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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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宇怂恿我和他一起找工作,看能不能换个环境。自从见过红霞的父母后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充满了精气神,还有一点叫责任心的东西,或者说变得更像一个男人了。他不爱睡懒觉了,被子通常也叠得整整齐齐,没事的时候他会将客厅的地板擦得油光闪亮。这一变化姚婷也感觉到了,问我最近雷宇怎么了,我怕告诉她以后她会由此联想到我跟她的将来,又会埋怨我没有上进心,就搪塞过去了。

    “可能是长大了吧。”我说。

    袁芳最近到酒吧来的次数很频繁,通常都是一帮人,男男女女西装革履。听说她的业务在这里发展得很迅猛。在应酬的间隙她会坐到我的吧台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闲聊,通常的时候则会静静地坐在那里看我忙碌。数次的闲聊中我断断续续知道了一点关于她过去的事,她告诉我大学里的谈过的男朋友,那个男人现在留洋在外读博;她说她有时会想到他,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忙于现实生活,无暇顾及其他。

    “你知道吗肖林?”有一天她喝了酒醉眼迷离的盯着我说,“你长得很像他,但又不完全是,他没你这么有趣,他的世界里只有书。”

    一般我只做个听众,时不时会调侃她几句,自从我开始怀疑她起,我在她面前说话就一直保持警惕,虽然我从内心里不愿意相信她是那个躲在暗处的人。

    日子过得飞快,当广场上乘凉的人群越来越多的时候,我的酒吧生涯也走到了尽头。那晚酒吧的生意异常的火爆,所有的包厢几乎全满。吧台里我忙得焦头烂额,晚上结账的时候发现漏掉了一个包厢,我飞单了。老板在一阵咆哮后决定我负全责,飞掉的单子从我的工资里扣除。最近的一切不顺和烦躁,加上有那几百万垫底,我不可抑制地爆发了,在老板的脸变成酱猪肝前,我主动脱掉了工作服。

    “你走可以,但走之前必须将吧台里的帐交代清楚。”老板的唾沫溅了一桌子。

    我开始准备交接的事,首先是吧台的帐及货物数量要交接清楚,这是件很麻烦的事,货物数量的盘点和损耗统计足可以让人花去至少三天的时间。就在我开始着手把春节至今的货物销售单据一一开始整理的时候,雷宇死了。

    雷宇是被车撞死的。

    WWW.soudu.org 那天和往常一样,我们下了班先送红霞回去,然后我和他再往租住地走。从红霞家到我们住的地方大概有七八里路wWw.,通常我们都是步行。在将要进入市郊地界中间有一段路,没有路灯,路两旁都是庄稼地。时值七月,路旁的玉米地里黑压压的玉米秸密不通风。如果是单身一个人晚上肯定不敢走这样的一段路。我和雷宇两年多来都是走在这样的路上,已经习以为常。

    那天晚上我和雷宇都喝了不少酒,但这并没有让我放松丝毫警惕,我们俩每人手里还是都握着一根木棍。雷宇这天晚上比较兴奋,不停地和我说着他的远大理想和宏伟目标。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自己开一间酒吧,自己做老板,等将来他有钱了就给老家的父母一笔钱,让他们在老家安度晚年。至于他自己,他希望在这里买套房子,这样就能和红霞有一个属于他们的空间,过他们的二人世界。虽然红霞的父母答应他可以住到她们家去,但他从心底不愿意。

    “那样不成了入赘了吗?”他说。

    “你知道吗林哥?”他一边倒退着行走一边对着我说,“我最佩服你,从我第一天认识你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大哥,你这人特有深度,深---度你懂吗?”

    我摇摇晃晃想追他,嘴里叫:“你是说我阴险喽?”

    “不不,”他立在原处等我赶上来搂着我的肩膀,“那不叫阴险,那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有定力,心里能装得下事儿。”他打了个酒嗝。

    “哈哈哈”我仰天大笑,“好眼力!知我者雷宇也!”我也搂着他的肩,吹着酒气对他说:“你相信吗?大哥能让你过上好日子,随时都能,明天就能。”

    “信----!明天会更好嘛!”雷宇大叫,然后忽然扯开嗓子开始唱:“伸出你的热情,伸出你的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我也跟着开始吼:“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我们俩互相搂扶着,比着嗓门似的嚎叫着往前走,我感到天旋地转眼前的道路开始摇晃,我确定是这个时候我听到的声音----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忽然就到了身后。我转身往后看,一个黑色的物体直冲我们冲来,我左手还搂着雷宇,刚想看清是什么东西一股大力推动着我的人已经飞了起来,直跌落到路旁的草丛中,那一刻我的意识还是有的。我落地后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浑身不听使唤,通过草丛我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的背影箭一般驶去,雷宇躺在路中间一动不动,那件白色的衬衫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我拼尽全力向那团白色的物体爬过去,一股滚烫咸腥的东西从我嘴里涌出,我想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巨大的痛楚让我几乎晕厥过去。其时正是下半夜时分,这条道路人迹罕至。在距离那团白色还有两步路的地方,我眼前一黑,随即失去了知觉.....

    这是一条不太宽的河流,河水却是七彩的颜色。天色很暗,灰蒙蒙的,我站在河边好奇的盯着河面上不停变换的颜色,它多像我小时候从万花筒里看到过的景象啊!彩虹的颜色也是这样的吧?

    “林哥--”河对岸有人在叫我。

    我抬头,看到雷宇站在河对岸,一身白色的衣服亮得耀眼。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表情有点落寞。

    “小雷,你怎么过去的?”我看了看左右,河水一望无际,河面上没有桥。

    “你过不来的,”他哀伤的看着我,“我过来了,可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我开始焦急起来,四下张望着试图能找到涉水的东西。

    “你别找了林哥,没用的,我真的回不去了。”他开始哽咽,“我想求你件事。”他望着我。

    “你别急,我过来背你。”我开始脱衣服。

    “不要!”他有点急,“你不要过来。”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解地望着他,“你怎么了小雷?”

    “你能帮我经常去看看红霞吗?”他的眼里充满期待,“你帮我转告她,让她好好对待自己。”他低下头,一滴眼泪掉落在地上:“我不能陪她了。”

    我刚想问他为什么,忽然远处冲过来一群人,不由分说架起他就跑,我着急起来,冲着河对岸大叫:“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带他去哪?”

    雷宇忽然转过头来,“林哥,你别忘了,一定记住。”他们走得很快,瞬间只能看到雷宇那白色的身影。

    我无暇顾及其他,一纵身跳到河里,拼命向对岸游过去。河水很烫,本来看似不宽的河面此时却仿佛永无尽头,而我发现我只能在原地扑腾。我在河水里挣扎着,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架着雷宇远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雷宇---”我用尽全身力气叫着他的名字。

    “肖林,”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唤着,那样的熟悉。我睁开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上,一架吊扇在缓缓转动着。我费力地扭转脖子,姚婷伏在我的旁边,一脸关切的望着我。

    “你醒了?”她柔声问我,“你可算醒了。”一滴温热的东西滴在我的脸颊上。

    “我这是在哪?”我虚弱的望着她,感到浑身好像都失去了知觉。

    “你在医院,昏睡了三天了都。”她贴紧我的脸,“我真害怕你醒不过来了。”

    我的嗅觉慢慢恢复了,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药物味,我开始回忆,回忆自己怎么会到了医院来呢。我又想起刚才那个梦,“雷宇呢?”我问,“他怎么样了?”

    姚婷不做声,握紧了我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他也在医院里,在楼下的地下室,他爸爸妈妈今天过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和雷宇躺在路上,被下夜班的人看到打了急救电话。雷宇被送到医院时就死了,医生只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皮就让推到太平间去了。他被车撞了一下飞出好几米远,接着又被车子从身上碾过,医生说按时间推测是当场毙命。我比较幸运,断了三根肋骨,外加轻微脑震荡,第三天就醒过来了。那天早上姚婷醒来发现我一夜未归,于是就打我的手机,这样我就避免了因无法联系到亲属和无钱交住院押金从而被搁置到医院走廊里的命运。

    我又看见了雷宇,他化了妆的脸看起来比往常显得更加苍白。空旷的房间里,他的身躯在白布的覆盖下是那样的瘦小......泪水滑落在我的脸庞,我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面颊,手到跟前又缩了回来。不可抑制的抽搐让我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姚婷扶着我走出太平间的时候,我终于伏在她肩头哭出声来,声音如狼嚎,回荡在空空的走廊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