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学会串门,以此消磨时光和心中的不快。事情有1%的巧合,就有100%蓬勃发展的可能。第一次到财务科串门,我就遇到他们的电脑故障,打印机在接受打印命令后,打印针头急促振动一下,然后一动不动。虽然他们对我不甚了了,但还知道我是电脑科班,一脸久仰的神情请我来查看。我毫不客气座上正位,重新填写了一张工资单,点上打印按钮,打印机就听话地吱吱叫个不停。
我在他们的赞美声中,让他们亲自操作一次,电脑也吱吱打出漂亮整齐的工资单。在一片赞美声中我完成了首次串门,回到科长办公室,甚感无聊。
我心里很清楚,这只是雕虫小技,跟本不能唬弄日本人――我的意思是靠这两手没法赚钱养家糊口。我多么想参与到一个大项目中,去从宏观的、工程的高度学习和运用计算机。电脑本来是一个很个人的职业,可是脱离集体又没法成长,除非像求伯君一样,一个人能编一个好用的软件。
我跑到里屋,躺到科长中午午睡的床上,拿出他的都宝牌香烟,大大咧咧抽起来。看着午后灿烂的阳光照在窗外一蓬野兰花草上,我胡思乱想将要入睡,有人在外面敲门。我起身去开门,财务科的黄毛丫头小吴找我,说:“打印机又不打了。”
我问:“是怎么不打的?”
她说:“你一走就不打。”
我再次到财务室,刚才的一幕重演了,我根本没有动任何地方,电脑老老实实打得倍儿好。
我玩笑着说:“没别的毛病,电脑认人。”
财务室的人都知道这不是原因,但他们确实看见我在旁边电脑就好。
我继续笑道:“要想让电脑好好工作,我必需调到财务室来工作。”
财务室的同志举双手赞成。我正色道:“先退出系统吧。”然后我将电脑系统整个清理一遍,并将打印机与电脑连接的并行线接口用小刀稍刮一二,接通,用杀毒盘杀了一下毒,启动计算机,打印稳定了。
解决财务科打印问题只是我为整个办公wWw.楼维护电脑的开始。我的电脑才能在三层楼里像烟雾一样传播开来,而且慢慢具备了传奇色彩。
安全科的显示器、技术科的软驱、行政科的硬盘、人事科的鼠标相继成为我的朋友,通过给他们治好失明、拉肚子、小脑病变和副交感神经失常,我认识了他们的主人,也和他们成为好朋友。
他们在对待一些问题上的意见惊人地一致,那就是无论这些玩艺儿坏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不愿意换。后来我通过申请给生产科的电脑配一个鼠标,才明白个中滋味。为了配一个鼠标,我到财务科去借了一个鼠标,并将用鼠标和没有鼠标的情况作了一个比较,满以为科长会觉察出有鼠标的好处,谁知科长看后木然道:没什么区别呀?用鼠标也可以完成,没有鼠标也可以完成。
“ 在赞美声中体会痛苦!”我通过电话这样告诉成康。
远离本土作战
敌人离我们那么遥远
我在遥远的北方被连根拔起
我的家乡在遥远的南方。
……
我将自己刚写的一首长短句念给成康听,希望博取成康的理解。成康在我将诗念了两遍之后还一言不发。
我气愤地说:“成康,你是听还是没听?”
成康慢慢吞吞地说:“我在想我该说什么好。我觉得你是不是太脱离生活,否则不会有那么多遥远。”
“你不了解我的生活!你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打游戏?”
“你怎么知道的?有话快说,我快超过3万分记录了!” 成康一定玩着他的手掌机。
“不打扰了!”我生气地挂了电话。两分钟后我拨响了另一个分厂技术科肖哲的电话,将那首颇为言志的诗念给肖哲听。
“我几乎有同感!”肖哲在那一端欲言欲止的语气,仿佛是寻词索句,想准确表达对这首诗的看法。
“那你离同感有多远?”我略带调侃地说。
“从你们厂到我们厂这么远。”肖哲说完笑起来。
“太精辟了!”我也顺水推舟。
我不知不觉跟人事科王科长一样,依靠这种无聊而有趣的电话打发时光。
人不可预料,往往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有时候突然自省,惭意侵心,便苦练电脑水平。软件没有机会练,我就苦练硬件维修。买了许###修大全,先看维修图例,再看维修原理。拆电脑,打印机,甚至是复印机,拆到不用电烙铁就不能拆为止。然后再装,细心认真就没有装不上的。最后我遇上装不上的东西了,这件事给我的打击不小:我将针式打印头打开之后,再也装不上去了。
成康已经具备了和我大侃特侃电脑的水平,他像温室里的小豆芽一样成长得很快。豆芽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快的植物。我在宿舍里掏出满口袋打印针的时候,成康惊讶得张大了嘴,说:“你,你能修打印头,佩服佩服!”
我淡淡应一句:“只会拆。”
成康在一旁狂笑不止,说:“你是不是患了大脑炎,没事拆打印针当牙签使!”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说:“别闹腾,说正经的,你能找到人帮我将打印针装上吗?明儿我还要打报表。你不知道,那帮不懂电脑的,你排除了一个很简单的故障,他们会很神奇地看着你,你解决不了一个你根本无条件解决的故障,他们也很神奇地看着你,这种眼光很难受。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虚伪,谁愿意自己在他们心目中建立的万能形象毁于一旦呢?如果真不会修,至少你会解释也行。有时候能解释出了什么问题比排除了问题还管用。现在我怎么解释?我要是一解释,我们那有一个会修手表的师傅拿过去就给修好了,我脸还往哪儿搁?”
成康又是一阵狂笑,笑岔了气。
我是一丝笑容也没有,拍着成康的背说:“你是不在苦中不知苦。”
成康止住笑,一脸乱红还没褪去,卖着关子说:“我几个月以前倒是认识一个电脑天才。”
“你认识修表的也行,只要今天晚上能修好!”我苦着脸说。
“不是修表的,是电脑天才。”成康说完瞪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从兜里掏出金桥牌香烟,恭敬地递到他嘴里,再给他点上,说道:“你小子不能当官,办这点小事都要收受贿赂。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成康吐了一大口烟,双手按在双膝上说:“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啊!”成康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
我急了,搡了他一把说:“你是不是又要给我来从前有个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和尚啊。少拿我开刷(涮),我是真着急,要是没什么狗屁电脑天才,我赶紧想别的招去,别浪费我的宝贵时间,就一个晚上了。”
成康站起来说:“走吧,见电脑天才!”
大晚上,我们到另一栋楼去找电脑天才。在路上成康告诉我电脑天才是他在游戏厅认识的。有一次他在游戏厅对新到的一个游戏产生了兴趣,一天扔了20个COIN(游戏牌)还是过不了关。按正常情况,成康每次去游戏厅老板是不欢迎的,因为他能用一个COIN从头打到尾,最后不想玩了就将奖励的COIN让给他看着顺眼的小孩玩,这样老板根本没法赚钱。
那次成康遇到了滑铁卢,成康的脾气是玩不穿不下火线,所以星期六被套在那个游戏机上套了一整天,中途是李伦给他送的饭。
就在关键时刻,电脑天才去了。成康的脾气是自己玩游戏不让别人插嘴,电脑天才只是在他旁边的一台机器上玩同样的游戏。成康在扔掉第21枚COIN之后决定上一次厕所,他想换换脑子,他真有点心灰意冷,他说他在这种时候的心情与绝望相差无几。
上完厕所回来,他无意识地站在电脑天才旁边观战。成康说他一见电脑天才就知道此人不俗。很快电脑天才的游戏进度也到了成康过不去的地方,电脑天才只是三下五去二就过关了。
成康看得目瞪口呆,他主动搭话说:“你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这其实是在暗中较劲,如果多次玩才玩穿也没什么佩服的。
电脑天才说:第一次。
成康知道游戏迷不会撒谎,他们就这样认识了。一聊,俩都是一个总厂的,电脑天才在总厂电子公司工作,搞软件开发。后来才知道,电脑天才简直是个电脑奇才,他软硬件什么都会,成康没事就去找他玩。
我们进到电脑天才的宿舍时,电脑天才正在和其他仨修长城打麻将。因为抽烟,屋里乌烟瘴WWW.soudu.org气。
“猴哥!”成康叫了一下其中奇瘦的一个高个。我发现那个瘦高个确实很猴,我冲他点头堆笑,也给其他三位点头堆笑。成康和我就在一旁看他们打麻将。一会儿,猴哥对面的人给猴哥点了一条龙。猴哥从麻将场下来,问成康:“有什么事?”
成康指指我说:“帮装装打印针。”
猴哥面无表情地对成康说:“你先替我打。”然后领着我出了宿舍。
我走在猴哥后面,觉得从猴哥身上散发出一股股凉气。从后面看,猴哥的腿细长得利害,像两根上下一般粗的竹杆。两肩如鹤一样高耸,微驼的背顶着一颗小头,细长的脖子随着步履不停地晃动,两只胳膊插在裤袋里,我立刻相信他是电脑天才。我感觉他身上有奇异的东西,虽然瘦,但是没有丝毫让人觉得他很虚弱。我相信这样的人三天三夜不睡觉编程序也没事。
猴哥将我带到楼道的厕所里。厕所分里外两间,外间是水房,里间是便室,和我住的宿舍里的厕所一样。我心中无比纳闷,以为他要上厕所,就站在外面等。
猴哥却转过脸来说:“进来,这是我的工作室。”工作室在厕所里?我纳着闷,也只好跟着猴哥往里走,心想电脑天才就是与常人不同。
厕所里有一个供人冲淋浴的单间。一般我们都在外间水房用盆装水冲澡,没人到里间淋浴间冲,除非有什么病。
猴哥将废弃的淋浴间当作了工作室。这个主意虽然臭了点,但也算上上乘想法。这里面确实很安静,适合电脑天才搞创造。
猴哥的工作室里有一台拆得面目全非的电脑,整个一开膛破肚的电脑。但从显示器知道电脑完好地运行着。各种电脑书堆满了地上和桌面剩余的空间,大小各种钳子和烙铁散乱堆在一个皮鞋盒里。一对音箱却整齐锃亮地架置在墙角,很低但很有质感的曼托瓦尼音乐在里面流动。
猴哥三下两下,还没等我看清,很快给我装好了打印针,带着我出了他的工作室。我心里出来一句诗:斯是臭室,惟吾德馨!猴哥就是猴哥!
我们回到猴哥的宿舍,成康正好给对面点了一条龙。
成康略带歉意地看着猴哥,猴哥露出了少有的笑,说:“没事,没事!”遂将成康替下来。
我们谢了猴哥出来,我问成康猴哥姓什么,成康一脸木然反问我:“侯哥不姓侯姓什么?”哦!我暗笑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