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别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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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门之前,心里突然的有丝冷意掠过――有些怕。怕看到水滴的悲愤,怕那孩子的伤心。

    怕,那份温暖,悄然无声的失了去。

    可是依然还是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还是要面对。

    “你滚!”水滴本来稍稍有些忡怔。见了他,猛然又想起不久前的记忆,本仿佛久远得有如沉顿了多年的恶梦,却随了他的到来,开始张牙舞爪的嚣张。陡然的就扬高了声音。

    水滴的声音还是哑哑的。可是在汤药的作用下,比起方才已经清晰了不少,那一句话,清清楚楚字字分明。

    善袖在一边正不知道要怎么去哄孩子,好不容易见了他来,正是见着了救星。如释重负的松下一口气,也不知道收敛忌讳。喜笑颜开的就迎了上去。却听了水滴恶狠狠的骂了这一句。

    “水滴!”狐狸就算是也喜欢上这平日里陪她厮闹的孩子,可总还是把他放在第一位,要换了平时在她面前那里容得别人这样对他一字半句。此时虽然知道水滴心里必定难过。可还是一半为孩子难过,另一半也为他生气。忍不住转过头来无奈又带些不满责怪的看着水滴。“他是你的浅草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跟他说话。”

    水滴尚在气怒的头上,见她脸上的笑色尚来不及掩去,却又忙着为他来责问自己,更是觉得心下酸楚。对着善袖也扬口便骂。“滚!你也滚!你们都滚!滚!”

    善袖被水滴突如其来的大声一吓,不由退了一步。旋即火气上升,平时那有谁敢对她这样大吼大叫的,更不要说是一送声的叫她滚!你这个小毛孩子,狐狸我好心想哄你一两句,倒叫你个不识抬举的小东西有台阶不下,偏要顺棍上是不是?当狐狸我也跟你的浅草哥哥一样的好脾气,那么宠你忍让你么?

    当下才不顾水商正在伤心,捋捋袖子就想上前给孩子一通教训。却冷不防被他从一边一手拉住。

    “你就别跟小孩子计较。”心下苦笑,却是拿着狐狸当真无法可想。这样的时候,她竟也帮不了什么忙,在这儿也只是添乱而已。

    “你――”被他的手一捉,只觉得握住自己的手指竟然如同冰雪一样的寒冷剌骨。慌张地抬头看他。

    “我很好.”丢开失神的狐狸,也不理会孩子忿忿的神色。坐到床边。“再去热碗姜汤过来。”

    善袖去了又跑进来,拿了件毛裘给他。方才去做事。

    “有没有那里疼?”他用着淡然得看不出表情的脸,淡淡的问着水滴。伸手想试试孩子的温度,却被水滴一手挥开。还有力气避开他,看来炎滴精神尚好。心里安慰些。对着水滴却再也无语。

    “你为什么不救?你明明可以救。为什么?”水滴看他的眼里有着从末有过的憎恨。太过于伤心,却反而化为愤怒。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方向。便只能向着他发泄。在极度的伤心跟恐惧之相,人性本能的用这样折方式来保护自己。

    为什么?无从对孩子说出死亡背后的阴谋。也说不出安慰的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水滴,任着他的哭喊。那样子的安静,却不能消减孩子的愤怒。

    叫这孩子忘了的好。看着水滴无助而又愤怒的哭泣。悄悄地平静的伸出手去。水滴却陡然的抬眼看着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孩子的目光可以那么冰冷,那么决绝。让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上次的事,这次的事。你别想着,可以什么都叫我忘记!”水滴盯着他的手指,一字一字的说着。“我的父亲是你害的,我的家人是你不救的。你不要想着什么都可以忘记了就当作没有发生过。”

    上次的封印,被这孩子解开了?

    既然真实不能够对你说,那样的真像,对水滴来说太相互理解也太危险。那么就当作是这样子吧!如果你要这样子想,这样想可以让你好过些,大可以恨我。只是水滴,今后好好的活下去吧,照顾好自己。我不可能一直都这么护着你的。

    “你既然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为什么不救?”眼泪又不听话的流下来。先是责问,后来却变成无法抑止的哭问。恨他的见死不救。也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对他开口,即使是求他,也好过留下自已孤单单的一个人。甚至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守着那个秘密,为什么不告诉父亲。“你若是不救他们……不救他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他干脆转过身去,不看孩子哭泣的脸,也不回答他。

    看着他静静的背影毫不理会自己,渐渐地觉得不再是愤怒,还有心慌。也有些怕他一直就这样,再也不看自己。可是却管不住自己的嘴。根本记不清自己恶毒的骂过他些什么――

    “你分明就是自己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所以见不得别人一家人好过。你这样的人,活该一直没有朋友,一直没有亲人。活该一直孤单单的一个人。”可骂来骂去却是那么随口的一句,让他转过头来,苍白精致的容颜上,是水滴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猛然就是一怔。

    他悄悄的回手按着心脉,本来那绞痛就一直没有平复下来。却在听了水滴那一句话,不由得放下手,回过头来看着水滴。看他水滴突然促怔的样子,自己也是突然一怔。

    看他再次伸出手。水滴虽然动弹不得,还是不由得往里边缩缩,再不敢伸手去挥开他。可是这次他去再没在碰到自己。

    “不准这样子说我。”看到水滴的畏缩,他的手只是轻轻地从孩子的头发上拿下一片水藻来。四片叶子的水草,很像是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可那只是很像。很像是幸福却不是,那只是很像是幸福的浮萍。

    依然是温和平静的声音。可是孩子的机灵终还是从那样的平静里,从他一闪而过的痛色里发现了些什么。恶毒的兴奋起来。“你这样子的人,谁都不会喜欢你,谁都会恨你……”

    “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清楚自己在被激怒,可最终,却只能极冷静的回他这一句话。转过头去不再看孩子气兴奋而刻毒的脸,迫使自己不去听那孩子在叫嚣些什么。

    水滴在身后还在骂,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在他转过身去之后,孩子的脸上,除了恶毒,还有慌张。

    看着他苍白的几乎同狐裘同色的容颜上,乌乌的眉睫间一掠而过的惊愕,心里清楚自己那一句话真的伤到他了。再看着他决然的回过头去。喃喃的低咒着,但无论自己把好不容易捉到的痛处反反复复的咒骂,都再也没有回头来看自己一眼。报复的快意里杂了一丝惊慌。可是却一时间软不下口来,也放不开亲人的事情。一边想到,那样隐隐的惊异旋即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由于悲伤,旋即是愤怒。

    善袖过了好久才来,小心翼翼的怕什么地方再惹水滴伤心。那一晚是怎么过的,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后来又被他强喂了一次汤药。累极了却沉沉的睡去。却睡的不安稳,夜里几次惊睡过来便觉得心里边仿佛什么都没有的空,却又堵得慌。抓不住任何东西,只剩下悲伤,恐惧,愤怒――还有惊慌。

    他一直都在一边守着。只是,只要自己一睡过来,他便不会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不理会孩子的口不择言。

    低低的咒着,看着他清伶的身影在寒夜里守着,其实心里边渐渐的明白不能全怪哥哥。可是那样的打击,本能的会选择伤害别人来寻找安全感。

    好几次想要拉住他的衣角的手,最终是没有伸出去。

    “哥哥要走了。”到得凌晨的时候,水滴终是睡得沉了。他见水滴睡得熟了才敢小心的帮孩子拉好被角,抚抚孩子的发。脸色是差些,可是衣服换得及时,又噶了驱寒的药物,总算是没发烧。这放下心来。“今后好好照顾好自己。”

    一年多来的联络。他早年前所有计划中的布置都在暗地里正常的运行着。可是在这三万魔族之中,有极少的一部分人下落不明。是完完全全的音信全无,没有任何人知道下落。仿佛这一部分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一样。魔族做为奴隶,在各样发主人各种地方被买卖流通也不会太过于引人注意。

    可是这一部分魔族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知道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遭遇。就连生死都没有人知道。而且每一年,都会有几个魔族在悄无声息的消失。他所有的探查一旦到了某个程度,到了仙族这儿,立刻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无论是官府,还是宫廷,都在暗地里支持庇护着――仙族!

    那个奇怪的种族。修仙成道以求能上窥天道,有着同人族相同的宗族传统,可是却有着人族所不应该有的能力与寿命!就连在这个人族的国度都是个讳莫如深的存在,却似乎同皇室宫庭有着千丝万绦的关系。仿佛是这近一百年之间才突然的窜起来的。却又从二十一年前那次实力悬殊的战争之后,除了帮世人对付妖邪之外,再不过问民间世事起来。仿佛得到了什么满足一般――

    无论是什么,到了仙族这儿,全都截然而止。

    ――――――――――――――――――――――

    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呼灯姐姐守在身边,见水滴醒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不跟孩子多说什么,取过一边的衣服来给水滴换上。

    昨天哭闹了那么一晚。这样睡了一夜,如同做了一个不可置信却无比真实的恶梦。伤心依然伤心,可却再也无法像昨天那样哭闹出来。想跟呼灯姐姐说句话,却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哑的。只能抽抽鼻子无精打采的任由呼灯姐姐把衣服一件件的穿好。

    一切穿好之后拉了他坐到桌边。又从一边端过碗粥来喂他。粥是早就做好的,只是一真放在热水里温着。到他睡来也没有凉,正好温热适口。粥里边放着极细的姜丝,还有细碎的百合。淡雅的香气刚好盖住了姜的辛辣味道,清淡可口。那样的做法跟味道,只有他才有这般细致的用心。

    不由得就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却看见了放在一边的包袱。那是谁的?

    “我们先到别的地方去住一段时间,以后就跟着呼灯姐姐。”仔细的把一碗粥一口口喂给他。看着水滴张着还泪汪汪的眼睛东张西望的,轻轻地告诉他。说是怕那孩子被村人当作伟染源,要她带着水滴到别处去避一避。其实也担心还有别的麻烦找上门来。没有他在,只呼灯一个人难以应付。

    “哦。”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这进才发现呼灯姐姐把自己穿得圆滚滚的,确实是一会要出门的打算。

    “我们收拾好就走吧。你家里边――昨天就已经安葬了。郡守大人料理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呼灯顿了一下,还没有出现这样全家一同病死的。静池说是为了杜绝后患,连夜就已经连同房子一道烧了。看着水滴不声不响的,想想自己早就是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自然知道那种滋味。不由得觉得眼前的孩子可怜。伸手给他擦擦嘴巴。“没关系,以后还有姐姐呢。”

    “嗯。”本来还想回家去,现在听呼灯一说,只觉得心灰意冷下来。水滴乖乖地由着她擦了嘴巴,剩下的小半碗粥,没滋没味的吃完。

    “还有没有什么想要带走的?”一边给水滴梳顺头发。本来东西她是已经收拾好了的,只是想起来再问问水滴,或者这孩子还有什么想作个纪念带走的也末可知。

    狐狸留了一堆衣服钱粮下来。他更是用心,在这地方小心的藏了三处银两,以备两人回来之后的用度。

    那些东西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在意。无所谓的摇摇头,眼光却看见面前的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他做给自己几样小巧玩具。这下子就如同在油上点起一把火。本来淡下去的种种事情一下子想起来。爹没了,娘没了。外公外婆没了,就连平日里只是傻呼呼的大伯也不在了。都是因为他见死不救!而且,爹还是他害的!

    是谁把他的东西放在这里?是谁?这样的小玩意,比起亲人来,算个什么东西?谁会要他的东西!他以为这样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死物,抵得了爹娘么?

    “呀!”呼灯轻呼,还来不及阻拦,那几样小巧的玩意已经被水滴抓在手里边撕扯。“你做什么?”

    “我不要他的东西!”水滴气呼呼的抬起脸来看她,忿忿的叫。手里边却不停。光撕破了的还不解恨。又扔到地上用脚去跺。

    “不要就不要。你也用不着撕了呀!”体谅水滴心里边难过,虽然觉得这孩子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却也不好得开口责怪。眼看着水滴又伸手去抓最后一个草结的小兔子。心下觉得可惜,急急忙忙伸手去抢。

    一边在心里边埋怨郡守大人也是多事,来拿他的毛皮披风也就罢了。还要把那一堆小玩具也带进来,笑得人畜无害的,说是可以哄哄水滴。看现在的情形,那里是哄,分明就是火上浇油还差不多!

    “就是不要!”水滴一边避着她。一边努力的撕扯着。那柔草一茎一叶编得极为细致,干枯之后又坚韧。在他那样的拉扯下也只是变形而已。他再次的咬了牙努力撕扯着,还是不破。

    呼灯在一边看得大急,乘他不备伸手来夺,两边一争抢。倒正好把草兔子从中间扯开一个大口子。

    “破了!”他快意的笑起来,丢开手。由着呼灯姐姐抢过去,婉惜的看着。

    “水滴,其实哥哥虽然是大夫,可是有些生死的事情,他也是无能为力的。你再怎么能难过,也不应该这样子责怪他。”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无理得有些过份。忍不住劝他一两句。

    见水滴倔强的转过脸去不答。只得叹息着努力的想要看看能不能再补好,发现终是徒劳。叹口气。却发现里边还塞着只同样折得小巧精致的纸兔子,还好没有扯破,只是被压坏了而已。好奇的拿出来看看。里边似乎隐隐约约的还有字。当下小心翼翼怕展开到一半,不防被水滴回头看见了,一把抢过去。

    “喂――怎么了?”怕水滴又要撕了,正想要去抢回来。却见着水滴冷着脸看着展开一半的纸张,并没有动手。不由得好奇,探过去想看看写了些什么。

    “他呢?”水滴抬起头来,脸上还是很生气的样子。“我不相信。我要问他。”

    “他?”见水滴突然这么没头没脑的说出一句,怔了怔,想了半天才想到水滴问的是浅草。“他走了啊!”

    “他不会走的。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水滴张大了眼睛忿忿的看她一眼。甩开她的手跑出去。

    “他真的一早就走了。我没骗你。”跟在水滴后边看着他里里外外的找了个遍,都不见他。不死心的再到可能藏人的地方去看看。“要不是你一直睡着不醒,我们也走了。”

    徒劳的把被子床底也翻了一遍,自然是没有人的。终于相信他到底是乘自己睡着的时候走了。模糊记起昨晚自己曾一送声的要他滚开,不要他假好心的来管自己。现在确信他真的丢下自己不管了,心里边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本来以为他是不会走的。记不清自己昨天一整夜到底对他说过多少恶毒的话。可心里还是相信他是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wWw.,那么口不择言。

    可他到底还是走了,居然!

    闷闷的坐到床上。床沿是冰凉的。翻开的被子还有自己睡过的余温,也在迅速的消散。昨晚,还有上一次醒来,他明明就坐在这里的。守耻自己一整夜。可是现在,竟然是都不跟自己说句话,就走了。抬眼看去,一地是自己扯坏的小玩意儿。

    原来的人家也不过才住了一年多的时间,房间里除了床和桌椅,本就没有多余的家具。虽然只是暂住,他还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更显得现在那丢得一地的残破玩具凌乱不堪。仿佛心里也横七竖八的丢了一堆东西,乱乱的,却又像透明的棉花般,明明堵着,偏偏空落落的抓不住。

    “他跟着郡守一起走了。让你跟姐姐一起走。”呼灯看着水滴沉着脸坐着一声不发,也不好就催促着他走。小心的坐到一边陪着拉过来安慰。

    “再怎么样,你也不该那样子跟他说话啊。”比起吵闹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不声不响的坐着发愁,更加让人觉得心疼。遇上这样子的事。别的人只过了一晚,未必能够只是这么安静下来悲伤。可是,就算是伤心,昨天水滴说的话,还是很过分的了。这一想到,不由得叹了口气。看着水滴的神色还算安静。忍不住就想算落他几句。

    “我昨天说了什么?”水滴声音还是哑的,悄声地问。没注意到原来昨天晚上呼灯姐姐也来了。只知道昨天自己被他用披风裹了抱回来。看到谁都是愤怒。谁来看自己就骂谁。已经记不清自己骂了谁,骂了些什么。骂了善袖,或者也骂了呼灯。可是因为他一直守在面前,骂得最多最重的,还是他。

    “你――总之是说了很多不应该说的话。”

    从小看着水滴长大,这孩子淘气起来很淘气,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极听话的。还从没有见过水滴那么愤怒生气的样子。也没有听水滴那么凶恶刻毒的骂过话。那些话不好再复述出来。平时也能算是水滴的半个长辈,当下就责怪了孩子两句。

    可是那样子的辱骂,那个就连笑起来都藏着一丝叫人看不透的冷色,冷冽艳丽得叫人看不透而有些怕的人,却始终不见一点郁色,一直看顾了孩子一整晚。任那孩子叫嚣着要他抵偿,让他滚,咒他死――都一直平静着。

    那么清丽的人一直是平静着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直是那么平静。只是那样平静中藏着的感情,不是没有,而是叫人看不透的深沉。深沉得叫人的眼睛不能看得透彻明白,所以才会不安。

    可他终不是坏人啊!

    “水滴听话。以后不论对谁都不要再说那样的话,好不好?”见水滴乖乖的听着教训不说话。又想着孩子初经这般大变,到底可怜,有些失常也是情有可原。也只不太严肃的教导他几句。又转过来哄哄他,安慰几句。“你今后不跟他牵扯上关系也好,姐姐会好好照顾着你的。”

    “嗯。”水滴没乖巧的应了一声。只顾着伸手在床头上翻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哥哥已经走了。”看水滴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不由得提醒了他一句。

    “才不是找他。”水滴抬走头来,很着急的样子。“善袖姐姐你有没有看见?”

    “不是找他,那是找什么?”呼灯奇了,也知道床上不可能藏个水滴要找的人。还是忍不住过来翻翻看,就连枕头下也看了看,可床上除了枕头被子,什么也没有。

    “找衣服啊!我的衣服。”水滴还在很认真的翻来翻去的找。想了想,又往床下探头看看。“我昨天穿的衣服呢?那是娘做给我的衣服――”

    “你的衣服?”看着水滴的样子不太对劲,心里边有些吃惊,生怕这孩子会不会受不了打击而有些失常了。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惊慌来,只是温和的哄着。“你乖乖的坐着,姐姐帮你找找看。你看,你不是已经穿在身上了嘛?”

    “那里有?”水滴上上下下的自己看看。张大了眼责问的看着呼灯。

    “好好,姐姐再找,再找找看。是不是这一件?”看着水滴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半点神志不清的迹象,放下了一半心来,可实在是找不到他所说的衣服。只得悄悄从一边拿出一件衣服来哄他。

    “才不是这么难看的。那是娘做给我的衣服。”水滴又抽抽鼻子,想跳下去。被呼灯拉住了。

    看着水滴说话清清楚楚的,真是在找衣服的样子。再想想他家已经连房子都烧了,这衣服,也就是水滴唯一可以做个纪念的东西了。呼灯本来就是个热心眼又直肠子的人。当下也替孩子着急起来。“你记得放在那里了?”

    “不知道。呼灯姐姐你在外面有没有看到?”水滴撇嘴要哭。

    “没有――啊,我再去找找看……你乖乖坐着等一等。”

    水滴的声音里隐隐透着焦急。由不得她不把衣服给他找出来。却没有发觉,那孩子现在的表现太过于乖巧了。

    想着浅草做事向来细致,或者昨天晾到外边去了也说不一定。看水滴的样子,好言的哄着。看水滴点头答应下来,才起身出去。

    “姐姐你到处好好找一找。”对着转身出去给自己找所谓的衣服的呼灯又喊了一句。一看她身影消失在门口。水滴立即从床上跳下来,先去看看地上被自己撕破的小摆设。试着拼了拼,确信没办法再恢复,便丢在一边。跑到一边把一本他誊写订好要自己背下来的书卷塞进怀里。探头出去看看,乘着呼灯到另的房间里的工夫。蹑手蹑脚的蹩到门外。见呼灯尚没有发觉追出来。松下一口气来,沿着小路就跑开去。

    他把自己从水里抱上岸来后,怕染了风寒,当场就把那一身湿衣服给脱了。是他用皮毛裹着把自己抱回来的。呼灯要在这屋子里自己昨天穿的衣服,自然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谁要跟呼灯姐姐你一起走。谁要你来照顾。我要去找他。我有话要问他。

    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我了呢?哥哥他不会的。就算自己昨天说得再过分,哥哥也一定不会不理自己的。一定不会的。而且哥哥他明明没有害死我的亲人,对不对?

    我要你对我说!

    待呼灯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水滴所说的衣服,无奈之下,只得又进屋来想再细细问问水滴。可进门来一看,那里还有孩子的半个人影。这才恍然醒悟自己大概是被水水滴有意骗出去的。

    那小孩子!浅草千叮万嘱的要自己照看好了,可是就这么一个转身的工夫,竟就让他给溜得没有影了。

    可那孩子去了那里也不难猜,十有八九是追着他去了。料想那孩子也没跑出多远,当下一跺脚,抓了包裹就追了出去。

    她确实没有猜错,只是不放心,又去了水滴原来的家里边看了一次。确实没有见到人才沿了大路找着去。

    只听呼灯姐姐说他是同郡守一道走的。那么必定是去了郡府的所在地。那大地方他没有去过,可是也知道大致的方向。又怕呼灯追上来把自己带到别的地方去,都是一路小跑着。一路上空茫茫的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满天的雾气横陈,虽是早晨,却阴暗得有如黄昏。他心里边慌张,倒也不知道害怕,只是跑到道路的分岔路口,不知道该往那里走了,也不管草上还有未化的浓霜,怔怔的在路边树旁坐下来发愁。

    是不是该找个人来问问路才对?可是这么半天都没有见到人影,自己又该上那里去找个可以问路的人去。望眼欲穿的等了不知道多久,直坐到身上的点点热气散去,渐渐有些冷起来,路人没等来,却见呼灯从来时的路上一路追到。

    也不理呼灯在身后叫着自己的名字,爬起来转身就胡乱朝一条岔路上跑去。无奈呼灯给他穿得衣服太多,他个子又小,整个人就如同圆滚滚的小包子。他再怎么努力也跑不快,加上昨天到现在不过吃了一碗粥,那点体力早被他一夜的哭闹跟方才的逃跑耗去。跑了不到几步就被呼灯一把抓住。

    “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找他。”孩子愤恨的想要挣脱,手脚却软绵绵的没半点力气。

    “他走了这么久的时候,你要上那里去找他?”

    对水滴这样子骗人也有些气愤,可看着水滴瞪圆的眼睛,想想他不过一个可怜孩子,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就算是你要找他,你认识路么。”

    “我要找他回来!我有话要问他!”看看面前的几条岔路,还真是不知道该往那里走。可是还是不肯放弃。瞪着还拉着自己不放的呼灯姐姐,倔强的皱着眉。“他为什么要走?他为什么要丢下我?”

    “他是自己走掉的。他是大人了,要做什么是他的自由。想去那里用不着你来管!”

    看着这孩子任性倔强得小牛似的,不由得也有些着恼。明明是自己口口声声要他滚开的?现在找他回来又怎么样,再由着你骂?出事情的不止是你一家,你别把什么事情都算在他的头上。这小孩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有他宠着护着已经是运气了。

    他是自己走掉的?

    “他不要我了……”孩子本来瞪圆的眼睛开始茫然惊恐起来。话却说得很明白。随着他咬得清清楚楚的话,眼睛一颗颗掉下来。“他不在乎我!”

    “他对你已经很好了。”看着水滴又哭,忙拉起衣服来跟他擦眼泪,可还不等她擦干,又有更多的温热掉下来。让她措手不及。眼看着方才还对着自己张牙舞爪怒目而视的孩子突然之间哭得伤心至极。“他不是不要你,只是昨天――”

    看你昨天那样子,怕你看到他只会生气伤心而已。或者让你看不到他,那愤恨才会慢慢的平复下去。

    “他不在乎我……我不重要……我……”水滴摇着头,心里恐惧得没有边,不由自主的依着呼灯缩成一团,仿佛这样才能在这漂漂浮浮的感觉中抓住一点依靠,满脸的泪水,更是显得可怜。

    面前两头无人的道路,突然让他走了这件事,变得无比真实。真实得叫自己难以呼吸。比起昨天的噩耗来,更是叫人不可抑止的惊慌。那惊慌里边还有熊熊燃烧的愤怒,只是昨天的愤怒还可以发作在他的身上。现在的愤怒无从发泄,却连自己都弄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

    “他真的很疼你的,走之前也还WWW.soudu.org放心不下,一再的交待我要好好照顾你……”听着孩子在哽咽之中还努力的说得清楚的话语。一边想起他在临走之前看着孩子时的温和,以及事无巨细的殷殷叮嘱。觉得那哭声搅得人心里边也像堵了一团乱麻,叫人难过。搂着孩子喃喃的安慰着。却不知道水滴听进去了没有。

    “不……不是……”水滴把脸埋在自己厚厚的衣服里。不愿意抬起头来。心里边古怪的念头,也不想跟呼灯姐姐解释。

    自己不够重要,真的不重要。

    他走了,是因为自己不重要。不够重要,不是最重要的。

    他走了,是因为他还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

    如果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自己是事是他最重要的事,那么他还会这么留下自己走了吗?如果自己是最重要的人,是最重要的事,他就一定不会走的。

    原来,在他身边过了这么一年多无忧无虑的日子,自以为是的幸福着。至到他走了,才发现那个对于自己最重要的人来说。自己却不够重要!不是最重要的!

    直到他走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最在意的人不是爹,不是娘、不是姐姐。而是他。可是也因为他走了,才发现原来他最重要的人和事都不是自己!

    突然就好恨好恨,比误以为是他为了自己杀了父亲的时候还要恨百倍千倍万倍!

    恨他!

    恨他还有更重要的人和事!

    恨自己不是他最重要的人和事!

    恨那些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和事!

    可是那样子的恨意,就连哭泣都带不走一分一毫,反反复复只是盘桓在心底。为什么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为什么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事?无助的哭泣,只是证明了自己对此,是如何的无能为力!

    孩子的哭声终于是低了下去。呼灯试着唤了他一声,听不到他的回答,怕水滴哭累了就这么睡着了,伸手去摇摇孩子的肩,一直埋着头的水滴却突然抬起头来,反而把她吓了一跳。

    见水滴全神贯注的竖起耳朵。细细的倾听着什么。不由得也听听,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可是水滴的神情却渐渐欢悦起来。从她的怀里挣扎了出来,对着路的尽头看去。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路的尽头满是漂荡的雾气,同样是什么也没有。

    片刻之后才听到有隐隐的蹄声传来,越来越近。水滴更是张大了盈盈泪眼努力看着。

    蹄声轻快,迅急,转眼间已经从浓雾里透出一人一骑来。

    来得人却不是他,纵马飞驰着从眼前掠过。马球上的人也只来得及好奇的冲两人打量一眼。由于近日的疫情更使得人烟稀少的官道上,有这么一个哭得一脸泪痕,满眼失望的孩子跟一个不知所措的憨厚少女。料想是死了亲人出来逃难的,要说奇怪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只是水滴见不是他,失望非常。心里没好气,那人又不关已事的冷冷好奇张望了一眼,想着自己哭得一付狼狈的样子必定全然被这人耻笑了去。倔倔野野的含着泪瞪了一眼回去。

    可马匹极为神骏,去势快如急电,转眼间已经从面前掠过。水滴回瞪的那一眼也不知道被那人看到了没有。

    怔然的失神站着,由着呼灯姐姐拉了自己的手回走。

    心里边清楚,无论他走的路是那一条,这样子随着呼灯姐姐走回去,必然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往回走了不过几步,那本来去得远了的马蹄声又折了回来,而且比来得时候还要急。看得出那马球是好马,想来价钱不菲。骑得起这种马球的人,多半是横冲直撞不会避让他人的。当下拉了仲怔着的孩子闪到路边,让那骑马的人先过去。

    可是虽然让到了路边,那一人一骑却分明是直直的冲着两人过来。

    要是被这样的高头大马撞上,就算是人不死已必然是重伤,呼灯拉着愣愣出神的水滴往后避让。可身后已经是森密大树挡着,那里还有地方让躲得过去。眼看着马匹已经冲到面前,不由得一声惊呼脱口而出.。顾不上自己,全力的把水滴往旁边推得远些。

    马上的人不去管她的死活。俯下身向着被她推在一边水滴伸手捉去。

    马颈上的鬃毛顺着劲风已经拂到了脸上,甚至可以感受得到马鼻子里呼出的湿热的空气,一时间惊慌得连眼睛也忘了闭起来,把眼前的马上之人看向水滴的那种意外收获的狠恶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见着这人明摆着是冲着水滴来的。后悔没有看好水滴。若是不叫他偷跑了出来。听着浅草的话往弱水边上避一段日子,必然不会有眼前的事情。心里倒不怎么害怕,只是大急,自己要是被这马撞上了,那人捉了水滴去,还不知要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浅草那么千交代万嘱咐的要自己照顾水滴。看来是自己太不中用。让浅草你所托非人了。水滴,对不住了,水滴,姐姐是没有用,照顾不了你了――

    正怕怕的想着自己还有什么留下来没做完的事,突然被一股大力扯着自己退开,身后明明有树木挡住无处可退,可是近在咫尺的马脸却突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离自己好远。还要细看,水滴也同样被一只手扯着直直的朝自己撞过来,连忙伸手接住。再一同转眼去看时,马匹像是失了蹄子,跪倒在路边,把马上的人掀在了一边。

    眼前有个黑影晃动,乘那人手慌脚乱的从马匹下要挣起来的工夫,老实不客气的在他脸上左右开工狠狠抽上几个大耳括子。直把方才贪婪狠恶的脸抽到肿如馒头,方才罢手。那人好像是什么都看不到,明明黑影就在眼前,却只是徒劳的抬手左右遮挡。可那里避得过去?

    那人得意嚣张的眼是此刻满是慌张,明知有什么在背后搞鬼,偏偏自己法力浅溥,看不出妖邪来。肿着脸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有如一只煮熟的大螃蟹。

    水滴心里挂着事,还不觉得有什么。呼灯性子直爽,此刻看得有趣,早忘了刚才差点被一人一骑撞上的事,哧一下笑出声来。这才番然醒悟,急忙捂住嘴。幸而那肿着脸的人似乎看不到自己,也没听到自己的笑声。还恼怒的站在原地小心提防着,不敢稍动。生怕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巴掌又突然的从天而降。

    这一笑却叫那黑影有了反应。见这人双手捂着脸,那脸片刻间便高高肿起,挤得五官东倒歪离了原本的位置,再不成个人样。早没了动手的兴趣。仗着看不见自己,轻轻松松绕到身后,便是狠狠一脚踹去,把人踢出老远跌在地上,方才转过来对着呼灯咧嘴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不转过来还好,这一转过来。却让呼灯比方才还要惊慌。

    想要惊呼,又惮忌着被那人听到。伸手指着转过来对着自己的黑影,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你你是、妖、妖……”

    “妖怪!”对面的黑影顶着一对尖尖的耳朵。毫不在意的甩甩尾巴,摆摆爪子,方才那几下虽动了点小手脚,可还是打得手疼。看不惯她的结结巴巴,仍然是笑眯眯的好心帮她把话说完,这一笑,又露出一对尖尖的犬牙来。他不过是二百年道行的小妖,在用法术的时候露出半个原形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你你你――”呼灯还是说不出话来。

    水滴看呼灯害怕,一声不吭的护在她身前。刚刚松开的小拳头又紧紧攥住。

    “这就是你们知恩图报的方式啊?再怎么说也是我救了你们耶!”看出水滴虽然比呼灯镇定些,可是也分明害怕得很,他可是大大的不满。自己黑是黑了点,可还是算五官周正吧,反正鼻子眼睛嘴巴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尾巴爪子也有。他在这个地方混了这么久,两人又不是不认识,只是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罢了,用得着吓成这个样子的么!

    “你、你想干什么?”呼灯总算是想起自己应该是保护者来了,把水滴搂在了身后。可是手还是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拦。

    “他叫我送你们上路啊!”还是笑眯眯的答,黑黑的脸衬着白白的尖牙在呼灯面前晃呀晃。果然还是自己能干得多,难怪浅草会不放心呼灯一个人照顾水滴,非要让他们暗地里护送着。

    本来他老大的不乐意的,装人正装得自得其乐的,好端端的要他做这样麻烦的事情。奈何狐狸把这一带不成气候的小妖怪欺负得服服贴贴。而狐狸又对那人唯唯诺诺,俯首是从。那他的吩咐,自然是要听的。

    而且浅草平时里对自己一众妖怪倒也很是不错,虽说麻烦了点,几只小妖怪还是乖乖的听话了。可虽说是妖怪,要搬家也还是有些东西要收拾的。又没想这小东西自己就跑了出来,别的妖怪都还没到。结果就只有自己一只跟着出来。这一跟来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

    不过他痛痛快快的收拾那人,倒也不是为了尽浅草所说的保护职责。妖怪跟法术之人从来都是水火不容,一有遇到一方落单或是自己占了上风的机会,自然都不会错过。眼见着这没什么本事的人分明是学了些不到家的法术,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招摇。他不过是顺手教教。嗯,只是教教!――这一番拳脚,泄的纯粹是宿怨私仇!

    心下感慨啊!想当年自己不成气候的时候,也是被仙族这么教过来的!现在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知道厉害了吧。谁让你们那些师父啊什么的反正跟法术有关系的人欺负我们妖怪来着?

    “上路!?”呼灯脸色更是苍白,上什么路?

    “保护你们一路的平安啊!”这妖怪心情大畅。觉得自已现在明明笑容可掬,面目一定和善得很。纳闷呼灯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那样的家伙用不着担心。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揍一双――别怕!”

    自觉得很仗义的又朝这两人凑近些。呼灯不由得又缩了缩,刚刚再危险可也好歹是个人,那里用着着怕,分明怕的就是眼前这只妖怪你。虽听他说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救了自己。可是长着爪子,尾巴,还有尖牙!

    这几句话的工夫里,隐隐又有蹄声传来。本来坐在地上不敢乱动的人大喜起来。“在这边,在这里。我找到了!”

    同样来势很急的两匹快马。马上的人骑术分明要好得多,一提缰绳,正好把马勒在面前,而不是像方才一样险些撞到呼灯身上。

    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分明比先前这人要厉害得多,看他这样子,知是吃了暗亏。先摆手就布下了个阵法。确定地面方圆百米内的动静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方才沉着脸来问这人事情的由来经过。“怎么回事?”

    这人一叫,扯动了脸上的伤处,本来就痛得呲牙咧嘴。可对来人似乎有些畏惧,当下顾不得痛疼。仔仔细细的有关必答。

    他那嘴脸着实是滑稽可笑。只不过呼灯现在笑不出来。有些不信任的看着眼前的这只妖怪。

    “来三个么……”黑脸妖怪声音低下去了,气势也弱了很多。干笑两声。“打不过的话,逃还是没有问题的。嘿嘿、嘿嘿……”

    这妖怪也根本就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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