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他就这样披着霞光扑剌剌落在她的面前,广袖飞扬,挡住了落日温存的红。
轻盈华美得仿佛一朵怒放的白莲。
“目莲,”他笑,背着光,模糊不清,“看看,喜欢吗?”
递过来的,是一方长长的锦匣。锦匣里躺着的那管箫,晶莹剔透,箫尾用柔和舒展的线条浅浅雕刻着一枝桃花,匣底绒布金黄黄的颜色透过来,扭曲成落霞般绚烂一片。
“喜欢吗?”见她不语,他催促着又问了一遍。
她把箫举在眼前,看着箫尾那枝桃花被他的瞳染成深深浅浅的紫色,水晶般闪闪耀耀,于是弯了唇儿轻笑道:“喜欢。”
如何能不喜欢?如此美伦美幻的一管箫。
何况,她瞧得分WWW.soudu.org明,他希望她早日忘却沉重往事的那片心。
只是百年,对于不够勇敢的她来说,仍然稍嫌短暂。青城留下的烙印太过深刻,她来不及,找到合适的良药,缝合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只能把他藏在肺腑间,最远最深最无法触碰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想起。奢望在某个深夜,不经意间,将那个角落丢失在醉生梦死之间。
如此,便不需日夜背负得如此辛苦。
垂下眼帘,她想要叹一口气,轻轻的,就像平日里失落时一样。然而却被他紧紧的揽住了肩,纵身一跃,带上了高高的房梁。
耳边温温热热,又响起轻柔的呢喃:“抱紧我,目莲。”他说。
于是她把大半张脸埋进他的肩窝,只露出一双眼,越过他宽阔的肩,看着他们的发在风里飞扬着,纠结着。
几个纵跃过后,已经能看见狐仙阁青色的楼顶,在九曲十八弯的烟花长街,鹤立鸡群的高耸着。飞檐上高高蹲坐着的兽,不是貔貅,而是狐!神情骄傲的一只,在一片青瓦中火似的红艳。
狐的身下,人声鼎沸。来往穿插与花红柳巷间的那些人,印着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点起来的红灯,笑意盈盈,人面桃花。
靠得近了,便能看见那些千娇百媚的脸都是男人,或者说,是男孩。
狐仙阁是妓院,来往的客不仅有男人,也有女人。
狐仙阁是专为女人和崇尚男色的男人量身而设的妓院。
孟瑶挑僻静的后院落了下去。这地方,目莲来过很多次,每当狐仙阁要歌舞助兴,孟瑶都会邀目莲前来,弹琴或是吹箫。
因为整个苏州城,没有人能弹更动听的琴,也没有人能吹更忧伤的箫。而作为目莲来说,只要是梦瑶或者墨离邀她,便断然不会拒绝。
何况,她并不反感这里。她甚至很乐意时常来见见狐仙阁的绛莲。和流连在她小小院落里的孟瑶有微妙的不同,在狐仙阁里的他,笑的更放肆自如,更妖媚蚀骨。
所以,孟瑶离开去准备的时候,她便倚了高高的花栏,俯身看楼下奢华浮夸的极乐天。
红艳艳的灯火印着金灿灿的壁,摇摆得招摇。凌罗绸缎浪似的摇曳在那些小小的脔童身上,那些小小的少年,堆着比成年的妓更柔媚的笑,穿梭流连在各色男子的身边。
空气里充斥着很甜的味道,像花香,又好象是某种水果,夹杂在一起无法分辨。熏得人全身上下暖痒痒懒散散的,有些困倦。
调笑的声音和着甜香飘上来,传到目莲耳朵里,已经模糊不清。仿佛经过如此浓稠空气的浸淫,连声音也变得呢喃粘稠起来。
然而流连在这样醉人的空气里的,不仅仅只有男人。
或者说,在狐仙阁里往来寻欢的男人,多不过女人。
从来只有男子在脂粉堆里打滚,这里却是个脂粉在男子堆中缠绵的地方。环肥燕瘦,无数美丽的脸围绕在你身边,只要你出得起那价钱。
所以在薄纱屏风半遮半掩的地方,烛火特别的暗。那些厚厚的描绘着精致花鸟的灯罩里透出来的光,暧昧得一点一点昏黄着,只够勉强分清谁的身影在左,谁的身影在右。
但女人们还是极小心的用丝巾遮着脸,缠绕倚靠在侍酒脔童的身上,冷眼看着明亮处男人同男人喝酒调笑,肆无忌惮。
二楼的花厅里,已挂起帷幔。深紫色的纱,层层叠叠,沿着楼梯一直蔓延下来。
wWw.有乐师匆匆奔入帷幔后去坐定,想来,宴席快要开始了。
目莲没有动。
她的节目一向排在最后,作为压轴,如今离她上场,还早的很。她有足够的时间,在这高高的楼台上,把今晚的喧闹欢腾看个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