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土司的女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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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苍茫,景物依稀,那些飞到田野里觅食的鸟儿归林了,它们一堆一堆的栖息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闹着。金孔雀和小荷苞依依不舍地爬上岸来,湿淋淋地钻进岸边茂密的灌木林里,那里边有青青的草地,两棵碗口粗的榕树上分别拴着一匹小红马和一匹小白马,草地上放着她们洗澡前脱下的色彩艳丽的花筒裙和图案精美的窄袖卡腰短衣,还有一些用金银铜制作的充满民族特色的昂贵环佩和首饰。

    二人脱下身上湿淋淋的内裤和贴身小衣,赤裸裸地站着将内裤和小衣拧干丢到草地上,然后才开始拿起雪白的毛巾擦同样雪白的身子上挂着的晶莹剔透的水珠,最后料理那条黑瀑布一样几乎拖到草地上的长长的秀发,用白毛巾擦干后又用象牙梳子不停地梳,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穿衣服戴首饰。

    金孔雀先穿戴完毕,她也不等小荷苞,解下小红马,牵出树林,飞身跳上马背,两腿一夹,小红马沿着湖岸风驰电掣般地奔去,蹄声得得,长发飘飘,环佩玎玲,清脆悦耳。小荷苞忙不迭地跳上小白马,“驾”地一声,追了上去,她一手抱着她们换下的内裤和贴身小衣,一手提着马鞭不停地敲打着马屁股,高声喊道:“小姐,等等我!”

    她俩骑的是云南本地的纯种马,个子虽然矮小,但步子的频率极快,丝毫不亚于刚刚入主中原的大清朝军中驰骋疆场的战马。据说率领关宁铁骑雄镇云南的平西王吴三桂就特别喜爱云南本地马,他认为云南马身材不大,但步子快,目标小,冲锋陷阵的时候,不易被对方弩箭射中,容易保存自己。

    清脆的蹄声叩响了夜空,两个女骑士的衣裙在风中旗帜一样猎猎作响。

    小红马像一道红色的闪电,穿透黑夜,一阵风一样跑到了灯火辉煌的傣家土司府大门前。金孔雀“吁”地一声,勒住了马,飞身跳下马,将马缰绳甩给守门的家兵,提着马鞭急匆匆地往门里走。她刚迈进门槛,不料和一个慌慌张张地从府里赶出来的傣族婆娘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都跌倒在地。跟进来的小荷苞见了,连忙扶起金孔雀,扬起马鞭指着那婆娘,破口大骂:“哪儿来的贼婆娘,你眼睛长到后脑勺上了?竟敢冲撞我家小姐,今天我要劈脸甩你几鞭子,让你知道冲撞小姐的严重后果!”

    那婆娘吓得战战兢兢地抖作一团,趴在地上不住地给金孔雀磕头,请求饶恕。金孔雀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便对小荷苞说:“算了吧,让她走。”小荷苞走过去兜屁股踢她一脚,喝道:“还不快滚!”那婆娘抱头鼠窜而去。

    小荷苞扶着金孔雀一边往后院走,一边嘀咕:“这个贼婆娘我好像见过,挺眼熟的,哎,一时想不起来了……对了,她好像是个走村串寨给人家说媳妇的媒婆,说不定是来给小姐做媒的呢。”

    眼看就要走进闺房了,听小荷苞如此说,金孔雀又折回身往前院亮着灯的客堂里走,一边走一边喊:“阿爸,阿爸!”

    金孔雀一阵风地跑进客堂,抬头一看,见刀土司正和自己的大老婆在说话,他已经听到了女儿的喊声,但并没有答应她。

    金孔雀嘟着小嘴,走到阿爸身边,不高兴地说:“阿爸,我叫您好几遍了,您总不理我,什么意思嘛?”

    刀土司装模作样地道:“哎呀,宝贝女儿,你阿爸老了,耳朵也聋了,真的没有听到,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就行了吗?不成,别人做错了事,您惩罚他们,您自己错了,也得有点惩罚。”金孔雀不依不饶。

    “好好好,阿爸该打,该打!”老顽童一般的刀土司说着拿起女儿的玉手轻轻地打在自己脸上。

    金孔雀脸上绽开桃花般的笑容,捏着两个小拳头在刀土司胸前轻轻地敲打着,嗔道:“就该打,就该打!您明明听见我叫您了,却依然在和大阿妈说话,不理睬我。”

    父女俩在客堂里戏闹起来。

    金孔雀是刀土司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尚未嫁人的女儿,是他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刀土司对金孔雀的疼爱超过了任何女儿,宠爱有加,爱如珍宝,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和心爱的曾经美丽无比的十三姨太的爱情结晶;更重要的是,他的金丝鸟一样的女儿们都先后飞走了,嫁人去了,身边只剩下了这个小女儿,老来捧珠,加之金孔雀活泼可爱,整天阿爸长阿爸短的跟他亲昵得要死,正好填补了他的情感空白,让他享受到了天伦之乐。

    刀土司这一生娶了十九个大小老婆,加上在外边沾花惹草,糟蹋女人无数,家里家外都养着女人,但没有一个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使他那世袭罔替的土司大位后继无人,给他留下了终生遗憾。女儿们一个个嫁人后,平日里想对下辈们说的一些心里话,无法倾诉,晚年娶的几个小老婆依然年轻漂亮,但只能做情感和肉体上的交流,有些话却不能说。为了防止大小老婆们红杏出墙,平时他对她们的管理过于严厉,严厉得近乎苛刻和残酷,所以大小老婆们都对他敬而远之。

    金孔雀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美丽无比,整日围绕在她身边,给了他无限的温馨和天伦之乐。每当看见小女儿时,刀土司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土司府中的人也都喜爱金孔雀,这不是因为她是土司老爷的掌上明珠,而是金孔雀确实太招人喜爱了,尤其是过继来的宝儿小土司爷,如果不知道他们是兄妹身份的人,见了他俩的过分亲昵的举动,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情深意笃的情侣呢。

    和阿爸戏闹了一阵,金孔雀依偎在阿爸身上,撒娇道:“阿爸,我不嫁人,不嫁人!我要留在府中陪伴您。”

    刀土司笑呵呵地说:“好好好,不嫁,不嫁!阿爸也舍不得你嫁人,你就永远留在府中陪伴阿爸吧!”

    刀土司的大老婆噗哧一笑,望着金孔雀爱怜地说:“傻孩子,别说傻话了,果子熟了要摘,女儿大了要嫁。谁家的女儿不嫁人?不过,我告诉你,刚才出去的那个媒婆可不是来给你说媒的,她是来给你哥哥介绍美女来了。”

    金孔雀一听,既惊讶又兴奋,连忙问:“是谁家的女儿?阿爸答应了吗?”

    刀土司摇了摇头,气愤地说:“像我们这种人家,只能娶土司、头人们的女儿,否则,门不当,户不对。再说,如果不借婚姻来巩固我们的统治地位,那你阿爸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那臭媒婆太可恶了,她居然跑来给我介绍了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一听我就生气,她看不出来,还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地说那姑娘长得如何如何美丽。啊呸!放她娘的狗臭屁,我的儿子除了土司和头人们的女儿,就是仙女下凡,也不能娶。所以我将她臭骂了一顿,叫管家阿曼把她轰出去了。”

    金孔雀眨了一下美丽的大眼睛,调皮地说:“阿爸,那我呢,也的非土司的儿子不嫁吗?”

    刀土司哈哈大笑,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望着金孔雀,乐陶陶地道:“这还用说,我的宝贝女儿,不嫁给高贵富有的土司、头人们的儿子,难道要嫁给平民百姓?我的乖女儿呀,你要天上的星星,我叫人给你摘;你要地上的灵芝,我叫人给你寻;你要水中的珍珠,我叫WWW.soudu.org人给你捞。但女儿的终身大事嘛,得由父母做主,这是原则问题,阿爸不能让步。”

    金孔雀争执道:“不!阿爸,我不嫁土司的儿子,不嫁!说句心里话,女儿宁愿嫁给一个贫穷的平民百姓,也不愿意嫁给富有的土司、头人们的儿子。阿爸呀,您都看见了,那些土司和头人家的公子哥儿,他们一个个肥头大耳,要长相没长相,有了妻子还在外面寻花问柳,嫁给他们能幸福吗?别的不说,就说我的六个姐姐吧,她们嫁的都是土司、头人之子,表面上享受着无比的荣华富贵,但她们的心里却是一片凄风苦雨。我不能步她们的后尘!”

    “哎哟!反了,反了!女儿呀,自古以来,咱们土司之家的儿女婚姻大事,wWw.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婆之言,讲的是门当户对,这都写进典章里了,哪有下嫁平民百姓之家的道理,你可别让亲朋好友们笑掉大牙啊!”

    金孔雀固执地说:“阿爸,俗话说,入乡随俗,女儿的终身大事,就让女儿自己做主吧,没人来‘串’我,我就去‘丢包’。总之,以后无论嫁谁,都由女儿说了算,不需要什么歪嘴媒婆,也不需要父母做主。”说罢,扬长而去。

    看着金孔雀远去的背影,刀土司的大老婆摇头叹息:“唉,这孩子怎么这样任性,都是让你给宠坏了,该管教管教了。不然,以后无论到了谁家,叫她如何相夫教子,孝顺公婆?”

    刀土司也点了点头,不无忧虑地说:“嗯,子不教父之过也,是该调教调教了。咱堂堂土司之家,可不能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叫别人笑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