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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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成都无雪可下,只有不断阴沉的天气。原本就不明朗的天空在进入冬季之后,更加阴霾。天空中总是浮起灰溜溜的云朵,让人心生郁闷。阳光在这座城市成为极为奢侈的东西。

    除夕夜下雪了,但是我却错过这唯一的一场雪。天明的时候从阳台往下看,的确可以看到大片雪花融化后的积水。

    新年的第一天我在家渡过。父母因为我能够可以回家甚是欣慰,不用言语我也看出他们掩饰的喜悦。

    我还躺在温暖而舒适的被子里,妈妈就已经推门而入。她的唇紧张地闭着,化妆品也掩盖不了她衰老的痕迹。这半年来,妈妈真的老去很多,因为时间也是因为我。我还能记起我说出退学时候妈妈苍白而绝望的神情。我们都妥协了,我只选择休学,她也只能选择接受我的决定。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靠近过她了,陌生当中还有熟悉的宽慰。

    我将妈妈的手揽进被子里,放在我的肚子上,故作调皮地问她:“觉得暖和么,这里有足够的温暖吧。”

    妈妈灰色的眼眸凝视我,看得我心虚,不知道如何躲避。她的眼睛就像阴天下的湖面,有大片的哀愁在里面。我既是不愿意看,更加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妈妈好像看穿我这种想法,所以更加凌厉地看着我。我只好装作调皮的样子“呵呵”地傻笑,将目光投掷在她的脖子处。

    “一个人在外面住的可好?”她终于开口,“看样子你还真不愿意回家,这么近的距离也从不回来。”

    我低头不语,摩梭妈妈的双手。真是给自己找不到开脱的理由,也并不想去解释。

    “哎,”妈妈深深地叹口气,“想到你总是不能轻松,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似的。”

    “一个人过得可好?”她再次问我。

    “很不错,每天都会过得很充实。”我终于抬起头,“和我住在一起的女生叫安美,她总乐意给我做饭。家里她也会收拾得很干净,从来都不用我操心。”

    说起安美我就会有许多称道的话要说。妈妈终于展露出浅浅的微笑,显然因为安美她放心许多。我和妈妈絮絮叨叨聊到在成都的生活,一点一滴,就连我经常吃的菜也会和妈妈提及。说这些就像是一种补偿将我逝去而不被了解的生活都告诉她,让她安心。

    妈妈将我的头发拢到耳后:“还想睡觉吗?”

    “嗯。”我点点头,“还想再睡会儿。”

    “那再睡上一会儿。”妈妈将被子拉到我的脖子下面,“好好睡吧。”

    妈妈转身拉上门,拖鞋的声音越来越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的缩小,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婴儿困在被子当中。妈妈的味道笼罩在身旁,有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还有一种从小时候就可以闻到的体香。一种长久没有出现过的安全感在心底油然而生,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被触及到。就像有一个调皮的孩子轻轻地用她的小手在我心上挠了一下,然后蹦跳离开。然而我的心在被她触碰之后,痒痒的就像有一只毛虫在上面来回地爬。

    大约睡了一个小时,爸爸轻轻推开门,我睁开眼睛,他冲我乐。我将枕头竖起来,躺在上面。爸爸将红色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两条纹路由鼻翼展开延至下巴。他从衣服里掏出烟盒准备抽烟。我伸手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烟盒,从中抽出一只烟放在爸爸的嘴里。爸爸将打火机也给我,“啪”我打燃给爸爸点上。爸爸悠然地抽上一口。这种神态像极了米乐,微微沉醉的表情,眼角流露出来的轻松自然而然。

    我屈膝窝再被子里,望着爸爸抽烟的样子,他和米乐和为一体,由远即近,由清晰到模糊。

    “在想什么呢?”爸爸问我,“目不转睛地在想什么呢?”

    我傻笑几声,还是呆呆地望着爸爸的脸,真不可以完全把他和米乐区分开来。

    “准备什么时候到学校呢?”爸爸终于问我,“我想你也应该休息差不多了。”

    “嗯,新年开始就应该会去学校,不过进学校学习也不会全日程。毕竟不是新学期,还要等到新学年才可以注册。这之前我会准备毕业论文之类的,或者自己去实习。”

    爸爸颇为满意地点头。“这样也好,总算回到自己的正轨上去。”他说,“能给我说说想退学的真实原因吗?”

    我长长地叹口气,一时真的无法给他解释清楚那段时间我的感受和想法。他不见得也能够接受我这样的解释。爸爸无非认为我只是疲于学习,给自己找到不用面对的理由。其实那段时间我真是不能再学习进去,记忆和思维几乎全是空白和不完整的。焦灼的心情,几乎逼迫我放弃生活。

    我是不可以向爸爸提及这样的感受,一者他不能理解,而者他明白过来反而更加担心。我只得装作天真的样子:“没有那样的事儿,只是心情不可以再差下去,所以才会说那样的理由。”

    “我想来也觉得是这样。”

    “嘿嘿。”我扑到爸爸的肩膀上,“可真觉得舒服呢。”

    爸爸先是被我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然后给我披上滑落的衣服,丢掉手指间的烟头,手足无措地任我停靠。脸上有孩子受惊的困惑,他也只是不明白这突然的亲近。

    父亲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这些都不难看出。只是时间模糊了他的棱角,将他青春的英气带走。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父亲生来就是这样的,深刻在额头的皱纹,黝黑的皮肤。和母亲不同,父亲是没有一个白头发,就像永远都会这样下去不会衰老也从来不会年轻。也许就在他死去的那一天也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父亲是不大爱母亲的,至少不像母亲那般的爱他。

    记得一次我和父亲一同出门散步,途中遇到一位阿姨。父亲的神态我永远都会铭记在心。他如同一个少年一样局促不安地搓动双手,虽然没有面红耳赤,但双眼不敢正视那个女人的脸。好像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们之间,可只要一个眼色他们就会燃烧起来。现在想起来我才心有余悸,感觉如果一不留神这个女人就可以将爸爸从我的眼前带走。

    原本我以为我会憎恨我的父亲,但是我没有。我既没有这样的权利,更加没有去憎恨他的理由。只是看到母亲忙碌去爱惜父亲的时候,我的心里升起一股凄楚的感情。她用尽她一生的爱,却换不来一个女人一个眼色的爱。我的怜悯是作为一个女人,而不是她的女儿

    晨曦初露,一抹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在父亲的肩头。“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吧?”爸爸很唐突地问我。

    我骤然紧张起来。一想到米乐的脸和他的神情,便极为紧张。“没有。”我连连摆手,“光是打零工就让我累得没有言语了,还真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是么?”爸爸并不相信,“真觉得你与往年不同了。”

    “爸,你应该还有其他喜欢的女人吧?”我陡然将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

    爸爸被我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怔住两三秒才缓过来。

    “曾经的确有非常喜欢的女人。”爸爸蹙紧眉头,“我们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你知道的,在那个时候爱情讲究太多,所以最后我们是没有走到一起的。”

    “只是这样,为何要和妈妈结婚呢?”

    “大概是因为十分的孤独,在离开那个女人之后心里孤独的很。没有什么可以填满自己肚子和心灵,所以认识你妈妈之后就很快结婚。”爸爸吐出长长的一口起,从包里再次拿出烟。我赶紧帮忙点上。

    爸爸这种忧愁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脆弱的表情,完全就不是我常日里看到可以支撑天空的男人。

    “我也看见过的吗?”我说,“曾经我一道出门时,遇到的那个阿姨穿灰色长裙的阿姨。”

    爸爸惊讶地看我:“你怎么知道,怎么就知道是她?”

    “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得意洋洋地说,“只一眼我就看出你们不止是一般的故人,都太明显了。”

    我沉吟一刻:“那你爱妈妈吗?”

    爸爸点头默然,将烟蒂丢出窗外,站起来依靠在窗台上。

    “同样的爱她们吗?”我继续追问,想要替妈妈讨回她的爱。

    “不同,完全地不同。”爸爸说,“依然爱着那个女人,而对于你妈妈我觉得如同亲人一样熟悉,好像不应该说爱这样的话。”

    对这个答案我十分的失望,心里说不出的酸楚,难道妈妈就这样守住装着爱着别人的父亲过日子。

    “如果再回到以前,你还会和妈妈在一起生下我吗?”

    这次父亲坚定不移地点头:“你母亲是一个好女人。在你出生之前她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我的身上。在你来临这个世界之后,她又多了一个要倾心关爱的人。”

    我不想继续追问下去,知道更加明白只能伤害到妈妈。

    妈妈推开门将头支进来:“在说什么啊,准备新年第一天都在被子里渡过吗?”

    就这一刻我真想扑到妈妈的怀里尽情流泪。

    爸爸察觉到我的异样,将衣服套在我的身上手把手地给我穿上。

    “你还给孩子穿衣服。”妈妈用责备的口吻,“都快点出来,不要在屋里磨磨蹭蹭。”

    说完旋即离开,像一道影子一样忙碌开来。

    父亲充满愧疚,想要给我道歉却说不出口。

    “没有关系的,爸爸。”有泪从我的眼角渗出,“我只是疼惜妈妈而已,真的没有什么要紧的。我都可以明白。”

    晚上,爸爸、妈妈同我一道出门逛街。身边全笼罩一片喜气痒痒当中,路灯上面垂下来一串红色的灯笼,在料峭的寒风中晃来晃去。

    妈妈和爸爸在前面走,如同很多中年夫妻那样在不亲近也不远离的距离内,小声的交谈。我放缓脚步在紧随其后,仔细看着这对共处二十多年的夫妻。他们越来越相似,皱纹都长成同样的模样,走路的姿态也十分相同,双腿都是微微有点外八字。

    我们仨乘电梯走进商场,爸爸挎一个篮子,妈妈在一旁挑选水果。她手中拿着两只苹果,左右比较,纠结眉头,女人所有的小气都在她身上原汁原味的体现出来。每一件商品她都想用光x透彻的分析一番。爸爸耐心地陪在她身旁,没有平日的埋怨,提着半篮子的东西矗在妈妈的身旁。

    从商场出来妈妈的心情十分好,满面春风。她提议去逛逛化妆品店,我摆摆手拒绝。

    “我不想再走下去,我要回家了。”

    “真是扫兴。”妈妈在嘴巴里嘟哝,“你愿意陪我一同去吧。”

    妈妈是在问爸爸,他满含笑意地同意下来。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古怪的事情了,我觉得真是异常得别扭。

    在路口爸爸妈妈同我分别,他们朝市区走去,一会儿他们俩的身影就被这热闹和喧嚣淹没。我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面,里面是父母给我过年的红包。我打开红包,爸爸给我五百的压岁钱,妈妈给了三百。

    我将钱放进钱包里,然后步行到附近的超市场买了一包红河的香烟放在兜里继续朝家里走。

    回家打开电视,还在重播昨天晚上的晚会,真是无聊透顶了。我点燃一支烟,开始拼命的吸入。手机不断有讯息发过来,各式各样的祝福和恭贺,我统统只回复:节日快乐。只有一条那便是米乐的短信,我思考一阵之后回复问候:还好吧,什么时候见上一面喝喝酒呢。

    “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行。”他回复我。

    我如释重负一样地对自己微笑,真觉得轻松快乐,两只脚像要离开地面了一般,轻飘飘的浮在空中。在同那个女孩相处之后心底开始开始释怀许多,至少我知道她是不喜爱米乐的。

    PART第

    米乐即将出国,学校早已经联系妥当,只要这边签证下来,离开也就在眼前。

    我不得不辞去在快餐店的工作想,想可以更多地陪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的这个人立刻就会消失的没有踪影。一有这样的想法,整个人都会战栗。

    才回到成都米乐挂电话给我。

    “喂喂,有什么事吗?”我问。

    “想去买一些有关日本地理的书籍,想让你陪我一道去看看。”

    “看来你事急不可耐地想赶到日本去了。”我略带挖苦地说。

    “也不尽然。”他说,“先有一个良好的准备,这样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我们约好在书城见面的时间。临末,我又极尽本能的挖苦他几句才挂上电话。真不知道为何,心绪烦乱。我想本来我们应该好好相处,不做情侣那样,也得像极为要好的朋友。但是人性中的恶,就像发了芽的种子不断生长,只要稍做刺激它就一发不可收拾。

    米乐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候,见面后一笑:“可真把你等来了。”一点也不在意我刚刚才对他恶言相向。

    我们将包寄放到入口出,然后乘电梯到二楼。

    书店的格局很乱,只是一味想利用所有的空间。对应电梯就胡乱放上一大堆的书,竖起高大的牌子“XXX新书上市”。

    转角入门,右边是一块陈放外国名著的书架。中间摆放菜谱这样的书籍,左手是综合区域。

    我们在书架中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相关的书籍。

    “去问问书具体在哪个位置,不用盲目地乱找。”我指向不远处的导购。

    “不用问别人,再到处看看就会找到的。”米乐说,“书城并不大,在找找就行。”

    我也只得由他去,独自走到一旁翻看其他的书架。

    纪伯伦的诗吸引我停下来,随意地翻开其中一页,正好是他得名的《沙与沫》。

    首页写到:记忆是一种相聚的方式,忘却是一种自由的方式。我从健谈者那里学会了静默,从狭隘者那里学会了宽容,从残忍者那里学会了仁爱,但奇怪的是我对这些老实并未心存感激。

    我继续翻下去,“我永远漫步在这海边,在细沙和泡沫之间。高涨的潮水抹去我的足迹,海风也将泡沫拂走,但是,海与岸将永恒。

    、、、、、、、、

    我倚靠在书架旁边,一字一句地读下去。完全潜藏在他所言语的世界当中。看完这首诗,我翻到前面看纪伯伦亲自所画的插画。

    “在这里看什么?”米乐问我,手中拿着一本名叫《日本旅游指导》。

    我粗略看了几页,便觉得这种书甚是没有用处,抄袭的痕迹明显,没有特色。看这本书就像在看家电使用说明书一样。

    “真是一本无聊透顶的书。”我说,“感觉作者就去过一次日本把路线全写下来。你若真要了解日本,还不如去问问渡边。”

    “也不是全没有用处,至少可以了解乘车路线。”米乐说,“一时还真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书。”

    我们拿着书下一楼收银台。

    在即将到出口的地方,我看到一本有关心理学起源的书,也没有翻看就抓在手中。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想要的?”米乐问我。

    我摇摇头。

    他帮我付了账。然后绕到入口出将包取走。

    只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完全黑下来。可是城市还是那么的繁华,人群川流不息。过度的繁荣真容易让自己迷失在苍茫当中,没有方向没有起源也没有目的。

    我忘记戴手套,不住地呵气暖手。米乐见状将我的手放进外套里面。隔着不厚的毛衣,他的温度由我的指尖到达我的全身。心真是脆弱,他只这样做我便被深深感动。

    “到对面吃饭行吗?”米乐问我。

    我点点头,这是上次我和老师一起吃饭的地方。我这才想起了自从上次和老师见面之后就没有联系了,他的叮嘱也被我一一想起来。米乐本能地牵住我的手穿过人流如织的人行道。那与我擦肩而过的人就像一帧帧幻影从我的身边飘。

    我们转弯到电梯的门口,此刻我的手还是与米乐的手紧紧相连。电梯跳下来,我们走进去。后面又挤进来几个人,我们被挤到角落里。我从肩膀斜斜看过去,米乐回望我,满怀笑意地问我:“怎么,有什么事儿?”

    我摇摇头,靠在电梯的扶手上。

    我们选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份套餐。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到过这里,店里换灯饰。店的中央是一架黑色的钢琴。正对钢琴是新的灯饰,水晶吊灯华贵得耀眼。

    “签证办下来没有呢?”我问米乐。

    “快了,但是具体到什么时候我也说不清楚。”他说,“学校那边道什么都准备好了,报到之类的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具体到吃饭睡觉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准备。听渡边说一切都要自己操持,不像中国大学只需搬进学校即可。”

    点餐上来,我喝口水开始吃盘中的食物。不过觉得没有什么味道,大概这几天口味重了吃不出味道来。

    米乐继续说:“听渡边说,日本有开WWW.soudu.org不晚的聚会,没完没了的节日。”

    米乐津津有味地开始憧憬在日本留学的生活。我早已经不想在听下去,却又只能耐下性子听下去。

    “你真是着急快点离开。”我说,“有那么好么,真就想立刻从这里离开。”

    米乐停止咀嚼,半张着嘴巴。“那倒不是。昨天上课的时候渡边给我们讲很多有关日本的事,觉得有趣。我想你也会喜欢所以想讲给你听听看。”

    “我不喜欢,一点都不想听。”我开始爆发自己的愤然。

    米乐擦干净嘴巴:“你若是不想听,我就不再讲。”

    我侧过头看着楼下穿梭不停的车流。霓虹,车流,还有攒动的人头将寂静的夜空塞的慢慢的。

    “米乐。”我缓缓地说,“你记得我给说过记忆森林的故事吧。一旦有人走进那座森林便会忘记他的过去,什么记忆都不会存留下来。”

    “你给我讲过,但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没有任何可信度的。”

    “可是,”我转过头凝视他的双眼,“不用记忆森林,人们也会忘记自己的过去。原本一切都不会回到过去,只是有些人选择记忆有有选择忘记。”

    “你在担心什么?”米乐问我。

    我舒口气,从心底将那口郁闷的气吐出来。“我什么都没有担心,只是想到这样的事给你说说看。也许你走远之后便会轻易地将我忘记,如同忘记一件琐事那样容易。“

    米乐没有应对,既没有说出宽慰我的话语。我多想听到他说,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你这样的话语。哪怕是假惺惺地做个样子,我也是不会介意的。米乐不愿这样花一点力气哄骗我。

    “我想,我是不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容易忘记你。至少此刻我是没有办法将你抛掷脑后的。”

    我真不愿将内心所有的东西和盘托出。说的太直白太恳切我就像剥了皮兔子被看的真切。可是我却不能将丝毫的隐私包裹起来,特别是现在他即将离开的现在。也许明天他就会消失的没有踪迹,我想要倾诉的时候他却不在了。

    “可想听我弹上一支曲子。”米乐问我。

    “那是自然,非常愿意。”我转忧为喜。

    米乐脱去外套,径直走上钢琴,坐在长凳上,轻轻在键盘上弹出几个音符。这时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他,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他。

    水晶灯倾泻出来的光和影将他团团围住,米乐笼罩在一片祥和的灯光当中。他扬扬手示意我过去,我摁住胸口摇摇头。他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将我带到钢琴的面前,俩人坐下来。

    米乐弹奏的是彪德西的《月光》。米乐的手指像是失去了骨头,柔软的像缎带一样轻滑。一切都变得很温柔,米乐弹奏的曲子,呼吸出来的空气,还有灯饰的光芒都变成温柔没有尖锐的液体。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我们,女人们在嫉妒我。她们的嫉妒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可是我再也看不到任何人,我的眼里和心里此刻只有米乐。哪怕消失也好,灭亡也好,此刻我的世界全然只归属于他。

    米乐会不时抬头看我,宛然一笑。只曾听说过男人因为女人的微笑陶醉,但是现在我心醉让自己迷失。

    一曲完毕,所有的人轻轻鼓掌,并不热烈却极具感染力。米乐站起来欠欠身体,算是作为答礼。

    “可喜欢?”他握住我的双手,“好久不曾弹过这个曲子,差点就忘记了。其中有几个节奏弹得犹犹豫豫的,真觉得有点遗憾。”

    “喜欢,非常地喜欢。”我说,“真想一直听下去,直到明明也无所谓。”

    “还真愿意听?”米乐问我。

    “嗯”

    “那我就再两支。”他说,“不过得先想一想,丢开太久了。”

    米乐微微眯起眼睛,沉吟良久再次再黑白键盘上游动他轻盈的双手。

    这让我想起我和莫宁在天台弹吉他的场景,但是享受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和莫宁喝酒听吉他是酣畅淋漓的感觉,一吐为快,烦恼和忧愁都会因为好的吉他声音被驱逐脑海。不知道是因为音乐还米乐的原因,有种忧伤的感觉会不时袭上心头。在这种忧伤当中饱含我对他炙烈的喜爱。简单的说,莫宁的音乐更加的单纯畅快,而米乐却充满忧伤的诱惑。

    最后米乐弹了一支《摇篮曲》作为结束曲。

    “真是绝对的优美。”我回到沙发上说,“真是喜欢得不行。”

    “下次我弹个不停,让你一饱耳福。”米乐说,“忘记的乐谱太多,再温习一段时间让你听个饱。”

    “嗯,听得饱饱的,以后不用再听。”

    服务生端来两杯咖啡和一盘甜甜圈。

    “我们没有点这些啊。”米乐迷惑地说。

    “这是经理让我给两位的。”服务生指向吧台。一个中年男人向我们微笑点头。米乐微笑向他答谢。

    喝完咖啡米乐结了账,我们便走出来搭乘电梯。

    下楼右转步行两百米就是广场。因为是冬季的原因,广场上没有多少人,一片萧条的景象。还是重复以前的音乐,让我觉得十分闹心。音乐喷泉喷出的水汽,被冷冽的风吹得四散。

    我抓住米乐的手在十字路口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自我膨胀得厉害。完全不顾及来往的车辆。

    梧桐的树叶也落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粗壮的枝像男人的手臂一样伸向四周,干枯的树皮像一块吃剩下的口香糖粘在树干上。我用手轻轻一拨弄,那块皮就剥离开来,落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夜可真静,这样小的声响也听得如此清晰。

    路过学校的时候,大片的楼层还亮起灯光。学生们还没有下课,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在球场上玩球。我们驻足观看。不到一刻钟,一个老师赶过来,冲孩子们大吼几声。孩子们便拾起球匆忙离开。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打球了。”米乐说,“好像和朋友打球都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好遥远。”

    “要是愿意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我挽住米乐的手,“那个人特别有趣,球也打得很不错。”

    我真想介绍张卓给米乐认识。这也是出于喜欢张卓的原因,所以觉得让他们认识会觉得很有意思。

    我们继续走下去,穿过两个十字路口便是我的住处。我们走进小区,灯还亮着。我抬头望着那盏明灯说:“安美一定在家,上去坐坐。”

    米乐整理好我的头发,紧紧我的衣领说:“不上去了,我上去了一定舍不得走开。今晚还有很多事需要做,所以不可以再多和你相处。”

    他将书塞进我的手中,满怀歉意地对我微笑。我张开双臂扑到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早就想这样了。”我说,“主动地扑到你的怀里,然后死死地抓住你,把你抓在我的手心中。”

    米乐拍拍我的后背,我松开双手,直视他的双眼,用尽心力将他收入我的眼里。我将书捧在胸口,飞快地转身离开。

    上搂我直奔阳台,极目看过去。米乐已经消失在浓浓的夜色当中。我叹了口气,将书丢在沙发上。

    为什么有不真实的感觉。分明就是在我眼前的米乐却成为另外一个米乐,极尽温柔体贴的米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