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丹霞蔽日星 广寒不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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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扰月,清尘铺面。孤雁凄鸣着飞向西方一颗闪动的大星,沸腾了七天七夜的西夏兴庆府在夜半三更显得特别祥和宁静,人们怀着对这位年轻新君的崇敬和期冀进入了梦乡。

    “哥哥,又在想虞姐姐呢!”

    宫城西面的广寒门是阿移常常深夜静思的地方。兴庆城中多楼,宫城四门和外城六门,每门建楼。这广寒门的门楼算是最高绝雄壮的了,它面向东方的广阔平川,遥遥之外是宋国土地,那里寄托着他深切的思念。

    卫慕念真托着长皮袍踏上广寒门楼时,他依然手抚着雪豹皮宽腰带,默默凝视着东方,眼中像是蒙上了星夜露水滢滢透亮。每每此时,她是不会扰他的,只是静静陪他到东方泛白。可今日不然,念真压着脚步凑近阿移,朝着他那日渐沧桑的侧脸,轻声道,“骐远将军刚刚醒了!~”暗夜无声,她能感到阿移双手双唇的强烈颤抖,还能听到他咬紧牙关的声响,随着缓缓转来的肩膀,她看到大颗泪水滚落胸前,那身子已像黑风一般冲下宫墙。试问哪个女人不希望如此一往情深是落在自己身上,可念真万万不会争这一份情!

    宫城中,两道步脚生风的轻淡影子,已赶在阿移之前踏进了骐远休息的西侧斋阁~

    “骐远参见王后、公主!”

    “将军不必多礼!阿移哥可来过了。”

    “太子他,尚未来过。”骐远还不太清醒,这一下又被茜儿弄得更迷糊了~

    沐卉递过一碗参汤,焦急问道,“骐远!你可知虞儿下落?”

    “回王后,那日救出公主之后,我又去迎郡主,乱军中受了箭伤被俘到卓?城南军司;后来,就只记得郡主给我喝了水……再一醒,就躺在济桑城外的沙地上了,身边只有她留得一封书信。”

    茜儿摇摇手里那已经柔皱了的厚纸,这是她早先在骐远身上发现的,还一直没给阿移看过,“就是这封?”

    未等骐远答话,沐卉抢先道,“茜儿说虞儿是假扮了宋军甲士,你可知道!?”

    “骐远愚钝,一直未曾发觉郡主身怀武艺……”宋营中那黑暗里舞动的红樱枪和英烈面庞重现心头,想起虞儿信中所书‘今分身乏术,唯能助将军脱困’,可知她是尽力舍身救他出来,一wWw.时间,悲痛难抑,无声掩面而泣。

    沐卉和茜儿对望一眼,她们抢先前来的目的正在于此,“骐远!你记住,虞儿只是被宋军掳去了,她假扮军士救出茜儿之事,万不可教阿移知晓!他若问起,自有茜儿作答,你只自管将信交给他,其余无需多言。”她顿了顿,语气中掺满慈柔,“虞儿这孩子命苦,宋人几多刁难尚待阿移去救,切莫失了分寸!”

    骐远在银州军营的时候就深信,郡主不是个浅薄的女子,她身上的智勇冷冽必有因缘,只是没想到如此娇质女子竟能挡千夫之勇,屡救西夏于为难,听了王后的话,顿觉心中轻松了许多,看来这个秘密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在扛,暗暗下了决心,断然道,

    “郡主救命之恩,今生无以为报!骐远定不负王后嘱托,他日若得机入宋,吾愿请命随行!”他自回到兴庆,一直昏迷至今,还不知道阿移已经登为新君了。忽然,眼中的坚决生出点点迟疑,喃喃道,“只是,不知骐远是如何回到此处?我还记得一路爬回济桑,营中已经无人了……”说完,兀自锁着双眉回想起当日的情形,营地空空,人影全无,黄尘肆意席卷着残缺辎重、瓦锅灶台;就在酷炙的太阳耗干他最后一丝生机之时,仿佛有匹雄健的黑马踏近,那人那马都虚黑高大~

    “哦?”迷疑同样也感染了茜儿母女,她们只知道是骥远巡逻时在城外官驿找到了他,没想到这之前还另有故事;可斋外的脚步声已经逼得很疾了,根本无暇再想,只看对门劲开,阿移身着王袍冕服跨步而入……‘那日’之后,他便把自己锁了;跟母亲和茜儿也日渐疏落,虽然心头一直想知道那个拼死将她救出宋军的长枪武士是谁,却始终忍着没问。他亲眼见到了‘他’和茜儿在危急间的亲昵相依,也始终没能弄清这个亲妹妹的一颗春心倒底属于哪里;好在契丹的和亲之约看来并不甚急,送聘礼的特使走后便一直没了消息。阿移只朝母亲欠身致礼,便径自奔向骐远~

    茜儿鼓足了气叫住阿移,“哥哥!姐姐她…”吐出这个被悄悄封锁的称呼,沐卉和跟来的念真都紧了口气,沉默地对望着,“姐姐她确还活着!这信是留在骐远将军身上的……”

    虞本宋人,屡蒙将军所救,无以为报。今分身乏术,唯能助将军脱困,望能回报太子,切勿再念虞儿与宋交恶。须以大局为重,依辽和宋,西进拓土,壮我西夏根基,以图鼎立于天下。今生有幸若复能见,必报夏王、王后惜女恩情!

    虞

    秋月朔夜

    阿移默默折好信纸插在胸前的衣衫内里,并不若想象中惊惶失措;原本的憨纯灿烂,早已化作沉稳厚重,眼窝深陷,面庞也瘦削了许多,但仍是一副苦冷决绝的神情。看得沐卉心疼,不禁掉下泪来。

    “母后~儿臣早有和宋之意,虽朝中重臣多有阻挠,唯虞儿妹妹切切知我;若不能寻她回来,孩儿何当此痛!?”最后一个字已经挡不住呼啸而出的哽噎,他单膝落地,扑在沐卉怀中,胸中郁闷难耐,每吸一口气都觉切肤般疼痛,千斤之泪忍也不住灼烧在母亲肩头。

    ……

    “佑儿~”

    慈母般的呼唤,惊起了焦急等待了三天三夜的锦衣人。自从河内府救回虞儿,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座隐秘的小院子。敛起倦容,只见丹妃站正在堂口朝他挥手,“虞儿醒了,你们有话且说。”

    堂中钻出一个雪丽的身影,虽然脸上还挂着颠沛流离三个多月的憔悴清瘦,但依旧是那个绝无仅有能一下子融进他心房的飘然仙子,她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周遭的磅礴建筑徒增了那股冰雪傲然,

    “四将军~”

    这轻声一唤没有寻常女子的百般矫揉造作,她光艳逼人之下毫无扭捏媚态,见到隆佑仍温雅如常,举手投足间颇有大气非凡的壮阔,两人几近冷淡的默契就像相敬如宾!丹妃忍不住淡淡一笑,透着欢愉的满足。

    隆佑微微一怔,表姑母除比虞儿稍稍丰冶成熟之外,其神其形真颇为相近。他来不及温习轻薄的重逢之喜,幽深的眸子浮起百感交集,跨近虞儿半步,似能闻到她鬓间影动的沉沉体香,一时间竟把要说的千言万语全都忘了。清风传递着唇齿间的气息煽动,他就这么惜惜地看着她,多久都看不够;左手不觉中压住腹部的毒箭伤口,虽然已经一年了,但每次见到他,都有股莫名的燃烧感围绕在伤口周围。

    相顾无言,他们仿佛都醉了~

    良久,隆佑翻开大手,稳稳地凑近虞儿,他的汩汩情深已全都压在掌心!这块玉扇片晕泽如浮云遮月,它就像是虞儿的一部分,寻到它对他来讲意义非凡,其中蘸满了他这几个月的遥遥思念。虞儿能识得出,这就是她在西凉府用烛台刺穿了那吐蕃草人夺回还给朵丽的玉片,即便在生死关头她也没有把它收回,本以为今生便没有机会再把整块玉璧还原了,没想隆佑竟跨越万里寻她直至西凉,

    秋风凄凄,百花凋蔽;但她心底深埋的种子却在绽放千般韵律,

    “四将军,到过朗府~?”

    无边飘零的落叶,仿佛是这六年中与隆佑相见的点点滴滴。其实,他们早就已经心意相通了,无数次交战中虞儿能感到他内心的火焰,甚至连剑尖划破肌肤的灼痛都是一种惦念。一年前在他面前坠落悬崖时她没有恐惧,心中的一点隐痛,直至今日才能体会到那是日夜五年积攒起来的苦涩依恋!她对他的情早已弥漫了整个心田,隔离了整个心田。

    隆佑含着几分不舍,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想象着她手脚被缚落入喀罗川河的痛苦,

    “可惜,我去晚了…”看着虞儿仰抚云鬓的样子,真想吻住她的眼,再不让苦涩的泪划开甜美浅笑……

    那冰凉小手轻轻划过隆佑掌心,摸过玉片,发觉上面已经湿润了。又顺势从腰间摸出玉环,双手一对,玉璧已经落入浑然一体,她用手指抚着外侧的半圆弧线,轻声道,“义母手中的四分之一瓣玉片在茜儿手中,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茜蕾公主应还在兴庆;药师的事~尚未报知西夏……”他说的有些迟疑。

    “药师的事!?”虞儿恍然,隆佑本是该与药师一同班师高丽的,“怎么?可是高丽出了事?”

    她的眼神清澈晶亮,闪烁着对战争独有的敏感,又不失温婉柔情;若不是情势紧急,他断不愿再与她分离了,“高丽一战战线过长,六弟的断后骑军被高丽人围在鸭绿江南岸,几乎全军覆没,他人已没了音信。虞儿无恙,我便再去高丽!”

    “虞儿愿与四将军同往!……”

    “不可!”丹妃骤然临近,转瞬抓住虞儿手臂,“高丽民风刁野尚未开化,万不可再去犯陷。”语气中充WWW.soudu.org斥着某种坚不可摧的威严,有望向隆佑,“佑儿放心,虞儿就留在我这丹霞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