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反抗,并不是无力反抗。只是不愿意反抗而已。任由他在最后的时刻,竭尽全力的在自己身上布下了一道禁忌的结界。力道弱弱地,冷冷地,带了丝失望的。
牢房的滋味并不陌生,很久之前不是没有尝过,被灭了满族的时候,怀着仇恨尝过。一直是抿毛拢爪的忍耐着.
他吞着笑,终究还是记起来了。我是最好的暗杀士,最好的谋士,辉夜终究是记起来了。
知道他是异族。可是从来都不问。是体贴吧。可有些东西是从来都不曾忘记过的,那怕是经年风霜的岁月,也无从抹去。这一点。辉夜应该知道得比谁都要明些,可是也没有想到会是他。对自己从小就照顾的人,一定想不到。又或者是不愿意去想。
只是让一切都结束而已。谈不上背叛。也没有背叛。那只是用我所能用的方式来解脱。
身上的禁制在慢慢的游走,仿佛有生命的一样。他默默地感受一下,不知所云的笑了。在这个时候,还用这样的术法。明明知道每次使用会带来怎样的痛苦,明知道他想下手也不会再等到此时,但还是用上了,从其中还可以感觉到那般的悲伤跟失落。不过也好。可以早早地将他生命耗尽。这样的多活着一时,不觉得都是种苦吗?已经是毫无倚望的留守。可是你从来都不选择最轻松的方式,偏偏要固执挣扎着。
“你笑什么?”笑容在暗暗的光线中不是很分明,可对面的人还是淡淡的问。
醒晨不回答,只是侧头看过去。诺林在对面靠墙坐着。血已经自行止住――不像辉夜。这样子,是不是也算是同是天涯伦落人?只是看看,在眼里交织一些彼此间心明的东西。虽没有预谋过,却是一同做出这样的一个局来。也算得上是吧。
诺林眼神微微有些空空的,看到他眼中不再掩饰的金眸也不惊异。仿佛早就预计下的阴谋,也引不起一点点的关注。良久,才是淡淡的一句。“我来,并不是为了杀他的。”
一样。都一样。醒晨回他一个无声的笑,他很快就会死的,他本来就如同风中?烛,只是坚忍的不肯灭去。
忍受着常人不忍的煎熬,把几千年的生命耗在了短短二十年里,死亡应该是个很好的解脱。生命都有个生老病死,一样的。
只不过那是他的死亡而已。
笑过之后是无言的黯然。诺林是沉渊在长久之前就布下的,就算谋杀也不是多稀罕的事。只是沉渊当时的一点点恩情,就可以让之后数十年的情谊都付之流水,不存在么?
诺林话里淡淡的隐晦,醒晨不想去猜。其实一刀剌下去,也许好些。你下不了手,却只能选择死在他的手中,这样对他也许更加?忍些。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理由。只不过都是想要他的命罢了。无论如何,想要的命都是同一条。同样都是眼看着长大的如亲如友的小小的皇子。只剩下这个结局。
辉夜没有问出口来的那句为什么,两人彼此都不再问对方。为了什么。
夜长,却不曾睡,在黑暗中等待。等待的应该是他的消息了。死讯,不约而同的目的。明知道也是避无可避,是注定的结局。却又害怕着。
在夜半时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轻轻悄悄,轻如无声。然而两人一开始就听得清清楚楚。对视一眼,却是如出一辙的惨淡,如此而已。
来人只在外面远远地站住,看向醒晨。声音里是压抑过的淡然。“王想见你。”
醒晨无声的笑着,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的处事大概也猜得出来,只是到了现在还不肯放下心来。
也不问什么,醒晨顺从地走出。诺林一时间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忍住。
“我只是不想看着他痛苦。”他不看诺林,却只是轻得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一句话,一闪而逝。“你没有见过他的痛苦。”
够了,你能做的,你已经全都尽力做过了。所有的努力,都已经试过了。而我除了眼睁睁看着,再也做不了什么。
出来了,才发现外面的下着雨。打在廊外成片铺展的叶蔓上。一地里细细簌簌的。在静极的时分听得分分明明,一声声地响得没完。这样子的夜里,他应该会怕冷吧!日间里他凭栏看着的纷飞落花,这场雨之下,只怕剩下芳菲失净。
一边走,一边心念惴惴地。并不后悔,只是痛心,害怕面对。然而终还是要去见他的。他向来喜欢透澈干净的东西。而且他也有资格应该明白,一切的真实。
只是微微犹豫片刻,醒晨还是走了进去,不敢带一丝虚妄。这将是对他的最后的尊敬与送别。之后那道光,只怕是再也不能得见。
轻悄悄地进去,本是熟悉之极的地方,却是全然陌生的心情。要我如何跟你开口,如何告之。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注定的了阴谋,有关于肝肠寸断的阴谋?
见了他来,周围的人还是静静地退下。虽然对他的神色间冷冷的,但还是走得一个不留,就连屋外都没有留下任何防卫,想来是早早得了他的吩咐――全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为了夏树,他必然也要依重着自己,自己答应过的。你之后,无论如何,代替你好好照顾他们。我会做到的,一定的。
他也极放心,不怕醒晨企图不利,反正他也再没有劳人动手的必要了。只是,事到如今。你还会依然信任我么?
辉夜依坐在床沿,待人退尽,侧眼看过来。比他的想像之中还要平静,只是苍白的容色中有丝淡淡的悲哀,以及挣扎多年的疲惫。碧色的眸子看他,却依然是透澈淡定,无恼无怒、无喜无忧,带了一份了然于心。淡然朦胧得如同一边悲悲颤动的萤火。
很自然地,醒晨在他背下垫高一些,让他半依半靠着。坐到一边。
“你心脉已缓,今后是再不可以平卧的。”话幽幽说完,心中却想到,他是再没有什么今后的了。
看到神色间的暗然,辉夜却微微地笑了一下,像是反过来安慰他。只是那一笑也很淡微,是静池中风吹过的微漪,会随风而逝。
“那是我的命运,怪不得别人。只是――我不甘心、不愿意!”也想过熟悉的人当中,有谁来杀他,成功的可能性更高,只是――是你们么?伴了那一笑,他淡淡的断断续续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只是眼中依然淡淡清澈,像若有若无的火苗,将燃尽的薪下火,到死灰之前都有着暧暧的光和热。不屈,不死不休!
复国帝王,分命之人,弑而后立。叛命者,命叛之、世叛之、人叛之,必失至亲至爱。于大爱者,必无情。
命运么?神灵所昭定下来的?必需照着走?那是他的昭命。但,也许界定了一切的,并不是命运,而是人心?
“从当初见到前尘开始,我就想到。”醒晨轻轻地开口。他血脉已弱,再受不得任何剌激。就算是今日也是自己着手促成的,他已是将去之人,也不愿意多伤了他分毫。然而看他眼神坚决,却又不能不说下去。只能够轻轻柔柔地把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他吧。“也许是个机会。所以当初我才会那么全力的帮你,让他逃了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的。只是前尘也不知道,你为他是费了多大心力?甚至连青丝,也都是万死之人。你却悄悄的护下来。
“只是之后,前王终是疑心。”醒晨带了丝冷冷地无奈的笑,在当时想不明白前王为何会狠得心下得手,原来只不过为了那样一句,也许神灵是漫不经心说出的昭命。随意地界定了别人的人生。
“不放心。怕你的血也受过污染――有些没人知道的前尘的秘密,就算是到现在,只怕也只有前王知道。可偏偏,你在那时的昭命,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对你用武力和幻术,只怕还很难找到对手去,而且你是长皇子,论人望,行事风评,都找不到能够褒贬的地方。前王就是再有那份心也找不到可以对付你的借口。所以――你知道我在明里暗里,为你挡下多少次的毒杀?”
辉夜本来只是静静听着,任他把一切告知。无论他说到什么都不动一分容色,然而听他细细说到这里,却微微的坐直了身子。这一动作之下,牵动伤口,却顾不上。只是在惨痛的神色之中添上了一份哀伤的苍白。
“不是真的!”他急急开口,这一句话虽然低,却说得连贯。不确定的坚决,像是在说服自己。
“前尘走之后十年,你都一直被调防在外。再没回去帝都。没有机会回过帝都,就是证据!”那怕有时只是近在咫尺,都没有机会能够过门而入――从小长大的帝都,你拼死捍卫的都市!就连城破之时,都不让你回去!说出来也不过是再次伤他,却不得不说,轻轻地说得详尽,不得不――温柔的残忍着。
他一件件一桩桩事说得详细,辉夜听着,脸上却慢慢浮出个笑容来,像是将尽了的春,在笑色当中微微的惨淡萧瑟,将谢,心谢。精致温和的笑容,看在人眼里,却只是一色彻彻的痛,痛彻心扉。前尘说过,这世上,真的有不要自己小孩的父母的,真的有不爱自己小孩的人的。真的有把自己孩子当怪物,一心要杀的人。当时他说着,心里边是在哭着的吧!因为,原来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微微笑着仰起了眼,眼眸朦胧中又透着丝明彻,呛咳着开口:“也许……不是――真的……”
“好。也许不是真的!”醒晨轻轻替他拍着,待他顺过气来,才静静的应承了他。你就当听故事一样听着,太难过――你就当不是真的。你想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依你……
“也许――是真的!”他的笑却慢慢沉静,在眼眸中透出于坚韧的不甘不屈,终带了一丝倦极。就算是倦惫,也终不肯选择最轻松的方式,来欺骗自己。向来直面――该来的来,就算是血肉模糊!
如果一切只不过是神灵的注定,是各人的命数――神灵不是一直都在看着的么?冷冷地看着!定下了生死、悲欢、离合,用叫做命运的绳索,缚住。将线的另一端遗失在永恒的虚无里。然后规定所有人必须照着走。解不开。解开,要找到另一端。要找到另一端,只有照着走。
“天意弄人!”辉夜低低淡淡地吐出。不甘心啊!也曾一直努力想要改变过,已经竭尽全力过。改变不了自己的,最少能够改变别人的――所有的人、在乎的人。
如果是自己无法飞,那么我把翅膀给你WWW.soudu.org们。请你们自由的飞,快乐的飞,向着梦想中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挣脱束缚!天有多高,飞得多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