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儿是这个闭塞小镇的奇迹,在她刚过十六岁的时候,镇上人们的惊奇便像雨中的乌江风生水起。由于祖祖辈辈的负重劳作和营养匮乏,这里的姑娘普遍身材低矮扁平,脸色焦黄粗糙,可惟独菲儿如天外来客,活脱一个美人坯子,镇上甚至流传过这样的谚语来形容当地的两大奇观:政府的房子,菲儿的身子。
菲儿的父母都是当地一所小学的教师,由于经费困难,早在好多年前就已发不出工资。无奈,菲儿的父亲只能向乡储蓄所贷了两万块钱,在镇西头开了间饭馆。菲儿的太爷爷曾经在遵义城里当过浦记酸菜鱼馆里的大厨,因此菲儿的父亲多少承接了些他爷爷的手艺,将酸菜鱼和羊肉粉在小镇里做得有声有色,一时食客如云。人们喜欢来这里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饭馆的名字叫“碧玉馆”,粗通文字的人都知道是取小家碧玉之意,菲儿每天放学后都会去饭馆帮忙,因此吃肉粉赏碧玉让那年深秋镇里家家户户的餐桌上失踪了不少男人。
可小镇人穷,基本上一碗青叶豆腐或一碗羊肉粉就着当地自酿的土烧可以坐上许久,尽管菲儿秀色可餐,常常被家乡的老少爷们看得脸颊发烫,可饭馆惨淡经营的困境依然如故,使菲儿的爹娘十分忧愁。
秋天连绵的雨季接近尾声的时候,饭馆的生意忽然有了根本性的好转。仅有的两个小包间几乎爆满,大盆的酸菜鱼乃至烤鸡烤鸭耗量陡增,让喝惯土烧的人们眼界大开的四川老窖甚至贵州茅台也开始频繁地在小包间里出入。人们明白,镇上的官员终于也发现了这块宝地,几块牌子几套班子悉数从镇东头那家已被吃烂了的肠旺馆撤出,挥师西进。
老实巴交的菲儿父母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忙得四脚朝天。他们遵照官员们七嘴八舌的吩咐,每不亮就去九公里外的北水码头进鲜活的鲤鱼河虾和刚宰杀的新鲜猪肉,为了筹办晚上的那几桌菜,他们甚至不得不停掉了羊肉肠粉,令镇上的贫民男性顿足扼腕。这一阵,菲儿也常常忙得青丝披散,香汗淋漓,小家碧玉平添了无限的娇柔。疲惫中,菲儿父母的心里升腾起了一丝希望,他们计算着这样到明年开春,贷款就可以还上了,说不定菲儿上大学第一年的费用也可以解决掉一部分,在他们的计划当中,最终还是渴望着重返学校的教桌,骨子里他们讨厌羊肉肠粉酸菜鱼,他们离不开坑坑洼洼的黑板和吸溜着鼻涕的孩子。
将近二个月的时光在披星戴月的忙碌中飞快的过去了,菲儿爹娘的眉头却越锁越紧。除了到县城开会学习,镇上各部门的干部还真把“碧玉馆”当成了自己家,浅斟豪饮,大块朵颐,可每次结帐,菲儿的爹娘只能得到一张赊帐的白条,那天菲儿和母亲计算了一下,欠款已高达近三万元。
眼看着饭馆捉襟见肘,菲儿的父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几次带上好烟好酒陪着笑脸到镇政府要钱,烟酒被笑纳了,人却每每被从一楼支到五楼,又从五楼被支到一楼,最后被支出了大门。他曾去“肠旺馆”请教结款的招数,可人家已经改卖豆腐了,前“肠旺馆”的老板对他说,按理同行三分仇,可我和你同病相怜,听我一句实话,这事根本就没辙,除非你像我一样改卖豆腐,这东西他们不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