轻声说着。
“爹……”银巧说着。
“别说了,一会儿媒婆张妈就来了,帮你梳妆。”柳良说着,牵着银巧向家的方向走去。
银巧回头,目光瞥向树旁站着的何生,满眼无奈。
何生望着远去的银巧父女,用力咬着坚挺的嘴唇,挥起紧攥的拳头,猛地捶向树干,树干上浸出血迹。不,银巧,我要定了你……
房间里,银巧对镜坐在桌前,精致的脸上映着穿窗而过的淡淡晨曦,虽愁苦却依然美丽。媒婆张妈站在银巧身后,细细地为银巧梳理着泄瀑般的一头长发。
张妈四十多岁,面容端庄,衣着整洁,眉宇间透着一股精灵。身穿酱色斜襟布褂。光亮乌黑的头发精致地挽成发髻盘在脑后,发髻上插着银质嘎达簪。一口半山东半东北的口音,讲起话来委婉流畅。张妈为人善良,心眼儿灵活,最善保媒说亲,经她撺掇的婚事,十有八九喜结良缘。
“银巧,今天你就要出嫁做新娘了,能嫁到毛家这样的好人家,你可真福气哦。”张妈说着将银巧的长发挽起,盘在脑后,插上一根凤头银簪。
银巧漠然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又望了望张妈,叹了口气,扬扬唇角,却没有一丝笑。
“怎么,不高兴?啊哈,要出阁的闺女都这样,等上了花轿,拜了花堂就好啰,还说不定怎么笑那!”张妈抿着嘴笑着,“能做毛家的媳妇真是福气呦。”
“银巧,张妈说的对啊,能嫁到毛家是咱的福分。”柳良站在旁边轻声说着。
“可……”银巧低声说着。
“别说了,我都知道。”张妈柔声说着,“你喜欢那个戏子何生,可他哪里能和毛林比?论长相,毛林没的说。论人家,哪个能比?那何生算个啥?除了会唱戏,我看没啥了不起的。幸亏你爹没打错了主意,给你选了这样一户好人家,别人家的闺女呀,还巴不得呢。”说着将一朵红艳的纱花插在银巧的发鬓。
“张妈说的对,何生怎么能和毛林比呢?他是戏子,戏子无情,他是不会给你幸福的,只能给你带来痛苦。”柳良继续说着。
“可何生哥他不会的,他真的是喜欢我的。”银巧轻声说着。
“哎呀,喜欢能当饭吃呀?嫁到毛家有你享不尽的福那,到时候你还不偷着乐呀?”张妈说着,正了正银巧的头,又望了望镜子,“瞧,多俊俏,毛林看了还说不定多高兴那。来,嘴唇上再涂抹上红,更鲜亮。”说着将一片红纸贴在银巧的唇上。
“张妈说得对,毛林才是你最好的选择。”柳良说着。
银巧润了润干涩的唇,红纸片飘落地上。
“何生哥!”镜中银巧的脸瞬间光艳照人,扑朔的眼里透出迷茫的光。
“不,我才是银巧最好的选择,我会给银巧一生幸福的。”何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生,你,你怎么?”柳良惊叫着,回身与飞身而入的何生相对而视。
“柳良叔,求你,把银巧给我,我会让她幸福的。”何生对着柳良说着。
“何生,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你是戏子?别瞎闹了,今天是银巧的大喜日子,由不得你胡闹。”柳良对何生说着,声音犀利。
“银巧的心里装的是我,不信您可以问银巧,她若说不是,我立马就走。”何生说,“银巧你说。”
“你在胡扯些什么?要知道,银巧已经许配了毛家,一会儿迎亲的花轿就要到了,你在这里算什么?你赶紧走吧,好姑娘多的是,就凭你,会能找个好姑娘的。我不希望毛家人在这里见到你,好孩子,听话,快走。”张妈急急地说着。
“不,这太残忍,早知道这样,我早就该把银巧带走。”何生说着。
“何生,你是不是疯了?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快走?”柳良说着,又急又愤。
“不,求您了,让我们走吧。”何生倔强地说着,竟双膝跪在柳良父女面前。
“爹,求您,我想走。”银巧抖开张妈,站起身扑到何生身边,他们双双低头跪下。
“你们……你们真的是疯了……”柳良张妈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何生和银巧。
“你们这是……何生,你怎么……?”张妈惊愕说道。
“这……”柳良支吾着。
“我说何生啊,银巧许了毛家可是板儿上钉钉儿的事儿呀,马上花轿就要来到门前了。你怎么还赖着不走?要是有什么差错,别说是银巧和她爹日后没脸见人,就连我这个媒人的老脸也没地方撩呀。让我怎么去和毛家说吔?”张妈说着上前扯起银巧。“银巧,你还想不想让你爹活了?”
“何生,要是想为银巧好,赶紧走。我知道你喜欢银巧,可事已至此,你就放手吧,你们命里注定没这个缘分。再说,好姑娘多的是,日后张妈给你撺掇一个,包你满意,等过了门儿就知道了,听话,啊!”张妈说着。何生还是没起,“这怎么能行?要是毛家人知道你在这里,银巧过了门儿在毛家还怎么做人?”
何生用力甩了甩头,咬着牙站了起来,望着银巧,满眼无奈。
“银巧,等着我……”何生低沉地说着,刚要迈步,门外传来迎亲的唢呐声。没有后窗,想走也来不及了。
张妈迅速关上房门,插上门闩,咚、咚、咚,房门敲响。
“怎么,花轿已到,还不开门?”门外传来道喜声。
“哎!急啥子?要喊爹才开门的,这是规矩。”张妈应着,声音有些慌乱。
“爹!开门啊!”门外传来毛林的呼声,银巧浑身一颤。
“爹!开门啊!”毛林的声音甜甜的,柳良惊慌失措。
“慌啥?来!”张妈拉过何生,搬着他的肩轻轻说:“孩子,先委屈一下,张妈不会让你吃亏的,先躲在这里。”
何生被张妈推进银巧的柜子里。
张妈走到银巧面前,将一块大红的盖头轻轻披在银巧的头上。
咚咚咚,房门继续敲响,“爹!开门啊!”毛林继续叫着。
“声音再大些,来做什么了?”张妈手扶门闩说。
“爹!开开门!我来娶媳妇了!”毛林在门外叫着。
“娶谁呀?”张妈趴在门缝间。
“娶银巧!”
“哈哈哈……”
门外毛林的叫声和众人的笑声掺杂着欢闹的唢呐声,听起来喜庆热闹。红盖头下,银巧的脸上挂着泪痕。柜子里的何生心痛如割。
张妈抽开门闩。顿时,欢笑声,叫闹声涌进房间,几支唢呐迎着门口猛烈吹响,声音险些掀开房盖儿。新郎毛林站在门前。
毛林,身穿蓝缎长衫,肩披十字花双红。额前散落一缕三七分的头发,透出一股书卷味道,不失英俊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却没能抑制住满心的喜悦。
“爹。张妈。”毛林甜甜而礼貌地低头抱腕,送来轻声问候。
“新姑爷到家,张口叫妈,还行。叫声满甜,赏你俩仨。”张妈从柳良手中接过几个零钱,塞在毛林衣襟里。
“谢谢张妈。”毛林再次礼貌谢过,目光快捷迅速地从银巧身上扫过。
“养女十八,不能白搭。养女二十,骨肉分离。临走临走,压炕要有。”张妈又说。
“什么?”毛林笑着摇头,不知何意。
“傻小子,要压炕钱。日后有了外孙,这炕还能用上。”张妈说笑着。
“哦!”毛林急忙掀开衣襟,拿出一叠钱,笑着轻轻放在土炕上。
“还傻笑啥?还不接新娘子上花轿?”张妈笑着催着。
“哦!”毛林笑着点头牵起银巧。
银巧在毛林的牵引下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刚要迈出门槛,忽然停下。豁然转身,抖开毛林的手,奔回房间。掀开盖头一角伸手寻着。
“银巧,你要做什么?还不快快上轿?”张妈一脸惊恐,迅速拉住银巧。
“不!”银巧叫着依然去寻。
“天那!你要做什么?”张妈又叫。
“玄儿!”银巧轻轻唤着。
“喵……”玄儿跳到银巧身上。
银巧将黑猫玄儿紧紧揽在怀中,缓缓走向外走着。
“哎呀!是只猫呀!快放下,哪有大姑娘出嫁抱只猫的?多叫人笑话,想抱哪天都行,今天不行。说不定哪天它想你就自己去了呢。”张妈从银巧怀里扯下黑猫,又将银巧推到毛林身边。
花轿在几个轿夫的簇拥下煽动了起来。毛林飞身上马,不忘回头向站在门前的柳良点头道别。
张妈深深地吐了口气:“总算成了!”可还是没忘走到柳良身边,用手指了指屋里,在柳良耳边轻声嘱托。
何生静静地站在房间里,听着唢呐声和喧嚣声渐渐远去,房间里沉寂无声。面对眼前木然的柳良,良久无语。
“柳良叔,银巧出嫁了。”何生终于开口。
“是的,银巧已是毛家人了。”柳良说着,声音冷冷。
“从此银巧与您无干了。”何生静静地说。
“银巧会幸福的。”柳良说。
“是的,她要幸福。”何生说着,冷静沉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