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多金之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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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夏日的闷热提前到来了,而且这种闷是雷雨前的闷,闷里偶尔有一股凉风袭过,送过一丝凉爽。也如同偷情,一面是燃烧情欲的燥热,一面是做贼心虚的冰凉。怀揣五张银行卡,刘二柱时刻都能感觉到沉甸甸的分量,情不自禁用手按一下,不多久再按一下。

    穷日子里,刘二柱时常揶揄暴发户们大把的钱甩出去,也甩不来品味,从头到脚披挂了名牌,也掩不住令人作呕的庸俗。可有品位的人偏缺少银钱,再利落清爽的雅致,也藏不下wWw.捉襟见肘的寒酸。刘二柱做过很多次发横财的春秋大梦,即使在梦醒后,都忍不住要为如何切割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大伤脑筋。如今巨款在握,刘二柱的脑细胞都要暴乱了,纷纷扰扰,各种念头蜂拥而至。买一辆上档次的车子,上班太近不需要也没关系,可以吃过早饭,开着车子围着县城兜两圈风。买一座有品位的别墅,楼前种上花草,楼后也种上花草,爬山虎要爬满四面的墙壁。给自己买几身世界名牌,给老婆买几身世界名牌,男的英气逼人,女的华贵典雅。掏一把钱给爹娘,再掏一把给孙国全李爱梅,让他们为了有富人儿子女婿乐晕。

    同孙峰喝酒的时候,一个推测让刘二柱觉得大快人心,他问孙峰:“你说,如果我老婆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不会像范进中举那样得了失心疯?”

    “你都没有,估计她也不会,其实有时候女人的承受能力比男人大得多。”孙峰的眼神里闪过怜悯和不屑,提醒说:“我的话,不会把这种事告诉老婆。”

    “对自己的老婆也要有所保留?”刘二柱吃惊的望着孙峰,反问。

    “我有很多女人,但我不知道能对谁毫无保留。不要WWW.soudu.org以为我被他们捧上了天,就不知道自己姓孙了。如果我没有了钱,估计没有谁会对我死心塌地,也包括我的兄弟们。哪一天我完蛋了,离我最近的反而跑得更快,包括你这个混蛋。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是最不可靠的,骨头软,心眼活,我他妈也是鬼迷心窍,居然要跟你做兄弟。不过我也不会因为将来可能的完蛋和背叛,耽误了享受如今的好日子,我喜欢被人包围,喜欢热闹,眼前的是最实在的。”

    孙峰的话似乎有理也似乎无理,似是而非的明白,似是而非的糊涂。但这些话足以让刘二柱换一种目光审视孙峰了,他说:“有内涵,不像一个80后的人说的话。”

    “很吃惊我会说这样的话?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矛盾的,我怀疑眼看的一切,但我不得不依赖着我所怀疑的生存下去。别看我比你小,但我的经历比你多得多,心理年龄也比你大得多,我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早超过六七十岁了。”

    孙峰的话更玄奥了,甚至老气横秋,但刘二柱事当作笑话听的,他忽然觉得孙峰说这样酸腐的话,就像小孩说大人话,滑稽可笑。他唱反调说:“怀疑是要分对象的,我不会对自己的老婆有什么怀疑,所以也不会对他有什么隐瞒。”

    但是刘二柱走到自己家的门口,坚定的决心动摇了,告诉不告诉孙雅芝这笔飞来的横财,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首先那只碗的来历是一个惊悚。在那只碗只是一只猫食碗的时候,自己的偷窃行为只能算一个笑话,是不能启齿的。蓦然发现那只碗超出常规的价值,他的偷窃行为发生了质的转变,他从一个令人齿冷的小偷,一跃成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大盗,如果泄露半点风,都能让刘二柱大祸临头。

    刘二柱匆忙下楼,躲到小花园里的合欢树下,压低了声音给孙峰打电话说:“我不会对我老婆说的,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孙峰笑着说:“开窍了?好,我不会说的。”

    “一定不要说啊,千万千万。”刘二柱惶惶不安的叮嘱。

    “放心吧。财不外露嘛!”

    “万万不能说!不能说!”

    孙峰一针见血地说:“你只能相信我了,我知道,你现在都有杀人灭口的念头了。可惜要杀我,你还不是个。”

    杀人灭口?刘二柱冷汗涔涔了,他觉得孙峰的心思太毒了,竟然揪住了他刚刚一闪念的想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见利忘义,杀人越货,这些本来静静躺在书里,等着刘二柱阅读的词语,呼啦啦活了,吱吱嘎嘎的吵闹不休。刘二柱突然恶心起来,抱着合欢树哇哇的呕吐起来。呕吐物呛进了气管,他咳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刘二柱含着眼泪想他确实杀不了孙峰,那只是一个想法,他也不可能真的实施。他已经挑战了自己突破道德底线的承受能力,他不可能再挑战下去。他觉得自己很脏,脏得惨不忍睹,脏得自己都厌恶了自己。

    他只能相信孙峰的承诺,他的一线生机就悬挂在孙峰的嘴巴上,摇摇欲坠。他猛然想到了小鸟,掏出手机给小鸟打电话。

    “小鸟,咱们私奔吧?”

    电话里传来小鸟冷静的声音:“你喝醉了,说胡话了。”

    “真的小鸟,咱们私奔吧。”刘二柱哀求说,忽然呜呜的哭起来。离开这座小城的愿望是如此迫切,他觉得一刻都不能停留了。

    “你真喝醉了。”小鸟深恶痛绝地说:“我觉得看错了你了,成功的男人离不开酒桌,窝囊的男人也离不开酒桌。”

    “小鸟,小鸟。”

    刘二柱还想说,但他不能说,话哽在喉咙里,哑口无言了。

    小鸟静静地听了会儿,不见刘二柱说什么,幽幽地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那只青瓷碗竟是一枚钥匙,为刘二柱打开了一扇门,通向天堂,但是天堂既是地狱。

    伴随着恐惧的寂寞仿佛实质化了一般,没有谁能够和刘二柱一同面对。刘二柱的心境沧桑而凝重,拖着沉重的双脚机械的上楼,足音沉闷,有些令人迷惑的浑浊。

    电视上的剧情让躺在沙发上的孙雅芝柔情似水,双眼迷蒙如雾,开门的声音惊扰了她,她寻声望过去,眼神立即冷峻起来,一张口,就吐出一些尖酸刻薄来。

    “哟,大主任回来了!如今才是个主任,就谁都瞧不上了,如果哪天成了局长,这个家也不用要了吧?你说我爸爸也贱,六七十岁的人瞎折腾出一桌子菜,人家才不稀罕呢!外面多好,好酒好菜,还有小姐陪。”

    刘二柱低头换鞋,装作没听见。

    李爱梅忙劝解说:“你这丫头少说句吧!你爸不是说了吗?外面的应酬重要,自家人,什么时候吃还不一样?”

    刘二柱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径直进了小卧室,关上了门,手隔着衣服攥着银行卡,攥出了一把汗。他听见孙雅芝在客厅里嚷:“妈,你还护着他,你看看,他深更半夜回来,不理我也就算了,连你也不理。这样一个人,我怎么能心甘情愿给她生孩子,我坚决不生了,坚决不生了。”

    李爱梅忙小祖宗老祖宗的乱叫着哄孙雅芝,过了好一会儿,孙雅芝才安静下来。

    刘二柱躺在床上,心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时彻骨,热时沸腾,全是那几张银行卡作祟。

    外面传来李爱梅打呵欠的声音,不多久电视关了,屋里静悄悄的。刘二柱支着耳朵听了听,觉得她们娘俩睡了,就坐起来,准备下床。忽然卧室的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刘二柱忙一头栽倒在床上装睡。只听孙雅芝在门口咬牙切齿地说:“别给脸不要,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一滩臭狗屎,端上桌子也成不了蛋糕!”

    刘二柱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心里恶毒的说:“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终于孙雅芝回大卧室睡觉了,为了确保孙雅芝睡熟,刘二柱想默数到一千再起床,可是每次数到二三百就数迷糊了,只得从头再来,如此反复了五六次,不想睡去的刘二柱却睡着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