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黄河又决口了,淹了足足几百万亩土地,几万具尸体泡在水中,一时间,流民遍地,朝廷哪有精力管这些事情?于是,有些胆量的,就做了强盗,不为金银珠宝,混口饭吃呗。没有胆量的,依例易子而食,什么叫“易子而食”?就是实在没得吃了,便打算吃人,而别人是不会轻易让你给吃掉了,只得吃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儿女,是自己身体里出来的,就趁着他们不怎么懂事的时候,将_38605.html他们吞回自己的身体里,倒也合情合理,但这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多数人还是有些感情的,“虎毒不食子”,于是财富平等的两家或多家人便商量着,把自己的子女送给别人家吃,而把别人的子女拿来自己吃,这样就解决了感情上和伦理上的一道障碍,这就叫“易子而食”。
中原坚山,山上住着一群道士,传说这些道士能腾云驾雾,一个个法力无边,在凡人的眼里,他们便是神仙,他们同属于一个有着一百年历史的门派——号称中原第一大派的坚山派,这是一个让四海内诸皇帝都尊崇不已的方外仙派。
虽身在方外,坚山道士仍然心系社稷百姓,面对着一年赛过一年的天灾人祸,坚山之上也风起云涌。
坚山派掌门韦真人的首座大弟子何道生在韦真人闭关期间执掌门派内外事务,号称“首座”。这日,“首座”何道生在坚山无为峰“八十一治”内的“明仙堂”升座,坚山众弟子前来禀事,有弟子上前禀道:“黄河决口的数千灾民还在坚山脚下等待救济,请问首座如何处置?”
何道生对着众人诉苦道:“黄河又决口了,几年一次,几年一次,来来回回每次都没少耗费我们的银子,可我们毕竟不是朝廷,只是个居于方外修道的门派,这些年,银子更是出去的多,进来的少……这些大家想必也都知道,不用我废话,如今之事,大家谈谈该怎么办?”
下面有人说话了:“敢问首座,依例该怎么办?”
何道生一看,说话的是“玄元堂”的师弟蒙尤,何道生暗想,往年的惯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来问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的多心不是多余,只因为“玄元堂”是阐释坚山派教义的一个部门,对教众的影响力极大,“玄元堂”的“都讲”又是何道生的师叔文贞春,文贞春此人虽说比何道生年纪还更轻一些,入教也比何道生晚,但他天资聪颖,深得其师神由子生前之器重,在教内地位高、修行深,长年执掌“玄元堂”,讲经说道、教化坚山门徒,俨然掌控着坚山派的意识形态。何道生虽然以韦乙清大弟子的身份掌权,但对这个师叔,不得不避让三分。而文贞春对何道生绝无好感,曾几次在徒众面前挖苦何道生对教义的无知,令何道生很没有面子,因此文贞春也成为了坚山派内部“反何”势力的一面旗帜。
蒙尤就是“反何”的急先锋,他是何道生另一个师叔的徒弟。门户大了,什么鸟都有。一个几百号人的偌大门派,总会出几个刺儿头,也总有一些疙疙瘩瘩的事和斗争,他和何道生的不睦,由来已久,已经说不清楚究竟什么具体原因了。总之,关键时候,蒙尤就要给何道生添点堵。
但是也不乏拥护何道生的人,有一个人出面替首座回答了:“蒙师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在座的哪位不知道,往年要是碰到这样的事,师父都是拿出几千两银子赈济灾民的。”
蒙尤问:“既然师伯有例在先,首座为何还要向大家讨主意?难道身为首座的这点事都决定不了?”
何道生觉得蒙尤让他在大家面前丢了面子,喝斥道:“蒙师弟,你说话太过分了吧?师父闭关修炼,委托我执掌本派大小事务,这点事情,我岂能决定不了?之所以问大家的看法,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而蒙师弟你历来喜欢误解我的意思,不知你究竟意欲何为?”
蒙尤听了何道生的斥责面不改色,站起来对着何道生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长揖,然后说:“首座见谅,首座骂的是,我不知道首座原来只是为了听听大家的意见,而不是别有所图,既然如此,就请各位发表一下意见吧。”
在座的一片默然,没有人出来说话。何道生原本是想借口免去这一份支出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年坚山派的财政状况一年不如一年,由于战乱、天灾,坚山派虽有历代皇帝钦赐的千亩良田,可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免不了在收入上大打折扣,而各项支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一年胜似一年,若是这样继续下去,虽说现在场面颇大,但总有一天要无米下锅,因此他是很想把这份支出给免了的,省一点是一点,但碍于百年的惯例,不好一下子这么下令给免掉,总要有个手续,也让大家分担点责任,他这也是为了坚山派好,但偏偏有人因为嫉恨而辜负他的苦心,还说他“另有所图”。
何道生黑着脸坐着,蒙尤也傲然坐回了原位,场面显得有点尴尬,终于有一人打破了沉默说:“蒙师弟不可误会了首座的好意,他也是为坚山派着想。只是如今黄河决口,饥民遍地,我派虽处方外,但历代祖师都以慈悲为怀,每到百姓有难之时,总是施米施粥,这也是一项修行,怠慢不得。依愚弟以为,首座还应效法历代祖师,出钱出米赈济灾民才是。”
说话的是韦真人的二弟子,也是坚山派第五代弟子中资历仅次于何道生的“致虚堂”静主曹道成。坚山派的各堂首领的名称都有讲究,比如阐释教义的“玄元堂”的首领就称为“都讲”,由坚山派唯一没有闭关修炼的第四代传人文贞春担任此职。而主持修行的“致虚堂”首领中 文首发称作“静主”,就是说话的这位曹道成。主持戒律的“护正堂”首领称作“经主”,此职由另一位资历深厚的第五代弟子郭泉担当。主管财物的“若冲堂”首领叫“都管”,由杨道福担当。主持祭祀礼仪的“太一殿”首领称作“殿主”,本就由何道生担当,如今韦乙清闭关,何道生到“明仙堂”执掌派务,暂代“方丈”一职,他入主“明仙堂”后虽然实权在握,但总觉得名分不够,师父的“方丈”一职他不敢僭越,便让别人给他翻阅典籍,确定了一个“首座”的名号让派中弟子称呼自己,虽有所欠缺,但也过瘾,而“太一殿”“殿主”一职仍由自己兼任。
一向不拘小节的蒙尤听完了曹道成的话后高呼:“曹师兄,这才像人说的话。”
何道生看着大家,心想:这些人不愿承担恶名,我又何必作这个恶人,不就几千两银子嘛,不如用它们买个好名声,现在若是省下这些银子,银子也不会变成自己的,为这些人省了钱还受他们的耻笑,甚至以后受师父的埋怨,我这不成了个笨人吗?想好了,才开口说:“我这也不是小气,只是凡事和大家商量着办,总不会出多大错,既然大家都说该出,那就请杨师弟拿三千两银子到山下采购米面……”
话未说完,只见一人跳将起来,大家一看,正是“若冲堂”都管杨道福,杨道福喘着粗气打断首座的话头:“若冲堂哪有那么多银子?要是拿出三千两赈济灾民,那山上的几百号人还要不要吃饭了?”
此话一出,大家一片哗然,何道生忙招呼大家安静,大家才渐渐静下声来,何道生问杨道福:“我知道如今山中用度颇紧,但还不至于拿不出三千两银子吧?”
杨道福说:“到了这地步,我跟大家说实话吧,若冲堂就剩下四千两银子,要是拿走三千两,这日子还过不过?”
一直闭口不言的“护正堂”经主郭泉此时说话了:“杨师弟,分明两个月前我们做过一次盘点,银库里还有一万三千两白银,就算这两个月用了,也用不掉九千两白银吧?”
杨道福说:“是。”
郭泉问:“那这些银子哪里去了?”
杨道福斜眼看了看座上的何道生,然后说:“这就要问大师兄了。”
紧接着又一片哗然,何道生大怒道:“放肆,你没了银子,居然来问我,难不成是我拿了你的银子?”
有几个人赶紧站出来说:“都管,这事你可不能乱讲的,究竟怎么回事,你静下心来好好说清楚。”
杨道福突然老泪纵横起来,蒙尤跳出来说:“杨师兄,你不要哭,究竟当今的首座对你做了什么,你把它说出来,我们大家替你做主。”
何道生一看大家似乎都在怀疑他,怒道:“杨道福,你给我说清楚,我又怎么你了,让别人对我又猜又疑,你还在哭个逑,你倒是说啊。”全无一点高道该有的风度。
杨道福抹了一把眼泪说:“大师兄,你也不要发火,这事难道你不知道?就算你不知道,你问你的儿子就知道了。”
何道生惊讶道:“三宝?这事关三宝什么事?”
郭泉在一旁厉声对杨道福喝道:“杨都管,九千两银子失踪,这不是件小事,你还胡乱扯皮,还不速速把此事说清楚。”
这一喝喝醒了杨道福,他渐渐平复了心情,对郭泉揖首说到:“请经主找何三宝前来对质,一问便知。”
郭泉对堂门外站立的弟子喊道:“传何三宝前来。”
不多时,何三宝来了,进门一看父亲和师叔祖师叔们的脸色,有一点察觉了,脸色“唰”的一下便黄了。郭泉站起来对何道生说:“首座,按例此事您需回避,由我来询问何三宝即可。”
何道生说:“自然,自然。”
郭泉转身面向何三宝说:“若冲堂丢失了九千两银子……”
杨道福在旁提醒他说:“八千两。”
郭泉问:“是八千两?”
杨道福说:“是八千两。”
郭泉只好重新说:“若冲堂丢失了八千两银子,此事可与你有关?”
何三宝此时微微抬起垂着的头,拿眼望着他爹,何道生怒道:“畜生,问你呢,你看我做什么?”
何三宝看求救无效,马上跪在郭泉面前说:“此事与我无关,师叔请去问古恩秀便知。”
此语在堂内引起了小小的波动,郭泉问:“此事与古恩秀何干?你给我细细说明白了。”
“我,我,我实在不知道这些事。”何三宝辩解道。
郭泉道:“你不知道这件事,那你怎么知道古恩秀和这件事有关?你如果不能在此说明白了,那就到‘护正堂’去说。”
“不不,师叔,”一听说到“护正堂”去说,何三宝慌了:“我说我说,就在这里说。”
郭泉道:“那你就老老实实地说。”
“此事真的和我无关呐,”何三宝先喊了一句冤,然后说:“是古恩秀,他在三天前来找我,说没钱花了,让我借些钱给他,我哪有什么钱啊,他就想了个主意,让我到若冲堂借些银子,我们就去借了。”
郭泉气道:“你们去若冲堂借银子,都管就借给你们了?”
杨道福在一旁忙辩解道:“他们是拿着首座的手贴来的,上面还盖了‘明仙堂’的印。”说着就把那张手贴拿出来给郭泉,郭泉一看,上面果然写着:“暂借银子八千两”等字,而且还有何道生的签名和“明仙堂”的印章。
郭泉问何三宝:“是这张手贴吗 ?”
蒙尤此时站了出来说:“经主你处事不公,此事不应该审问何三宝,该问问何首座才是。”
郭泉并不理会他,何三宝回答说:“是的。”
郭泉问:“这个手贴是哪里来的?”
何三宝说:“是我和古恩秀从爹的书房里偷来的。”
郭泉又问:“那上面的名字和印章呢?”
何三宝说:“我爹的名字是古恩秀写的,印章本来就有。”
郭泉说:“你是说手贴上面已经盖好了印章的,你们把它偷出来,然后古恩秀写了这些字,还签上首座的名号?”
何三宝说:“就是这样的。”
这一番审讯让大家交头接耳,蒙尤第一个就不满:“何三宝肯定在撒谎。”他不相信此事与何道生无关。
郭泉转头问何道生:“首座,何三宝说的是不是真的?”
何道生脸上大惭,只得含糊说:“可能是真的。”
郭泉说:“首座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盖了印章的手贴随便的放在书房里?此事论起来首座也有很大的过错。”
何道生连连说:“你说得是,你说得是,以后我一定要谨慎收藏这些东西。”
那边有人说了:“经主,先查出银子到哪里去了再说,别说这些无关痛痒的事。”
另有一人说:“是啊,把古恩秀找来对质不就都明白了吗?怎么了,不敢找他来啊。”听他这么一说,有人跟着起哄。
何三宝:“你们找不到他了,他早下山去了。”
何道生惊讶地问:“他什么时候下山的,我怎么不知道?”
何三宝说:“他拿了银子就下山了,都去了两三天了。”
郭泉问:“没有他师父的许可,怎么可能下得了山?”
何三宝狡笑道:“他不是拿了那么多银子吗?有银子还怕下不了山?”
郭泉说:“你是说有人收了他的银子放他下的山?”
何三宝说:“是啊,放的可不是一个人,是五个人两口大箱子,哦,还有一匹马。”
郭泉喝道:“勿得油腔滑调,我问你,什么五个人两口大箱子?”
何三宝说:“他还有他的四个小厮,不就是五个人嘛?还要带上那么多银子,足足把两口大箱子装得满满的,那么多东西,他当然要用马车拉了。”
郭泉奇怪道:“那么多的银子,守山门的弟子就这么轻易的放下山去了?”
何三宝说:“可不是吗,他这么进进出出也不是第一回了,那些守门的弟子,看见他要下山高兴都来不及,哪还敢为难他?”
郭泉更奇怪了,问:“你这话怎么说?”
何三宝说:“每次他下山,都少不了给那些守山门的弟子派发银子,所以他们都巴不得他每天下山一次哩。”
这时“致虚堂”静主曹道成说话了:“那古恩秀从来就不缺钱,为何这回他要偷那么多银子?”
何三宝说:“不是偷的,是借的。”
郭泉道:“什么偷的还是借的,有这么借银子的吗?这就是偷的,你给我说清楚,究竟他偷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去了?”
何三宝说:“此事说来话长。”
郭泉道:“莫管话长话短,今天你一定要说个明明白白,弟子们,给我到古恩秀的房间里彻彻底底的搜查一遍,看有没有可疑之处。”一帮弟子答应着下去了。
何三宝只得把古恩秀“借钱”的原因原原本本的道来:“只因个把月前,古师兄偷偷下了山,在河阳城里认识了一个歌姬,叫做妙奴的,古师兄对她一见倾心,为她花光了所有的银子。本来古家每个月都为师兄送一趟银子上山,但这次却连续两个月没见银子送上山来,古师兄见不到妙奴,心急如焚,就来找我,拿着爹的手贴,到若冲堂借了一笔银子暂用。”
“这么说,他还是要还回那些银子的喽?”若冲堂都管杨道福问。
何三宝说:“他是答应我一定会还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杨道福松了一口气。
郭泉严肃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笑容,他继续问何三宝:“你为什么答应帮他偷钱,从中你收到多少的好处?”
何三宝大惊道:“我没有,郭师叔,我真没收什么好处。”
郭泉也不跟他辩,只是对何道生说:“首座,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有必要派弟子到令郎的房间里进行搜查,望得到首座的准许。”
郭泉这么一说,蒙尤在一旁又不乐意了,他叫嚷道:“你‘护正堂’经主坚山上上下下,哪一处你不能搜查?为何搜查一个六代弟子的房间,还要得到别人的准许?”
何道生更怕舆论对他不利,赶忙说:“经主请自行执法,不必问我。”
于是郭泉一声令下,几个弟子奉命去搜查何三宝的房间,何三宝此时更像一个瘪了气的球,瘫在了地上。不多时,弟子在何三宝的房间里搜查出整整五百两银子,看着这些证据,何三宝知道无法隐瞒,而老爹也帮不了自己了,只得招供了帮助古恩秀“借钱”,自己从中收下五百两“劳务费”的事实。奉命搜查古恩秀房间的弟子也回来了,说古恩秀的房间一如往常,并不象潜逃了的样子,大家猜想这位富可敌国的家族出来的纨绔少年是不会为了区区八千两银子潜逃的,而那些受了古恩秀贿赂的守山门的弟子可倒霉了,非但那些银子被催缴,还被押到护正堂大刑伺候,受尽皮肉之苦。
看在首座的面子上,何三宝少受了很多罪,不过关禁闭是免不了的,当古恩秀回到山上还清欠款的时候,何三宝才被特许释放。
回到山上的古恩秀跟个没事的人一样,“护正堂”都不和他一般计较,何况别人,古恩秀是谁?他就是中原三大家族中古家的传人。三大家族,这几百年在中原土地上,翻云覆雨,三手遮天,任凭王朝如走马灯般的变换,这三家的势力却坚如磐石,哪个皇帝都对他们礼让三分。这三家广纳门客,其中各色人等藏龙卧虎,组成三个朝廷都没问题。并且广养死士,莫说养这些鹰犬只为了保家护院,其实要是拉出来,跟正规军打一仗,正规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这三家除了互相通婚,结成一个巩固的联盟之外,各个皇族还千方百计与他们通婚,或者征召三大家族中出类拔萃的人才到朝廷为官。
这位古恩秀,该是古家比较没用的一位人才了,他之所以到坚山做道士,是被他父亲逼着来的。他父亲古三槐少年时酷爱习道,崇尚无为,曾师从于韦乙清,后来家族经过一番变乱,古三槐不得不挑起复兴家族的重任,放弃学道成仙,虽然现在人在官场,但是仍然魂牵梦萦自己少年时的理想,他就把这一理想寄托在自己儿子的身上。愣是把一个花花公子逼成一个道士。
古恩秀除了自己的爹,天不怕地不怕,当然还有一怕,怕没了银子。他以前从没怕过会缺少银子,这一回他知道怕了,因为每月供给他银子的马车被一帮强盗给劫了,而且连续两次被劫,那些不识死的强盗居然敢劫到古家的头上,可知现在这个治安状况之差,而河阳城里的那个小美人妙奴正嗷嗷待哺等着他送银子过去呢,所以才让他上演了一出借银子的戏。
那日,他又不好好学道,叫出几个纨绔子弟在山上四处游荡了,这几个子弟是谁:一个当然就是当今首座的儿子何三宝,要是有一日韦乙清一尸解,何道生当了坚山派的方丈掌门,那何三宝成为坚山派第六代掌门的机会可就大增了,名副其实的坚山派“贵族子弟”。另外还有叫刘砚的,也是个花花公子型的人物,他出身于一个小族,就门第来说,跟古恩秀的古家那是没得比,但因为祖父和父亲都算得上是成功的商人,因此家里也富得流油,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自然和古恩秀走得近了。还有一个叫陈汲的,父亲也是个在朝廷做官的,他父亲让他出家当道士可不是为了圆梦,而是有着现实的政治目的,如今的朝廷上下大小官员,正流行信仰道教,坚山派则是一个皇帝都顶礼膜拜的道家高派,坚山派掌门韦乙清真人是皇帝亲封的“国师”,因此,朝廷高官让自己的儿子投身这样的门派,既符合流行趋势,又能取悦皇帝,何乐而不为?
这四位率领着一帮趋炎附势的帮凶一贯在坚山上横行无忌,一般的弟子,一看到他们过来,便避之不及。这一日,闲极无聊的古恩秀突然心血来潮,想到师祖们修行闭关的“景天岩”看看,他把这个意思跟大家一说,其中有几个帮闲就担心起来,说“景天岩”乃是坚山派的禁地,非一般弟子所能去的地方,劝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帮闲越劝,古恩秀反而越是心痒痒地想去一探究竟,他站在崖上望着对面终年云雾缭绕的“景天岩”,下定决心非要过去看看不可。
但凡古恩秀下定了决心,帮闲是劝止不住的,只好跟他说今色已晚,明日再动身不迟,因为他们也听他们的师父说过,到“景天岩”要翻过几座山头,山路崎岖,加之云雾缭绕,没有一天时间无法来回。若真的要去,还要准备好这一天的干粮才行。古恩秀觉得大家说得有理,就命令明日起程。
第二天快到中午了,大家才真的起程了,因为古恩秀是不习惯早起的,每天早课朝仪的时候是看不到他的人影的。帮闲已经为大家准备下了干粮等物,还有一些在坚山违禁的酱肉,为了孝敬古恩秀也一并带上,古家的四个小厮还带上了常用的一把软轿,防备着他们的少爷什么时候走累了,就用软轿抬着他走。
临出发时古恩秀发现人来得不齐全,就连死党何三宝都没有来,问陈汲怎么回事,陈汲说他们都害怕各自师父的责备,所以找了些借口不来了,古恩秀骂他们都是些胆小鬼,就带着这些到齐的人,向“景天岩”出发了。
“景天岩”是坚山的后山,再往后就是万丈悬崖了,他们走的路是通向“景天岩”的唯一一条道路,当然,除了那些学会了“飞行虚空”等飞行术的高道,譬如这些人的师祖们,他们经常从天而降,不需要走这么一条狭窄的小路。
刚开始走的都是一些整整齐齐的石阶,过了一会儿这些石阶消失了,一行人随即来到了山谷的曲径通幽处,这里山灵水美,古木参天,进入山谷,虽是盛夏,却很有凉意,这里也是平时坚山弟子避暑的一处好地方,因此对大家来说都不陌生。沿着溪水旁的小道一直走就走出了这处山谷,前面就是人迹罕至的被称为“驮岭”的地方了,岭上光长草不长树木,既没水又没有风光,而且“护正堂”曾颁下严令,禁止弟子穿越此岭,因此,到这里为止,基本上没人再去过前面。
古恩秀看着前面齐膝的草,问大家:“景天岩是从这里走的吗?”
陈汲回答说:“没错,到景天岩就只有一条路,就是从这里过去的。”
古恩秀白了他一眼,指着前面问道:“一条路?你们看这里哪来的路?”
旁边站出一人来回答说:“翻过这个岭,前面就有路了。”
大家一看,说话的家伙是个叫米毗的,是曹道成的弟子,古恩秀问:“你知道前面有路?你去过景天岩?”
米毗笑道:“我哪能去得景天岩呢?是有一回师父让我到前面的纯阳楼去取丹药,才过去一次。”
古恩秀问:“纯阳楼,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
米毗道:“咳,这样的小地方,您哪能听说过呢,纯阳楼是我们坚山派炼丹药的地方,那里乌烟瘴气的,只有专门的几个弟子留守在那里炼丹,很少有人过去,偶尔我师父会到那儿去看看,我们这样的弟子是不能到那儿去的。”
古恩秀说:“真有趣,那今天就让大家开开眼界,景天岩我也去得,别说纯阳楼,我们就一起到那儿偷几颗丹药来吃,岂不是胜过这枯燥的修行许多倍?”
他得意地说着,却发现别人并不是很兴奋的样子,奇怪的问:“怎么?难道你们不想吃那些丹药?”
刘砚说:“我曾听师父说起过,说是丹药不能乱吃的,如果功力不到,乱服食丹药,就会腹胀而死。”
古恩秀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说不定是你师父怕你乱吃了他的丹药,故意这么说的。”
米毗说:“古师兄有所不知,这丹药确实是不能乱吃的,若是服下丹药而又不能控制它的药力,药力就会在全身乱串,最后内火烧光全身的体液,整个人就会变得如同铁铸的一般,发狂而死。”
古恩秀骂道:“小子,你别吓唬我,你说得这么神,你见过啊?”
米毗忙点头说:“我是在师父的书里看到过,说是以前曾经有几位祖师就是这么死去的。”
古恩秀说:“你说的可是实话?你要是敢骗我,我迟早拧下你的脑袋当尿壶。”
米毗发誓说:“我纵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骗师兄,要是我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古恩秀见他说得诚恳,方才说:“就相信你一回,去它个丹药,反正我也不想长生不老,嗨嗨,你们,把软轿给抬过来,你们几个家伙,难道想让我从这么长的草里走过去吗?”
被呵斥的几个小厮赶忙把担架一样的软轿抬上前来,古恩秀往轿子上一坐,命令道:“出发吧。”大家开始向驮岭出发,几个人在前探路,又有几个人在后面压阵,四个小厮抬着古恩秀走在中间。
虽然这里草长过膝盖,但大家也不担心草里会有虫蛇之类的东西,坚山上少有虫蛇这一类的害物,当然也没有蚊蝇鼠蚁,果然是块宝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