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伟烈冠武臣 悲不恸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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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经过了那哄哄嚯嚯的喀罗川河,河水涛涛刷不去虞儿心底的阴霾~

    时值夏日,卓?城南军司的北门校场绿树葱笼,河风清凉淡爽稍稍缓解了伤口上的灼热。诺大个空场上横斜着两道青影,乍看都是轻甲宋人;而其实一个膀阔腰圆,细目黝肤,眉鬓段黑在中原人眼中是典型的北狄胡人模样,他像在沉睡;另一个则是清俊白皙,右手绑满麻布绷带,头盔压得很低,几道细汗勾勒着脸颊,凸显出一副英灵轮廓。

    两人面前,肃杀凛然守着精兵百名,炎炎烈日竟未有一人闲散倦怠,目光齐整聚焦身侧,像是稍有动静便会一举扑杀似的,

    “此二人是潜入军营的西夏奸细,若看管有失,一如同罪!”右将军下意识摩挲着面上丝网般的擦痕,左肋还隐隐作痛,被那全副武装的细瘦甲士从马上击落的记忆犹新,但他对劫走西夏女俘只字未提,似乎此事并没发生过,“军厨~”

    戴着白袖筒的佝偻老人,手提着一方食盒和水袋小心翼翼走近树荫,静静放下又悄悄离开,虽然轻却都在虞儿眼里。她没理会食盒,污泞的细手抓起水袋,爬向骐远;身上的力气已经快用尽了,今日的杀孽比错杀只木达将军胜过百倍,她已经有些懂情了,这种明知背情而为之的心境,是一种煎熬,一年以前她纵使枉杀三千都从未感到过这样的折磨。

    轻轻一声道,“骐远将军~”

    骐远在她沉静的柔然中,缓缓睁开眼睛,干裂双唇已蘸上清水,“郡主!不可…”,在他心中虞儿是神圣不可亲近的,她身着杏色大袍,头系青丝麻辫的倾世英姿不断在意识中打转,而自己也仿佛回到了黑水城外的点军校场在太子尊威的影子后面偷偷注视着她…虞两指倏然施力,止住了言语,一手拖起肩膀让他斜依在树干上,惊诧间才摸出在骐远背心凸起的金属硬物是一枚箭头,再看胸前那箭矢羽尾早已齐根截断隐没在血染的盔甲缝隙。她忍住鼻子中的酸楚,惊悸化作一缕娇融包裹在那渐渐释wWw.去温度的护主之心,“将军只管闭目养神,不必担心虞儿~”她暗暗抹去手中抓出的鲜血,看着骐远满身枪痕箭伤还想强打起精神,却终靡靡睡去,那心头的火辣淋漓催生了她一辈子从未有过的哀伤,就算义父夏王继迁的死都没让她如此难以释怀,因为那是开疆拓土的代价,而骐远则是真真切切的为她濒死!

    一百甲兵的眼光骤紧,警惕地凝着那个陡然立起的背影,手中的长枪不觉间攥出一阵抖颤。虞的甲衣在清晨的孤身奋战中撕裂成缕缕碎条,几乎是衣不蔽体,只念那紫黑污血掩住了脂白的肌肤。她全不在意,朝骐远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深深的西夏护胸礼。背后的守兵早已全神戒备,他们能嗅出这两个人与其他俘虏的异处,虽然已经伤痕累累,但从他们身上看不出丝毫战败的痕迹。而其中那个异常清瘦英挺的影子,正迈着大步冲向他们,‘他’全身上下最齐整的就算是那顶头盔了,盔下一双漆光深邃的黑眸子竟看得人一身寒战。但见‘他’目视远方徒手向东而行,全无战意,眼里锁定的只有那顶反着白光的楔形大帐,于是争先上前都想立得头功,谁想那人稳步向前像辆沉沉战车,一刻不停,重重甩开卫军,竟没一人一件兵器能够近身;瞬息间马道两侧布满了浑浑落地,凄苦呻吟的残兵断枪。

    右将军打马赶到时,那“西夏奸细”正攥着一柄长枪红樱将枪尾的兵士抡出几丈之外!对视之间,激流划过,那人手心蓄了力,‘咔’一声硬是把连枪头在内约尺长枪的杆折了下来,手中顿时多了一柄短兵器,健步生风朝身下坐骑奔来。其势如惊雷,猛比狼虎,扑向马头时已腾空半丈,由不得右将军半点儿抵抗,只有颈间冰凉刺心,眼前长缨飘悠,下颌早被死死钳住,一股强大的力束住呼吸推着麻痹的全身向主帐移去~

    在军司最幽静的东区主帐,云升毫无午后小憩的心思,他的脑海里全是那个莺飞舞枪的利落身影,手中不自觉地平抚着大案上一副泛了黄的仕女画像,思绪翻腾不断~“岳家大小姐这巧致的小嘴,乌珠凤目很是跟丹妃娘娘有些相似!日后,你岳家必以此女而贵啊!”他还记得在小虞儿两岁时,宫中内侍送来丹妃赠礼时的片片碎语闲言,也正是从那时起,云升开始把女儿扮作男童,教她习武读书直到十三岁送入军营,她都没有反抗过他的决定;想起来,虞儿真是个被命运刻意戏耍的好孩子,只是自己并没有那个资格和缘分做保护她的好父亲!

    即便如此,能寻回虞儿,无论对他还是画中的那个她都是上天再一次的垂青与眷顾…不知不觉云升已在帐中独自斟酌了将近两个时辰,开始只是想想如何处置虞儿,后来思绪到远远飘回了十八九年前的那段不堪往事,要不是被营中的阵阵嘈杂声打断,这段不合时宜的回忆不知还要延续多久。

    “何事喧哗!”云升背过身去,努力平复着奔涌的情愫,半晌间竟没有听到卫兵回复,这是才意识到那股包围了整个棚帐充满警惕的寂静…日已西斜,一道宽黑的暗影刺穿帐门,静静躺在云升WWW.soudu.org脚下,他能看出那是两个人的影子;右将军粗喘的呼气声压住了一切响动,他肩后隐者一双幽不见底的漆黑眸子紧紧锁着云升缓缓转来。

    她能感到父亲周身的轻轻颤动,神色中交织着矛盾和痛苦;手中那短柄红樱枪头挣扎着挑紧右将军喉头,目光摇曳着异样光华,一缕近在咫尺却又相隔遥远的父女情亲情扑朔荡漾却终没有抵抗过那更强烈呼啸的熊熊军国情,

    “请将军医治骐远!罪将岳憷虞听候将军处置。”说罢,虞儿撤去了双手双肩的力道向前跨出一步重重拜倒在地,残破衣片在晚风中凄凉摇摆。无需多言,云升也知道那个与憷虞一同被擒回的骁勇战士就是骐远,但他并没有立即答复,只是默默地望着虞,这个至今也不愿暴露女儿身份的万金之躯。他能看出女儿周身散发出来的的成熟和坚韧,相信她无论从武力抑或谋算都已胜过自己一筹,既然能挟持右将军一次就绝有办法再行相逼,而她竟甘愿束手就擒来救一个西夏武士~惶惶间,‘月姑娘’的影子又苍然划过脑海,他无法相像自己的女儿游刃有余变换在孤女和将军的双重身份之间的痛哭挣扎,朝卫兵摆了摆手,那兵士便会意带了军医奔向骐远所在的校场空地~

    右将军惊惧未消徒添一抹肃敬,他一直为自己曾经是驻守辽疆的代州军官而自豪!那场有史以来宋军全军溃败的最大败局中,他双腿受伤被同伴抗进了山崖上的草窝里,亲眼目睹了副将岳憷虞孤军奋战到最后一人,被契丹四王、六王的中西联军包围,最终身中毒箭坠崖失踪……一时间他还无法从那段悲壮的场面下恢复过来,只管也瘫倒在地朝着虞儿伏首痛哭,“将军!你果真没死,我们这些代州残兵总算没有白白苟活至今啊!”此言一出,帐外原本重重包围随时准备冲救的卫军,竟齐甲而跪,纷纷抽泣起来。原是辽疆一仗所剩余的残兵就将重新集结了,由右将军领军全部归附了他们原本的统帅岳憷虞的父亲岳云升。而今时今日那个曾经带领他们出生入死,拼杀征战,圣战无数,阻契丹铁蹄于大宋北疆之外,勇武无畏但却英年早逝的将领就复活在眼前!

    “来人,将罪将岳憷虞押下侧帐,单独看管。十日之后起程汴京,待太子亲自处置!”云升的语气带着虞儿熟知的严厉,她知道父亲是说一不二的,也知道自己身犯叛国之罪,而唯一能令她宽慰的是-骐远有了一丝生的希望。

    茫茫西土,滚滚塞尘;壮士雄心独自留。骐远醒来时身上只穿了一身粗布青衣,依地势来看,自己离济桑不已经不远了。他倏然坐起,右肋下伤口的抽疼有如刀绞,揭开衣衫一看,素新的麻布绷带缠了满身,腰带之中还层层包裹着一封书信;他忍不住五指颤抖,眼泪扑簌而出,四周并没有虞儿的足迹,瞬间已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信中寥寥黑紫笔迹触目惊心,骐远痛心疾首仰天长啸,苍茫黄沙哽住了咽喉,磨破了不争气的拳头,她恨自己终是没有能够救出郡主!

    信书:

    虞本宋人,屡蒙将军所救,无以为报。今分身乏术,唯能助将军脱困,望能回报太子,切勿再念虞儿与宋交恶。须以大局为重,依辽合宋,西进拓土,壮我西夏根基,以图鼎立于天下。今生有幸若复能见,必报夏王、王后惜女恩情!

    虞

    秋月朔夜

    自此,岳憷虞重回大宋,她与父亲倾情相认的梦想也随着“叛国”之名碎为粉末……

    (本卷完。请继续关注:宋卷-初入宫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