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残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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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半的班车,陈智六点钟就来了。他提着我们的行旅默默走在前面,故意把我和伊俊落在后边。他把行旅放到车上调转身就要走。我一把从后面抱住他。

    "上车吧,五个半钟很快就过去的。记得打个电话回来。"

    "陈智,对自己好一点。"我哭着说。我是依赖他的。他的背那么踏实,是伊俊所不能给我的。伊俊给我的感觉是虚幻的。我记起有一本书上说"爱情的美丽就在于它的患得患失。"叹!

    "我会的。这次你有两个人,让我先转身好吗?"

    原来他也害怕,我以为孤独的只有我一人。

    伊俊把我拉进怀里:"谢谢!"

    他谢谢他什么,谢他照顾了我这么多年,还是谢他把爱情让给他?

    "我们又要带着面具过日子了。"坐在车里我说。

    "你觉得委屈吗?"

    "不屈。"只要是跟你站在一起,不幸也是幸福的。谁叫我爱你。

    "对不起,是我害你过得这么累。"

    "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感激地抱着我,眼里有一抹灼灼的伤痛。

    "俊,答应我,什么时候都不要对我说谢谢。"

    他不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一直到我失忆,我还记得有这么一个怀抱。

    回到东莞一切又都回到从前。伊俊忙着上班,我忙着健身美容看报上网查信息。

    我为伊俊策划一次以拍卖为名目的产品推广。就是由伊俊的公司捐出一批商品拍卖,所得款项全部捐赠给灾区。来参加的名流大部分是我通过麻将、健身等方式先预约好的。你别小看这些阔太太,搞定她们就是搞定她们男人的荷包。

    所谓的拍卖会不过是阔太太们相互炫耀夫妻如何恩爱的工具罢了。那怕是关起门来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的夫妻,先生也要掏出重金给太太买上一两件根本就不值钱的东西装装门面。伊俊就曾花了百来万给我买一个仿琥珀的项链。百来万啊,买个老爷货,心疼得我连续几天睡觉都抱着盒子。

    宴会大获全胜,他是空中那棵耀眼的星晨。我坐在角落满足地看着他满脸春风。他是我的夫君,他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

    有个女子走过去跟他搭话,很亲密的样子。我马上走过去。

    "俊!累吗?"我顺势偎在他肩上,眼睛挑衅地望着红了眼的女子。我不会给任何人有机可乘的。

    "这位是?"女子问。

    "她是我的妻子。这是公司开发部主管林小晴。"伊俊介绍。

    林小晴恨恨地走开了。眼睛喷出的火苗烧得我灼灼发痛。

    "那个女主管蛮有意思的。"回家的路上我说。

    "哦。"伊俊开着车子不急不缓。他今天心情好极了。

    "去总站好吗?"我说。

    伊俊把车子开到站里,站在他接我的地方。我笑了。我所想的他都清楚。

    我扑进他的怀里,旁若无人地吻他。如果能溺死在那个长吻里该多幸福啊!

    这是我们第二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老了我一定会恨死东莞,跟它老死不相往来。带着面具伪装高贵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它让我不能放纵地爱,我恨死它了。

    从汕头回来,伊俊还带一副拼图。是一个餐馆,餐馆顶楼有一个露台。他告诉我等拼图拼成之后我们就去开一个这样的餐馆。晚上关门之后我们可以坐在露台喝咖啡看星星。将来有了孩子还可以在露台放个千秋架。

    我很努力的拼,可是进展很慢,几天后我丧失了耐性,倒是伊俊每天都会拼几块。

    以前我做饭他都站在我后面边看边陪我说话,现在他利用来拼拼图了。我的心掉进太平洋。我们一天能说话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奥运前夕我怀孕了。

    我高兴极了,这是我们爱的结晶。我希望生个儿子,像伊俊一样漂亮聪颖的儿子。

    "好!我把手头工作放一下,月底我们就回家,去大草原举行我们的婚礼。

    伊俊给我开了一大串名单,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返乡,要给家乡亲人带些礼品。

    我三天两头逛超市,搬回大堆大堆的东西。家里的客房几乎堆满了。我细心地整理着礼品,难得回一趟家,三姑六婆可不能带漏。

    走出客房我听到开门声,是伊俊下班了,我反谢性关上大灯。可是大半天伊俊都没进来。我的眼皮跳了一下,一种不详闯上心头。我猛地拉开门,伊俊挂在防盗门上,额头冒着大汗。我取下他的太阳镜,他的脸白得刺眼。症状跟在西藏一模一样,不可能是高原反应。

    "俊,撑住,我们马上去医院。"我不知那来的力气,居然能把一米八的他扛在肩上。

    当直的医生成旭是我们的老朋友。十年前伊俊的脑部手术就是他做的。

    打了一针后伊俊的脸色慢慢回转,半个钟后他就又活人一个。我的心这才着地。但是成医生让他最好去做个化验。

    等化验单的时候我一直拉着他的手,似乎他要离我而去似的。

    "俊,我害怕。非常非常的怕。"

    "没事。已经过去了。"

    "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傻瓜,怎么会呢。就算你舍得我,我也不舍得你啊!"

    伊俊去取化验单,我看到他跟成医生说着什么,说了好大一会,但一直笑着。我放心了。真的雨过天晴了。

    伊俊告诉我这几天会有点忙,可能要加班。

    他当然会有点忙,因为要回家总得把一些事情先处理好嘛。我非常理解。

    可是接连几天十点、十一点、十二点过去了,他还没回来。上班不可能这么晚。他做什么去了,我很好奇。

    一点钟,他回来了,我躺在床上装睡。他轻手轻脚地冲凉之后打开电脑写日记。

    这么久了,我从不知道他有写日记的习惯。

    文字如水流云出现在他的指端。我很佩服他,再怎么忙,一坐下来就能成文成章。我就不行。

    我默默记住他的密码。

    关上电脑之后他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他有心事。

    我一直都没睡着,他怎么啦?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做好早餐送他出门。

    我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脑,却怎么也找不他的日记本。他删了?为什么?

    我打电话给陈智,他也不知道所以然。

    我又打给老妈。老妈说我要开始成长了。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知道伊俊有事满着我。

    是不是我们的爱已经变质腐烂。还是伊俊的身体有问题。我联系了成医生好几次,都没联系上。

    我想起那个女主管。我了解伊俊,如果她要勾引他,他是没能力抵挡的。我等着,等着伊俊跟我摊牌。

    过了两天伊俊又说公司要请总栽助理,让我去试试。

    "可是伊俊,如果我进公司我们不就不能结婚了吗?"

    "可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

    "但是……"你不是说不让我做事的吗?为什么突然又我要我出去。

    "你害怕吗?"伊俊的眼神很陌生。冰冷冷的,没有柔情、没有疼爱,似乎我不去应聘,他就会瞧不起我。毫无商量的余地!

    他心里在呐喊:"贝贝,对不起,我就快不能照顾你了,你一定要坚强地生活着。"可是我听不见。

    我不想跟他在同一单位上班,甚至连街都不想上,我害怕听到他有别的女人的消息。我放弃家人,工作追随他而来。在这个城市里,他就是我的所有。一旦他把我放弃,我会崩溃。我已经回不到从前。

    伊俊说他要去上海参加什么交易会,要三天才回来。

    没有伊俊在身边孤清得抓狂。我把里里外外洗了个遍。

    客房里的的礼物看了就伤心,购礼物时的心情已经不复存在。明明才几天时间,仿佛已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这是怎么了,因为他一句话就追了几百公里来到东莞。

    哭累了,睡着了。以致伊俊回来过我都不知道。

    醒来已经日近黄昏。中午饭还没吃,肚子叽咕叽咕地叫。我没有吃的欲望,但是我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小宝贝。如今我只有他了。

    我在一家潮菜馆要一碗"牛肉果条"。我看到一个女孩的,很像那个女主管,她打包一份油炸水晶球,一份牛肉丸。

    不是去上海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我跟上去,跟到医院大门口,我突然想到那份化验单。找成医生去,有个声音跟我说。

    我把成医生堵在科室里。

    "伊先生只是太累了。多注意休息,避免光照就没事。"成医生说。

    "那我能问一下吗?伊俊为什么怕光?"

    "这是他十年前的开胪手术留下的后遗症。"

    "十年前他为什么做开胪手术?"

    "这个?这么多年我那记得了这么多,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可以找护士小姐帮你查一查档案。"

    "之后护士小姐又说太久了档案没了是不是?"这句话我没说出来,我知道我问不出什么来,如果伊俊不打算让我知道的话。但是我确定伊俊的变化一定跟这件事有关系。

    突然我宁可他有别的女人,只要他健健康康平安无事。

    我看到林小晴进入一间病房。一墙之隔可能就是伊俊,可是我没勇气推开门,因为我害怕真相。

    回到家我抱着伊俊的大相片靠在墙角哭得一塌糊涂。

    我等待着伊俊回来,可是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天他都没回来,只打过电话说出了点状况,怕是要延期了。

    伊俊没有等到,却等到陈智的电话,他说他来东莞了,是来工作的。单位派他过来开发新市场。我们约在上岛见面。

    见到陈智,他才说了句"贝贝,你过得不好!"我就噼哩啪啦地哭起来。

    哭完我开始诉说。陈智认真地听着,等到我说完他才说恋爱中有一些小插曲是正常的,恋爱之所以美也正因为有了这些小插曲。爱他就相信他。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度的男人,居然这么坦然地把爱人推到情敌身边去。是伊俊就做不到。我更做不到。我和伊俊奉行的是"爱了就要得到,不想得到,那只是还没爱到那个份上。"

    陈智,你真好人!

    有陈智,我的心里就有了靠山。

    月底伊俊回来了,白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就像大病初愉。我在机场接他。或许他真的是到上海公干了。是我想太多了。我欢天喜地把他接回家。开心得他很难过。其实他没去上海,就呆在医院里,他的手术失败了,他被判死刑了。

    我做了满满一桌他爱吃的菜。

    吃过饭我们一起去东江边散步。

    "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伊俊握着我的手说。手心里湿湿地是他的汗水。我很内疚。

    "俊,我找过成医生。"

    "嗯。"

    "我不是有意的,我害怕你再也回不来了。"

    "贝贝,如果有一天我不回来了,你要相信那是我不能爱你了。"

    "怎么会呢,你怎么会不回来呢?顶多我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了。"

    "怎么不会呢?人有旦夕祸福。"如果那天我出了门忘记回家的路呢?

    "不会的。俊,我不允许。我不能没有你,宝宝也不能。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我没想到伊俊的病情已经开始恶化,他能陪我走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我告诉伊俊陈智来了。他很意外,很生气。

    明天是伊俊三十一岁的生日,我买完礼物顺便到陈智的新单位走走。初来乍到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但是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伊俊和陈智在说着什么,似乎在吵架。我躲在一旁,什么都听不见,只见伊俊脸色通红,很激动的样子。

    "陈智。"伊俊走后我立刻走上去:"他怎么啦?"

    "没事,就是要激激他。"陈智还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我都快急疯了。伊俊的车了从我身边擦过,眼里的火几乎可以烧毁整个中国。

    "俊……"

    "他不会理你的,生气了!"

    "你还说。都是你,还不快追。"我踹了陈智一脚。越帮越忙!

    "追什么,你怕吗?"

    "是的,我怕。"我不是怕,我是在意。我舍不得他生气。他就是我天我的地,你懂吗?

    陈智不得不把我送回家。我把陈智拦在公寓门口。

    "伊俊正生气,我不想他见到你,免得更生气。"

    "那好吧。你自已当心点。"

    虽然家里静稍稍地,窗帘又拉得像夜里一样黑,我还是一进门就确定伊俊所在的位置。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兰花草香。

    我伸出手抱着他的腰。

    "对不起!"他说,口气很失落:"你喜欢他吗?"

    "俊,你怀疑我吗?"我问,他不回答。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一起玩过家家,一起上学,一起逃学。一起工作。"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的介入,你们一定是幸福的一对。"

    "如果,如果不要遇见你,如果不要那次意外的牵手,如果不要那次西藏之旅,如果世界有如果。我不会知道爱情原来这么美。真的,是你让我知道爱,知道什么叫生活。二十几年了,遇见你之前我只能算活着。我相信我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遇到你。"

    伊俊把我抱到床上,灵魂一次次的缠绵。黑暗里我看到一朵绽放的兰花。

    我们的日子又回到了初始的甜蜜。

    伊俊每天准时回来,我们一起做饭、看新闻、散步、聊天。

    伊俊不再利用我做饭的时间拼图。我做饭他就站在我背后跟我扯谈。

    "俊,我不去面试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怎么会呢。为夫能有今天一半是你功劳。我只是觉得那是一次机会。"

    "我不是不想去。"

    "我明白。你是为了孩子。"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像你一模一样的女儿。"

    "可是我想要个儿子,像你一模一样的儿子。"

    "像我不好,每天尽不让人省心。还是像你吧。"

    "好。你给女儿起个名字吧。"

    "蓝天。"

    "&39;蓝天&39;,阳光、晴朗。好名字。就叫&39;蓝天&39;。"

    "&39;蓝天&39;,如草原上的蓝天,万里碧空,点辍着一两朵大朵大朵的白云,如开在天池的莲花。"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抽烟。

    "你很想家?"

    "是的。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后半句他没说出来。看着他掉泪,我很难过。

    吃过饭看过新闻已是繁星满天。我泡一壶咖啡和伊俊头碰头躺在地上。他教我一个很有意思的动作。把脚踩在落地玻璃窗上,就像踩在天幕上,脚扳下是点点繁星。

    "我带你去宇宙旅行。"他握着我的手。我甜蜜地靠在他肩上。

    "俊,我问你个事行吗?"

    "嗯。"

    "十年前你是什么事?"

    "你是问那场开胪手术?"

    "嗯。"

    "那是我在上大学,那天我和小晴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一个同学把足球踢到我脑门上。当场我就晕了。醒来之后我什么都看不见,医生说是血块压住了神经就为我做了开胪术。"

    "林小晴是你的大学同学?"

    "听说是。"伊俊稍停了片刻又说:"听父母说我和小晴是一起来北京读书的。我们打小就在一个牧场长大,一块玩扒新娘一块上学,后来又一块考进北大。听说那时我们还是恋人。"

    "什么是听说?"

    "我记不得她了。"

    "你忘了所有关于她的记忆?"我占进伊俊怀里。如果那天一觉醒来,伊俊不认识我了,我一定活不下去。

    "这镯子真漂亮什么时候买的?"

    "你送的呀。"去年在西藏你忘了吗?

    伊俊已经发出均匀的鼻鼾声。

    近来他总是很容易疲劳。

    伊俊打电话说有工作餐不回来吃饭。

    从我们和好之后我已经很长时间没上街了,我拔了陈智的电话。

    当我们从茶馆出来,看着陈智脸上的奸诈的笑容,我就知道坏事,果然伊俊就站在我身后,脸黑得像包青天。

    "你不是有事吗?乍会在这里。"

    伊俊黑着脸从我们身边经过,就像陌生人。

    "俊!"我追上去,跑得太急差点跌一跤,幸好陈智扶住我,不然我的蓝天就见不到蓝天了。可是伊俊一直往前走。孩子几乎没了,他头都不回。

    他彻底把我们误会了。

    一点钟,两点钟、三点钟……他还是没回来,我拼命地打他手机。接了。

    "你在哪?"

    "你能做的事我也能。"

    "你误会了,我没有。"

    他挂了。他不相信我。

    隔天早上他回来换衣服冲凉。我闻到另一种香水的味道。

    "俊,你做了?"

    "你行我为什么不行。"

    "我没有。"我哭着拉着他的衬衫,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赶时间上班,有事下班再说。"

    他下班回来,我没提昨天晚上的事,他也没提,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我想只要他的心在我这里,身体偶尔开个小差,我能原谅他。我们的关系又平静下来。但我想不到伊俊却变本加厉,他爱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电话都不打一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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