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时隔多年的造访，是应该周全些的。"素心略作沉思，"我们那些新制的双面绣品也正好当见面礼。那就麻烦苏伯你先差人去行馆告见，我随后就去。"
在新皇帝登基之前，朝廷禁止外邦人员来访贸易，幸得当朝皇帝英明，登基后及时地恢复了对外的商业贸易，而这次的西域商人造访，也是禁令撤销后的首次贸易往来，可谓备受瞩目。
而这一厢，微服出行的皇帝正准备打道回京，正在行馆的大堂里吃饭。"穆苏，吩咐程知府不用来送。"他端庄地握起筷子，淡淡地吩咐着。此时已过了早饭时间，大堂里没什么人，冷冷清清。忽地传来掌柜热情的招呼声："白公子！老早就接着您要来的信了，西域客人正在厢房里，来，这边请。"
白公子？他眉梢微挑，转过头一看，不禁心头一动。一位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的白衣公子正谈笑着随掌柜上楼，谈笑间自成一段风流神韵。"穆苏，那白公子就是流云庄当家，白府少爷？"
"回主子，正是。据说也是苏州最俊俏的男子，白素心。"
"兄妹二人倒是长得相似。"又想起那晚她回眸一瞥后惊如小鹿的匆匆逃跑，他的唇角尽是笑意。
当素心被领到厢房门前，正打算叩门拜见的时候，门却突然打开了，素心叩门的手来不及收回，落在了一个厚实的胸膛上。随即她听见一个带着异国腔调的汉语声音："中原的男子都这么瘦弱吗？"
她抬起头，看见一张带着西域人特征的脸，立体完美的五官，饱满淘气的嘴唇，大海般深邃湛蓝的眼睛，此时也正好奇地盯着她看。
她稍定一定神，微微后退作揖："打扰了，今早在下已经差人来请见过的，流云庄庄主白素心。"
"啊，原来是白先生。欢迎，欢迎！"饱满的嘴唇绽开爽朗的笑容，他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威廉·都宾。"
怎么西域人一见面就伸手要礼物啊？素心觉得很奇怪，但还是把手中的锦盒放到他手上。
"不不不，我不是和你要东西，是和你握手。是握手，不是握东西。"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急忙中，把锦盒弄掉了。高度重力加速度，正中素心左脚。
两人同时惊叫一声，一个因为痛，一个因为惊。房里的人和走道上的小二都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素心扶进房里坐着。
"好了好了，我没事，不用围着我了。"素心强忍脚趾头钻心的疼痛驱散围着众人。心里暗暗叫苦，这次带来的都是名贵异常也沉重异常的绣品，连锦盒也是由沉甸甸的沉香木制成的。这么重的一砸，一会怕是要肿了。
"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来擦些药膏吧。"始作俑者威廉蹲下来准备帮素心脱鞋擦药膏，双手已经握住她的鞋子。
素心心里暗叫不好，如果鞋子被脱下来，自己那双小脚会把一切的秘密都拆穿。她本能地挣扎着阻止，鞋尖踢中了毫无防备的威廉的眼睛。
又是同时的两声惊叫，不过痛和惊的人身份互换了。又是一群人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擦药包纱布。半柱香后，终于可以好好地坐在一起谈正事时，两人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
"白先生，你看我差点成独眼龙了。所以这次你可得多给我些优惠了"威廉指了指自己蒙了纱布的右眼。
"一定一定，真是不好意思。"素心有些羞愧地连连许诺。心底暗暗庆幸威廉的大方不计较。
"哎，"威廉有些苦恼地托着下巴，"可是眼上的淤青也要好久才能消，这段时间我怎么见人。"嘴唇不满地翘起，如同一个丢了糖的孩子。
素心看着他孩子气的神情，又好笑又无奈地安慰他说："我帮你做一个海盗眼罩吧。又威风又好看。"
"哇唔，"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喜悦，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你会做那个吗，太好了！我想要它很久了。什么时候能做好？"言罢还做了个迫不及待的吞咽表情。
"明日午时，芙蓉斋设宴。"素心执扇起身微微鞠躬，"到时再让鄙人赔罪兼赔礼吧。"
"好！"威廉也乐呵呵地站起来，兴奋地一掌拍住素心的肩膀。素心哪里料得有这么一回应，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原来，之前朝廷禁止与外邦人来往也是有道理的。悬空的刹那素心正这么想着时，一只有力的手敏捷地环住她的腰，徐徐扶起。
"中原的男子真的都这么瘦弱吗？"威廉纳闷地盯着她看，"我刚才不过是轻轻拍了一下啊。"暗自惊讶她的腰，竟是那么的柔软纤细。
"惭愧惭愧，"为了掩住自己羞红的脸色，素心急急地低头行礼，"那么我们明日再聚了，威廉公子，在下告辞。"说完头也不抬转身便走。
"走得这么快干什么，"威廉疑惑地嘟哝着，"女王是因为中原人的奇怪才不让我来的？"苦无头绪地挠了挠头，转念想起即将到手的海盗眼罩，又掩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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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里，遣退了人，关却了门，挑亮了灯，素心仔细地裁了布，细密地一针一线缝起来。丝丝绣线在针引导下捻绕，她想起了威廉环住她的手，光滑的锦缎掠过手指，她想起了威廉爽朗天真的笑容，一晃神间扎中了手，看着手指泌出的殷红血珠，她想起的，还是他皱着眉头说，中原的男子真的都这么瘦弱吗？
窗外，盛开的山茶花萎靡着，摇摇欲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