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胯下之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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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就怕认真二字,孙雅芝最怕老妈较真。

    少有令老妈较真的事情,她向来耳软心活,做事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像被风催赶的过境雷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刘二柱的谗言,让孙雅芝有了一个老跟班的,开始几天,孙雅芝用了一个忍字诀,满心希望耗没了老妈的耐性,换得自由身,到那时候,万事全由自己做主。不成想,这次老妈比麦田里的稻草人还有耐性,还要尽职尽责。稻草人充其量只守着这一方死地,真有鸟雀来袭,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听之任之,而老妈却是守着能跑会颠的大活人,难为她紧跟孙雅芝的步伐,如影相随。一时间摇着芭蕉叶的老妈护送怀孕的女儿上下班成了小城的一景,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如是感慨。

    孙雅芝是税务局的专职打字员,单位分管领导周局长也为这种大爱无极的母爱动容,主动找孙雅芝谈话说:“小孙啊,电脑辐射对胎儿不好,这段时间你就不用动电脑了。”同时还煞有介事的嘱咐孙雅芝同办公室的小赵说:“这几个月你就辛苦一点吧,希望工程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领导走了,小赵大发牢骚:“这算什么事?我怀孕的时候找周大胖子调一下工作,他根本不当回事,说没那么严重,让我坚持坚持。到你这儿,就立马变脸,成了大事了。”

    孙雅芝脸上挂不住,赌气说:“赵姐,你放心,该我干的还是我的,怎么也不能累你一个人。”

    小赵忙解释:“我是生周大胖子的气。周没人性的都这样说了,难道我还不如他?wWw.我心里如果有一丝针对你,就不算一个人!”

    李爱梅在一旁听出了门道,乐颠颠地小跑到小赵跟前,又是抱,又是拍,一边夸,一边许愿:“我就经常跟小芝说,你赵姐那是打灯笼都难找的好人,你要当亲姐一样待承她。好孩子,你放心,等小芝生完孩子,让她多干些补回来。”

    小赵被夸得难为情,脸微微发红,直说:“大姨放心,大姨放心。”

    孙雅芝怀孕一个多月了,虽说胎儿毫无动静,但是静下心来的时候,她就能真切地感觉到小生命的存在,传递给她一种陌生而新奇的亲切感。她并非在老妈的坚持下妥协,而是从内心里向小生命缴械投降了。她仍然经常对刘二柱横眉冷目,口口声声不生孩子,但那无非是想从刘二柱那儿得到足够的重视。

    然而刘二柱有了李爱梅做挡箭牌,有恃无恐了。原先小两口过日子,孙雅芝郁闷了,常常无中生有或借题发挥,找找刘二柱的茬出气,如果刘二柱自认没有犯错,不肯俯首称臣,那么孙雅芝就会死缠烂打,熬鹰似的不让刘二柱睡觉,直到逼迫他乖乖就范,赔礼道歉是必须的,还要扔出两大篓甜言蜜语。孙雅芝常说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感情的地方。孙雅芝的感情秩序在于不管她理直气壮还是无理赖三分,刘二柱都应该俯首帖耳地包容她,给予她滔滔不绝的爱。刘二柱曾试图以事实说话,以理服人,屡战屡败后,基本被动接受了这种一边倒的秩序,难免有委曲求全的憋闷,如今李爱梅横亘在他们夫妻之间,孙雅芝有所顾忌,不能尽数施展驯夫伎俩,刘二柱救乐得不肯孙雅芝的信号,无视她的种种暗示,这令孙雅芝咬牙切齿,时常丢出一句尖酸的话刻薄刘二柱。其实刘二柱得到升职,她打心眼里高兴,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没一句好话给刘二柱。

    李爱梅自认还没老糊涂,晚饭后,刘二柱还没回来,她当着孙雅芝的面,她对老头子说:“我算看明白了,你们小两口打架,十有八九怨小芝,明明是无理取闹嘛!还别说这个二柱子真厚道,难为他受得了这份气,搁我这儿,我绝对受不了。”

    孙雅芝哭笑不得,噘嘴说:“你让人家当枪使还不知道呢!那是一个阴险家,你被他蒙蔽得连谁是亲孩子都分不明白了。”

    “你们俩都是我的宝贝亲孩子,就是一个是我生的,一个我没生。死丫头,我还是向着你的,要不,这话我为什么不当着二柱子说?我是怕他听到了,骄傲自满,对你没那么好了。”李爱梅卖弄说,为自己的智慧沾沾自喜。

    孙国全看她们娘俩鸡斗,只微笑不搭话。等她们娘俩把这个话题撂下了,孙国全才笑眯眯地说:“我看二柱子进入状态了,这才做了主任几天呀,就忙得顾不上回家吃饭,以后还有大前途。”

    孙雅芝撇嘴说:“他忙着喝酒呢,又不是忙正事,还前途呢!”

    “有人请才是好事,那说明人缘好。那天遇到审计局的老马,她说她家大儿子每天都有人排着队请,兴头得她跟什么似的。有什么好卖弄的,咱女婿还不是一样有人请?”李爱梅说。

    孙雅芝说:“妈,你出去可别这样说,让人笑掉大牙。人家马姨家的大儿子可是副科级,你女婿才一个正股级,不入流的。”

    李爱梅说:“我才不会呢,那回像老马那样没见识,屁大的事咋咋呼呼,就差全县广播了!”

    孙国全就爱揭李爱梅的短,不失时机地说:“你是有见识,那一天你遇到老谢,你们嘀咕了半天,说了些什么啊?”

    一句话把李爱梅闷住了。孙雅芝和孙国全挤眉弄眼,抿着嘴乐。孙国全哼了两声,用清喉咙把笑意消灭掉,对孙雅芝说:“小芝,明天无论如何要留二柱子在家吃顿饭,我要把我这一辈子的工作经验都传授给他,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你一定要记住。”

    孙雅芝说:“人家还不知道稀不希罕呢,爸,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孙国全正色比划着说:“你爸这一辈子,经历了多少事?写书的话起码要这么厚。也就对二柱子说,别人想听我还不说呢!”

    李爱梅吃憋,一下子抓住了打击孙国全的机会,鄙夷地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拉倒吧,你那些破事,根本不值一提,你总不能提那年去上海出差,走错了厕所,差点儿让人家当流氓给抓了吧?”

    孙国全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地说:“你个老娘们,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扯,好男不跟女斗,我回家看门去了。小芝呀,千万要记住对二柱子说啊,别忘了。”

    李爱梅幸灾乐祸地看着丈夫仓皇逃窜,自鸣得意地说:“跟我斗,你还差远了!”

    孙雅芝含笑看着父母斗嘴,心里非常羡慕。他们互相揭老底,并不是真要打击谁,而是当作一种乐趣,恼也不是真恼,气也不是真气。孙雅芝暗叹,她和刘二柱要达到那种境界,尚且前路漫漫,任重道远。

    这天刘二柱回来得很晚,进门后,发现孙雅芝和李爱梅已经睡了,心中泛起些轻松的喜悦,可以不必听孙雅芝的谩骂嘲讽了。刘二柱蹑手蹑脚地回到小卧室,关上门,一头栽倒床上。他奶奶的,活了三十多年,好像只有这张床三个平方的面积真正属于他。

    酒喝得多,心中的念头也多,快乐的,忧伤的,激动的,恐惧的,可是任何一个念头都不会在心里长久停留,就像小时候到河里去摸鱼,东一把,西一把,总有鱼碰到他的手,可他捉不住。刘二柱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感到疲惫得很,恍惚记得梦里回到了少年时代,捉了一晚上的鱼WWW.soudu.org,弄了一身泥水,却两手空空,犯愁回家没法跟娘交待。少年时代他特别喜欢下河摸鱼,如果哪天收获好,不但自己有成就感,娘也会眉开眼笑,不会计较他弄得神头鬼脸泥水满身;如果那天毫无收获,自己灰心丧气不说,娘少不得要给他一顿臭骂。过程一样,结果不一样,待遇就不一样,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也是一个常常被人忽视了的道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