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祝英台,正徜徉在坟场蝴蝶的簇拥当中。
他正烦恼与,那只消失在梁山伯胸口的十趾蜘蛛的幻象,不……并不只是如此,或者还有――梁山伯那――睡去的容颜吧?
他在那刻安静的书房,听见自己逐渐猛烈的心跳。
他知道自己,必须出去走一走了,他不适合在那时呆在睡去的梁山伯的身边,也许内心的翻腾尚不自明,对于这一点,他却知道得很清楚。好歹是空旷的没有人的地方吧?他害怕别人也能听见,那猛烈的心跳声。
梁山伯――这个久病的少年,虽然明明比他大一岁,却如垂湖的柳又如攀附的藤,总那样羞赧地坐在一旁,安静看他指笼中挣扎的蝴蝶。
只是那下垂的嘴角,泫然欲泣。或者是在为这一次丧命他手的小小生命感到悲伤,宽阔的长袖掩口,略微几声压抑的声音并着胸膛发出奇怪的共鸣――那会是,他强自抑制的抽泣?
17岁的梁山伯,是书院的旧生,却因为多病,最后无奈的退去修养,而当新生来到书院,没有人愿意和久病的他住一个套院――那间阴暗的屋子,总是幽幽飘散而出的蒸腾的怪味,正是墨香杂糅着呛人的药味。
祝英台随手用扇子打开斑竹的门帘,冷冷地注视这昏暗角落,过了老半天.
他才适应这阴暗――脚边的药炉发出嗡嗡声,气流顶着瓮盖轻轻地跳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首先开始耐心地刺WWW.soudu.org激来人的听力。
桌前的少年正在服药,那时候祝英台还不知道他是梁山伯,也看不清他的脸。
他正一边咳嗽,一边往面前那碗看不出质料的黑色药汁里面,一下一下舀进黄白夹杂的凝脂质的某种材料――这让人看了很不舒服,总容易联想起那些诡异肮脏的道士。
到后来祝英台才知道,那是久冻后的蜂蜜……那完全和他印象中,金黄色的璀璨的宝贵汁液的雍容形象无法投契。
祝英台默默看着他眉头也不皱一下地,仰头喝完那碗可疑的汤药,然后又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真不知道这汤药对于他的积症是不是真的会有所助益?或者这对于病人已经不重要,只要仰头喝下,就能完成自己对这时人尚无可奈何的病症尽了人力的仪式。
苦涩与否这样的口味问题根本就是计较不上的事情,反正可以用甜腻的蜂蜜打混过去。
第一次相遇,祝英台就看到梁山伯往药里加蜂蜜,后来的生涯更是见识到了梁山伯对于蜂蜜惊人的需求。这让祝英台私下猜度,那每次服药后的剧烈咳嗽,根本就是因为这些化不开的冻蜜在狠狠摩擦久病的他本就枯涩的咽喉――梁山伯这种服药方式,根本就是一种饮鸠止渴,而且不可救药。
说不可救药并非毫无根据,祝英台默默观察着梁山伯喝药的经过,优美且秩序井然,绝对是优雅的活动之一,而喝药也能喝出这样望其项背的情调,显然只有两个字在作祟,这两字分别镌刻在梁山伯一双一到服药时间就水波诡魅的瞳孔深处,左边是个“上”字,右边是个“瘾”字。
祝英台没有阻止他――因为在那迷醉状态中时候屋子里面翻滚起一种气氛,对这种气氛他再熟悉不过,每次都让他心跳不已――这正和每次自己拆散蝴蝶翅膀时候,所能感受到的那种奇异快乐逃逸到空气中的片段的相似。
祝英台激动地发现他对梁山伯居然可能是心知肚明的,他所着迷的、上瘾的、并不是别的,正是和他祝英台相似――不,或者说一模一样的起意与做法。
祝英台揉碎的是那无法为自己而活一心逃走的羽翼,而梁山伯的黑色药汁,正是他伸入自己身体深处的一只黑手,寻觅捕捉瘟神的翅膀,会有那么一天的,那无法掌控的长满霉斑且播撒毒粉的斑蝶,会被那只黑手抓住,狠狠拧碎,然后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沼。
祝英台在梁山伯的眼睛里面,看见了这样的信念。
那都是发生在后来。
祝英台那天放下扇子后,就决定搬进那套院与这个少年共住,这个时候人们才告诉他,他叫梁山伯。
搬进来那一天,他们就依照其他人的习惯做法,和自己合用套院的同学,结成了八拜的异姓兄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