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黑马跑得太快,苏明贞基本看不清状况,只能隐约感觉马背上除了端王以外,似乎还有一个人。端王入得空场上亲卫队搭建的营盘后,一众随从们才陆续跟上,可见“踏雪”这样的宝马不是寻常马匹能追得上。
赵家派出去帮忙寻人的管家和护卫们这时候也陆陆续续折返。蓝山上前去打听,没一会儿就大略知道了情况。他皱着眉头来到自家少奶奶面前解释道:“少奶奶,刚才听说是在西边山林内寻到了端王殿下,不过是殿下的侍卫们先找到人,他们散在林子周围防御,不许旁人靠近。侍卫们说是端王殿下有要事,不叫咱们操心,是以咱们的人都提前离开,但是没有人家骑马快,所以差不多先后返回庄子。”
苏明贞皱眉道:“那些侍卫可曾提起雪晴?他还在端王手上么?”
蓝山忧虑道:“恐怕是的。咱们管家说侍卫们讲话时神情暧昧不明,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小人斗胆还请少奶奶不必太在意。既然端王殿下没事,别的都交给小人处理吧。”
苏明贞此时怎肯就这样离去,一个时辰都等了,眼见着人回来,她没有亲自确认雪晴的状况是绝对不会这样就走的。
于是苏明贞沉下脸说道:“蓝山,若是寻常人这事情我定然不会再管。可那是端王殿下,你一个下人出面,怕是对殿下不敬。可惜少爷他还醉着不能理事,若少爷在,你陪着少爷出面,我也就不必操心了。”
蓝山一想也对。端王是今上最宠爱的皇子,虽然无缘太子之位,将来那也是铁杆的亲王,有权有势。赵家虽为国公出身,可自家少爷现在连世子头衔都没有,哪怕与端王之间是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也轮不到下人们越俎代庖,免得让端王恼赵家没规矩。蓝山暗自叹息,自家少爷就算没有喝醉怕是在这种时刻也拿不了大主意。幸好有少奶奶头脑清楚镇得住大局。
刚才端王回来,王统领就忙不迭先进了营。
不一会儿,王统领又带人亲自出来,说是端王殿下有请赵家三少奶奶进帐说话。
蓝山陪着苏明贞走到近前,在大帐外边就被拦了下来。
蓝山有些为难道:“王统领。我家少奶奶是妇道人家。单独与端王殿下同在一处。没人陪着。不太合适吧?”
王统领无奈道:“端王殿下酒已经醒了。你莫要担心。想必殿下另有秘密事情问询你家主子。”苏明贞猜测着端王地用意。不过她并不担心自己地安危。毕竟已经死过一次。灵魂附体又捡条命。她自认为没什么好怕地。更好何况堂堂王爷不该太任性妄为。而且她也好歹是国公府里地媳妇。最多言语不和不欢而散。端王应该不会不顾身份动粗。所以没什么大不了地。
于是苏明贞让蓝山暂且等候在外。独自一人入得帐内。
这是端王外出用地寝帐。四四方方构造精巧。当中有隔断分为内外两重。外边就仿佛是厅堂。推开隔断木门入内后才是内帐。
端王本来坐在外边地椅子上。见赵苏氏胆子不小。毫不犹豫独自就入得帐内。他便微微一笑站起身。招手道:“请入内里说话。”
若是循规蹈矩土生土长这个时代地妇女。遇到端王这样暧昧不明地邀请。总会有些犹豫惧怕。不过在苏明贞地观念里。和一个陌生男人在狭小地办公隔断内洽谈生意业务。心中并不抵触。她只是面子上为了表现得符合官家小姐地修养。稍稍流露出不满。却还是不曾说什么。就与端王进了内帐。
端王袍袖轻轻一挥,将隔断门关好,和颜悦色道:“赵苏氏,你胆子不小。”
苏明贞一愣,不解道:“端王殿下此言何意?”
端王的声音不大,不紧不慢道:“赵家将谋逆反贼的嫡子窝藏起来,有何图谋?”
苏明贞心知端王说的是雪晴,但是端王将表情控制的非常好。让她一时无法分辨对方是喜是怒。她只得装傻道:“请端王殿下恕罪。民妇无知,并不晓得您指的是何人?我们赵府上至各房主子的户籍。下到奴仆们的身契都在衙门备案清清楚楚,何来窝藏之罪?”
端王不依不饶道:“赵家八年前曾从京中采买了几个官奴,这事情不假吧?本王问你,其中一个年岁最小的,现在什么地方?”
听了这话苏明贞疑惑更重,这位端王殿下为何会打听齐王幼子地事情?她一来是自己真不太清楚,二来是不愿多讲猜测不实的信息,于是就含混道:“民妇刚嫁入赵府不久,对于八年前的事情并不清楚。但也曾听闻府内确实采买过官奴,似乎那个年岁最小地早就得病死了。”
“你是听谁说的?”
“民妇是听院子里一个丫鬟说的,病死个仆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端王殿下若是存疑,不妨叫府内老人来回答更清楚。”
端王的眼睛眯起一条缝,仔细又将苏明贞打量一遍,压低声音说道:“赵苏氏,实话不再瞒你,本王奉圣旨到北疆一带公干,其中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为了秘密调查缉拿逆贼余孽。本王已经从你家仆人之中认出了逆贼嫡子,刚刚问讯他也老实交代。他说上交了一封密信给你,他不曾看过却也知道那信事关重大,如果他所言非虚,还请你及时将密信转交本王,免得让赵家卷入麻烦。”
苏明贞一阵心惊,原来端王是为了调查齐王留下的隐患么?他已经认出雪晴,还私下带走问话,恐怕不是用什么温和的手段。想到这些苏明贞就更为雪晴担忧,禁不住问道:“雪晴是否还在端王殿下这里?”
端王眼中闪过一丝皎洁,颇有些玩味地观察着赵苏氏的表情。觉得她似乎十分担心雪晴,她是怕赵府虐待下人地秘密曝光,还是对雪晴本人有什么特别的牵挂呢?端王不动声色道:“赵苏氏,这么说你承认是知道那逆贼嫡子的事情了?”
苏明贞半真半假道:“端王殿下只掳走赵家一个奴才,那人正是雪晴。民妇就算蠢笨,也能大致明白殿下的意思。只是赵府内大家虽然都知道雪晴是八年前从京中买回来的官奴。老祖宗却有命令,不许大家探究那批官奴的来历,雪晴本人也发下毒誓不主动提起以前地身世。是以民妇纵然有些怀疑遐想却并不清楚也不能确认什么。今日民妇从管家蓝山那里拿到一封密信,蓝山说是雪晴主动上交。民妇好奇就拆开看了看,可惜民妇识字不多,信中大意也只是蒙蒙猜猜。经殿下这一提示,终于是有所了悟。”
端王见赵苏氏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看起来从容不迫,眼光流转之间闪动着远超于年龄的智慧和自信。他心中一动。
回来的路上淳哥哥就问过他,接下来想如何行事。端王说首要是拿到那封密信,将赵家撇清。淳哥哥当时笑道。信在三少奶奶手里,却未必好要来。端王不以为然,区区女流之辈哪有什么见识?他只用三言两语哄骗威慑,一定不难达到目地。
结果端王发现淳哥哥这次又是故意设计好要看他的笑话,通过刚刚的接触言谈,端王敏锐地意识到赵家这位三少奶奶绝对不是一般官家小姐,她精明不露宠辱不惊沉稳成熟,实在不简单啊。
不过端王在京中皇城长大,后宫里精明地女人他见得太多。年纪轻轻就心机深沉颇有手段,否则哪能在后宫内坐稳位子。因此赵苏氏这样的女人只是让端王略微吃惊,并不会惧怕怀疑联想到妖魔精怪鬼魂附体之类的事情。
端王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既然这样,那将信交给本王就好。赵苏氏,你切记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严守口风。那信没有旁人再看过吧苏明贞点点头,又追问了一遍:“端王殿下,信函民妇自然会交出。在此之前敢问一句,您会怎样处置雪晴?最近这五六年,雪晴一直陪伴着三少爷玩耍,两人多少都有些感情。若您要处置雪晴,民妇该如何向夫君交代?”
端王故意很不讲理地说道:“本王问讯时下手重了一点,现在已经叫人将他的尸体就地埋了。至于如何交代,你刚才也说不过是个奴才,回头编个借口,就说转卖给本王。赵家定然不会怪你。赵三少爷孩童心智。多找些旁人陪他玩耍,日子久了哪还会记得一个低微仆人?”
苏明贞暗中咬牙。倘若雪晴就这样被端王杀了,那实在太冤。她强压情绪波动,放低姿态不死心地试探道:“端王殿下,既然已经将人埋了,那可否派人带着赵家管家一起去看看?赵家规矩比较严,奴仆在外死伤都要记录,回府后也好更替档案,免得将来再有人查找什么对不上。”
端王听出后半句是拐弯抹角讥讽他,他不免觉得赵苏氏果然有胆有识有些与众不同。她明明不信刚才他说的那套,还能平心静气与他讲什么找人验尸存档,搞得冠冕堂皇,其实句句击到他地软肋。
端王终于不再兜圈子,微微一笑道:“赵苏氏,本王一时开个玩笑,你莫要当真。本王岂能随意滥杀?但清剿逆贼余孽事关重大,本王或许还要时不时问讯你家那个奴才,不妨就将他卖给本王,也免得留在赵府,走漏风声惹来什么麻烦。”
苏明贞岂能让雪晴落在端王这种人手里?她鼓起勇气,坚定说道:“请恕民妇无礼,无法答应端王殿下地要求。”
端王眼眉一挑,脸上微怒道:“这是为何?难道本王连你赵府一个奴才都买不起么?”
苏明贞赶紧解释道:“实在是民妇做不得主。赵家内务现在都由先国公夫人李氏统管,大事还需老祖宗点头。而民妇是新嫁媳妇,夫君又是孩童心性不管事的,所以民妇也不过在府内吃闲饭。买卖仆从既然是端王殿下提出来,那小事也变成了大事,民妇还需请示了当家,才敢回复。”
女主可不是打酱油地,关键时刻还是能管些用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