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乐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烦躁的心情忽然宁静得出奇。
“喂,你在听吗?”米乐问我。
“我知道了。”我用平淡的口吻说,“你在哪里?”
“正准备去领事馆。”他说。
“那我们在领事馆碰面,先到先等。”我不等他回答便挂断电话。我知道此刻我非常需要见上他一面,追究不出原因。
我换了件灰色的外套便匆忙出门。
没有比现在更加清醒。坐在车上我就不断想象见到米乐之后我应该做什么样的反应。也许像小女孩那样痛哭流涕,做出依依不舍的样子;也许像一个干练的女人嘱咐他。
米乐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他穿一件深蓝色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我走近他替他拉拢衣服。
“没有想到签证这么快就可以办下来。”我说,“以为还会等上一段时间。”
“我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日本那边的学校也快要开学了。”他说,“还真担心过赶不上开学,现在可好了。”
“我们进去吧,应该不会花很长的时间。”米乐拉着我往里走。
领事馆里面没有多少人。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坐在长椅上等待。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米乐示意我坐下,“我待会儿就出来。”
“嗯”
米乐向走廊的尽头走去,然后转弯走上二楼。我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这时我才终于明白我急匆匆赶过来是为了什么。一切只想挽留他不要离开。
“你男朋友?”旁边的女孩问我。
我回头看她,张开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究竟是不是呢,我自己也不是特别明白。仿佛我们真的还没有划清楚这些,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们都没有办法弄清楚。
“也许吧。”我模糊地回答。
“哦,那谁去日本呢。”
“他。”
“你会去吗?”女孩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去,“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陪同米乐一道去日本留学,这样的想法我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在我的脑海里。
“真没有想过去日本,现在也没有这样的打算。”我如实地说。
“我估计你们就快完蛋了。”女孩奴奴嘴巴,“真不是骗你。我也快去日本了,一坐上去日本的飞机我就彻底和我男朋友告别。”
“难道你留学就不会回来吗”
“这个还不能确定,但无论回不回来我都会和我男朋友分手。”
“这又何苦。”我惋惜地说,“离开就不一定会分手。”
“就算我自私吧,我不想承担长久分开的痛苦,还不如简简单单分手来得痛快。只等飞机抵达机场,我就会忘记过往重新开始。”
“真可以那么容易?”
“也许吧。”女孩的口气终于软下来,“尽量去做,应该会做得很成功。”
她眨动长长的睫毛,楚楚动人。
我们又闲聊一阵。女孩很活泼,她不断给我讲述她同男朋友的经历。
“上次暑假我说想坐火车,他便同我一道坐火车到西安。到西安之后休息一天便又坐火车回来。”
“你们倒愿意折腾。”
“只是心血来潮,竟不知他也愿意陪我疯狂。”女孩吐吐舌头,“这样想来他的确真的是很不错的男生。”
“所以你也不用放弃,只要他也去日本便可以。”
“有很多原因他不会去。”女孩玩弄自己的头发,“我很不愿意吃这种苦头,不如一刀两断索性来得干净。”
我的心倒吸了口气,如果米乐同她一样的想法。我不想继续揣测下去。这时女孩的男朋友抱拿着快餐进来。
“喏,你快点吃,中午也不见你吃东西。现在知道饿了吧。”男孩递给女孩汉堡。
“呵呵,我还真有些饿了。”女孩接过汉堡咬上一小口。
我真不能将刚才眼前的这个女孩与几分钟之前的她重合在一起。她真的是愿意离开分手的么?我心里充满狐疑。
米乐沿扶梯而下,满面春风的样子。向女孩告别之后,我同米乐一道出门。
“你认识她?”米乐问我。
“刚刚认识,和你一样也是去日本留学。真不知道那么一个弹丸之地有什么特别吸引你们的地方。”我抱怨道,“非得将自己弄得形单影只才觉得甘心么?”
米乐不明白我为什么发起牢骚,拍拍我的身体说:“也没有特别好的,只是我们愿意去而已。”
米乐说还有需要采买的东西,我们搭车往城市的中心去。
路过仁和春天的时候,我看见那两只表还在。我突然想起今天也是米乐的生日。我看看价格果然是贵得要命。
我们往右转去到最近的商场,米乐说还需要添置一些冬季的衣服,据说日本这些时候气温还很低。
我撇下米乐独自一人在商场四处张看。我想送米乐一只表,可以精确记录时间的表。可能是因为特别想让他记住我的原因。
我没有怎么挑,买了一只和仁和橱窗极为相似的表。专柜小姐不挺夸我眼光好之类的,我只冷冷看她两眼甚是讨厌她这副讨好人的表情。
和米乐一同走出商场,我突然将表套在他的手腕上。
“咦?”米乐很惊讶,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也不知道向我道谢。
“想了很久到底给你什么东西作为生日礼物,却还是没有找到称心的。刚刚到商场看到觉得不赖,我很喜欢。“
“的确不错,”他说,“看上去也不便宜啊。”
“当然不便宜,快餐店一个月的工资全给垫上了。”我说,“所以你必须喜欢。”
“那是当然一定的。”米乐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一定要好好爱护。”
走过两个街区,我们到我常去的一家蛋糕店订做蛋糕。
“真是又老去一年。”我说,“怎么也要不同往日才可以留下印象。”
“我倒不是特别在意这个。”米乐说,“不过今天受到的礼物倒是很喜欢。”
“可是等到我二十三岁的时候,你却不能在我身边。真是一件特别不公平的事儿。”
米乐满怀歉意的说:“那我提前给你庆祝生日。”
“我不稀罕,也不愿意。”
拿到师傅做好的蛋糕,我们便搭车回到米乐的住处。
莫宁也还在家,依然在看隔日重播的足球比赛。我叫他的名字,他没有反应。我靠近些扬起声音喊他,他方才回过头来冲我笑笑便扭头转向荧屏。
屋子和凌乱得一塌糊涂。喝空的啤酒瓶随意的搁置在客厅中央,换下来的衣服裤子揉成团塞到沙发里。垃圾堆积到筐里直到满溢出来。。莫宁就像坐在一座小型的垃圾上中央。我放下蛋糕开始收拾眼前的垃圾。
我让米乐出门订餐。
“今天不愿意做饭?”莫宁问我,“还打算好好吃上你做的饭菜。你的手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吃。”他一面说还不停的砸嘴巴,装作回味无穷的样子。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可以在垃圾山里面过日子。”我说,“看到这景象应该没有人在有心思做饭。”
我即可从莫宁和米乐的卧室里收出框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面后,我将时间拧到最大限度。洗衣机框框当当发出吃力的运转的声音。
走出来,我继续清理屋子。擦拭地板,窗户,所有布满灰尘的地方我都不能容忍下来。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就如同在厕所停转动的洗衣机一样片刻都停不下来。
“嘿,”莫宁叫住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我头也不抬地回答:“一点也不需要你的帮忙,马上所有的东西都会清理出来。”
我脱去外套,挽起毛衣的袖子大干特干起来。心脏就像一台小型发动机,将所有的力量都发送到血液里,然后传输到全身各处。
米乐回来看到整洁的房子也大吃一惊,拍着我的肩膀赞叹不已。莫宁收拾出餐桌,将蛋糕放在桌子上。他问米乐是否要点上蜡烛。
“还是不点上好,总会觉得吹蜡烛特别奇怪。”米乐说,“就这样挺不错的。”
莫宁打开啤酒也要给我倒上一杯。我用手遮住酒杯说:“今天我滴酒不沾,我需要清醒的头脑。”
莫宁满脸狐疑地看着我,嘴里像蛇一样丝丝的声音:“哦,需要清醒么?真的需要么?”
可能是因为疲劳的愿意我只简单地吃上几口就觉得没有味道。我放下筷子离开。
“你不再多吃一些?”身后是米乐的声音。
“没有胃口了,不想吃。”我回到米乐的卧室,关上房门。
从书架上抽出一张CD放进音乐盒子里。也是还是列侬的声音,略带伤感的鼻音。我的脑子像被清洗过一样干净透亮。列侬的声音变成一块一块实在的字体跌落在的脑海里,放出像水晶碰撞时的“叮咚”声。
不一会儿米乐一手托一盘切下来的蛋糕,一手推门而入。“刚看你吃的太少了,吃点蛋糕垫肚子。”他说,“吃那么少肯定是熬不到后半夜的。”
“嗯。”我接过蛋糕胡乱应付地吃了两口,便脱鞋袜和外套缩到被子里面。
“真的不吃了?”米乐问我。
我摇摇头,招手示意米乐过来。他也脱掉鞋袜钻进被子里。
WWW.soudu.org “米乐。”我唤他的名字,“你还记得白天和我聊天的女孩么?”
“嗯,有什么事吗?”
“那女孩也要去日本,我估计也应该是和你同时离开。她有一个男朋友,今天我也看到了。我觉得他们彼此非常喜欢对方。但是那女孩说,如果她一到日本就一定将那个男孩忘记得干干净净。”我从被子里抽出手做出剪刀的形态,“像剪去头发那样剪短所有的过往。卡擦,全都剪掉,丢在中国,丢在成都。”
米乐没有言语,陷入沉思的状态。我将头放在他弯曲的手肘上面,刚好可以听到“滴答、滴答”秒针走动的声音。我的心随着那种声音沉浮不定。我抓住他另外的一只手,在他的手心中胡乱的图画。
原本想问米乐,我会不会也被这样被他完全的剪掉,丢弃在成都。可是他沉默的状态,已经让我丧失追问答案的勇气。
米乐翻转过身体抱住我,俯头亲吻我。我就像渴极了孩子找到母亲的乳汁一样,美美的吮吸他唇上的味道。这个是问题的答案吗,我在同他接吻的时候也这样不断的猜想。而这个答案又是什么呢?我无从晓得。只要这炙热的吻也便可以,什么也不会再留下来了。
我觉得有泪要留出来,但是极其不愿在米乐面前显示出自己的孱弱。我松开他的身体,爬进被子里,匍匐在他的胸口上,让眼泪浸润到他的毛衣上。
“怎么了?”米乐伸到被子里摸住我的头。
我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说:“真是觉得太冷了,特别是脚底。太冷了,所以就进行了。”
“把脚伸到下面来,我给你捂热。”
我按照米乐的话将脚伸到下面,勾住他的脚底。米乐的脚真的很暖和,就像一块海面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温暖来。我用双腿缠住他腿,就像一条树藤缠绕着树干那样紧紧绕住。米乐脚底的温暖逐渐被我吸干,我将脚换到他另外一条腿上,再次紧紧地缠住。
米乐拥抱的双手逐渐松开,轻轻地放在我的腰际。松开米乐的脚沿他的身体像虫子一样往上蠕动。大概是因为喝酒的缘故,米乐已经睡着了,发出“呼呼”的声音。我像一个小偷一样轻轻触碰他干燥的双唇。米乐在睡梦中皱一下眉头,翻转过身体继续睡觉。
我也想睡觉,但是头脑却清醒得要命,连眼睛都不可以合上。我在米乐的怀里翻滚一阵,他也被我弄得很不舒服,辗转不停。我放开米乐拥抱的双手从被子里爬出来。
客厅里面一片漆黑,我拉开窗帘。旁处暗淡的灯光投射进来,屋子里有迷迷糊糊的光影。我拿起放在桌上红河香烟,抽出一只点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入的太深,那股浓烈的味道窜到我的肠胃里,随着食物的蠕动在肠胃里发酵。四肢也是无力得厉害,叫也快站不起来了。我索性坐到窗台上,将两只腿挂在外面。
“你在做什么?”莫宁呼喝我,“你不知道危险的吗?”
我被他瞎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莫宁快走到我的身边,将我从窗台上拉下来。我像一块湿毛巾一样倚在窗台边,向莫宁嘿嘿傻笑。
“真的有这么伤心难过吗?”莫宁问我,“难过的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你不要胡乱猜测一些没有根据的事情。”
“那这样就好。”莫宁走会他的卧室拿出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身上。这时我才发觉我只穿了一件毛衣。
我裹紧外套坐到沙发里面。莫宁又给我斟上一杯啤酒,我还是拒绝。
“我还以为你需要喝一点酒来舒缓自己的情绪。“莫宁将啤酒一饮而尽。
“我真需要清醒,我不想破坏此刻的清醒。”我说,“现在清醒地了解到自己的失落,真的是无比失落。”
“你有wWw.什么好失落的呢?一直以来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你和米乐。”
我回头深深地望着莫宁说:“你明白触手可及,却又很无奈的的失落吗?”
莫宁茫然地摇头。
“你还记得F1巴西那一站的比赛吗?”我不看莫宁的脸继续说下去,“马萨本以为自己会赢,他早就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冲过终点。本以为自己可以完成夙愿,可是当汉密尔顿冲过终点的时候,他丢失了自己的冠军梦。那时我看他哭泣的脸是真真切切的。不知道为何我的心也绷得很紧。现在我更可以体会他那种心情。”
“你是说、、、、、”
“本以为可以得到,却又失去,完全的失去。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地丢失。也许不让我如此靠近就不会有半点希望,可我们却又如此亲密地靠近,就像刚才那样可以没有拘束地在他的怀里睡觉。我们仿佛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成为情人。”
“哎。”莫宁在黑暗中长长地叹息,“你真不要紧?听你如是说起,我都觉得不安。”
我不无凄楚地干笑两声,就像有痰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那样难受。
莫宁也说不出半点可以安慰我的话,烦恼地点燃烟狠狠地吸入。我也点上一支夹在指尖,看它一点点的熄灭。真的像我对米乐的希望融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真是无比地让我沮丧,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