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自觉和北静王一同回京,深觉有脸面,眼瞅着水溶形容秀美,风流潇洒,不由得心中暗赞。
想起家中姐妹三人,个个不俗,若是能与北静王府结亲,必定是一件极美的喜事。
又想起林如海此时不过是没有公干在身的人,家中虽清雅,却不比自家繁华,偏竟没想到,倒是和北静王有些交情,姑妈的生日,不提亲来的北静王,倒是余下三位郡王数位亲王皆有礼相赠,连皇上赐的寿礼也摆在了那里,场面虽然不大,可是那体面,却比贾家任何一人都来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果然如此呢,林家虽然没落,却还是和皇室有所瓜葛。
水溶本不齿贾琏,因此沿途也并不和他说话,只对着悠悠的水,想着黛玉清灵绝世的容姿。
只心中纳闷,何以竟将她的形象早已深深镌刻在心中?
只句的心中情思一缕,已然牢牢绕就一个同心结。
他却不知,前世有因,来生才有果,只是这果,是甜是苦,都要看他们自己。
回到贾家,贾琏忙忙就去给祖母请安问好,回禀回礼。
贾母见回礼极多,且样样清雅不俗,自觉女儿才是真是给自己添了脸面。
凤姐儿早在一旁凑趣了,笑道:“瞧瞧姑太太,莫不是竟把家底子孝敬了老祖宗?真真儿是压塌了老祖宗的箱子底儿。”
贾母深深地看了王夫人一眼,笑道:“撕你这张没出息的嘴,你知道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你当你姑妈家就是那般不济呢?有几两银子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实话说,你姑妈家,别说咱们家,就是王公贵族到了门口,还是要下马下轿的。你姑妈生性大方,再不把一点子东西都放在心上的,斤斤计较的。”
凤姐儿原本不知贾敏其人,深为罕异,眼见着贾敏所送之物,上上下下无一落空,连贾环也有一份和宝玉一样的东西,又比从自己手里送出去的还要多上一倍儿,便知林如海虽然闲散在家,家底却比贾家丰厚上不知道多少倍。
忙拉着贾母凑趣笑道:“也只有姑妈这样有福气的人,才能嫁了这样好的人家罢了,到时候姑妈进京来,老太太那才是欢喜呢!老太太只管悄悄跟我说,也叫我好生学上一些儿,也别当那眼皮子浅的叫人家笑话。”
可巧鸳鸯将装着贾敏做的衣裳的包袱拿了过来,贾母一看,就哭了起来,道:“我这个敏儿,还是记得我这个老母的。”
抚着衣服,哭得愈加伤心,凤姐儿忙上前劝了,道:“老祖宗且别哭,要是明儿里姑妈来了,还当是我不孝顺老祖宗了呢!老祖宗还是快些听链二说说林家表妹的形容,老祖宗听了也好喜欢一些。”
贾母方抹了泪,贾琏忙上前陪笑道:“林家表妹却是见了,果然是和姑妈一个形容,只是更觉得好些呢!”
贾母素知贾琏生性好色,能入他眼的,皆是绝色,听了这话,便问道:“你这妹妹身子可好?你姑妈身子可好?你姑爹身子也还好罢?”
贾琏陪笑道:“这位表妹倒是好的,只是有些症候,从小儿养着的,说不得,年纪虽然小,真真是有一无二,咱们家的姑娘竟给比下去了。姑妈和姑丈都是极好的,夫妻和睦,可是江南一代佳话,还要孙子问老太太安,问各位太太安呢。”
凤姐儿听了更对黛玉好奇,她未曾见过贾敏,自然想不出黛玉如何好,再者她自负美貌,府里的姑娘也无一不是绝色的,能叫链二说是比下去的,可真真是绝色了。
贾母却慢慢问着贾敏生日的场景,可体面不体面,贾琏回说道:“虽然场面不大,却是极体面的,连皇上都送礼物来,北静王携着世子也去了,还有各位亲王郡王都有礼物打发人送去。如今姑丈又得皇上亲点为江南道的盐课御史,不日就是要去上任去了。”
贾母听了自是喜欢的,道:“这是自然的,你们姑丈可是当今皇上的老师,皇上是极尊敬他夫妻两个的。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就得记着,你姑丈家可是比咱们家高贵着呢,你们姑妈一个女儿家远嫁过去,不能常回娘家,可是咱们娘家里也不能给你姑妈丢了脸面了,一点子东西也斤斤计较。幸而这次我早有打算,不然那一点子东西送去,没的叫人家笑话说咱们娘家不给姑娘长脸。”
凤姐儿素知贾母虽不满王夫人,却从来不说什么,毕竟面儿上大体过得去,可今儿说这话,可见真真贾敏是贾母心坎子尖上的肉,容不得别人一丝儿怠慢。
因此凤姐儿忙陪笑道:“瞧老祖宗说的,难不成我们还给姑妈丢了颜面不成?如今姑老爷可是江南道的盐课御史呢,那可是十分尊贵的位置,只怕姑妈和表妹只有享福的份儿,少不得明儿个,我竟去打饥荒才是。”
说着也岔开去,只拉着贾母笑道:“才听链二说,连林妹妹也给老祖宗做了东西来呢,鸳鸯快些找出来咱们大家瞅瞅。”
贾母听了,愈加急迫,只急着叫鸳鸯找出来,却是一个荷包一幅百寿图,喜得贾母忙叫三春姐妹来看。
那荷包比如今女工上的人做的,自然是差了极多,针脚不齐,绣得云纹福寿字样也不好看,却透着一股子灵活,想来黛玉年纪小,头一回做的罢了,却只让贾母爱如珍宝,只一叠声说好。
探春却看着百寿图,见字迹清瘦秀丽,婉约有致,儒雅之中,又隐隐三分洒脱傲气,便叫道:“这个字好,竟比我的好上许多,亏得我还是单单学书法的呢,竟给林姐姐比下去了。”
贾母忙忙就把黛玉做的荷包挂在了身上,笑着对凤姐儿道:“你瞧瞧,你这妹妹我还没见呢,就想着孝敬我了。”
凤姐儿凑趣笑道:“这是自然的,林妹妹是极好的孩子,哪里似我们呢,竟是活打了嘴的,连这个也想不到。”
正说着,忽有北静王府打发婆子来送东西,贾母等人忙命快请,却是四个媳妇子进来的。
请了安,问了好,贾母也问北静王夫妇和世子好,又忙命倒茶来,那媳妇笑着捧上了一个小匣子,道:“这是林家老爷太太托我们王爷捎带了来的,是林老爷和太太给老太太的一点子孝敬,原本想交给链二爷带来,偏竟忘记了,回到王府才想起来,因此急忙吩咐奴婢们送来。”
贾母道了谢,又笑道:“我们也正说着呢,说王爷也去给我们姑太太贺寿。”
那媳妇笑道:“林老爷是皇上的老师,和我们王爷是至交,拜寿原本是应该的。”
寥寥数语,又把林家身份捧上几分,王夫人只是含笑不说话。
那媳妇原本是送东西来,说完了,便即告辞。
贾母也并不多加挽留,只命凤姐儿亲自送了出去,此时她自明白贾敏未曾交给贾链的原因,这里吩咐鸳鸯打开了匣子,却是十万两的银票,一些拇指大的明珠,大块的祖母绿,成色极好的翡翠,都是贾家王夫人等人不曾见到过的,还有一封书信。
凤姐儿咋舌不已,一出手就是十万两白银和许多奇珍异宝,林家,还真不是一般的家底厚。
贾母忙戴着眼镜看了一遍书信,心中沉思不已,但听贾敏信上说黛玉身子不好,况年纪也好,不敢早日应承,心中想了好一会,好在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早着时候呢,因此也放下了。
凤姐儿只管凑趣,笑道:“怪道说老祖宗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却原来姑妈竟是这样孝敬老祖宗。少不得我也蹭到老祖宗身边,只管搜刮一点子皮毛,也够我吃喝一辈子了。”
贾母啐了她一口,笑道:“真真是没脸的东西,若你们果然打从心里孝顺,这些东西还不是你们这些小儿女的。”
惜春年纪小,坐在一旁看着百寿图,只好奇地问道:“链二哥哥,林姐姐真的好看么?”
贾琏笑道:“说不得的,竟没人能比得过的,虽然是小,可是那气韵不凡,才学也是极好的,林姑丈都当小子养活。”
宝玉本已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听了这话,便艳羡地道:“什么时候,林妹妹能住在咱们家就好了。”
王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宝玉这话虽是玩话,却展眼过了一载,就听说贾敏染了重疾。
不等贾母打发人送了救命的药去,就已听到了贾敏没了的消息。
贾母得知消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苦痛岂有人知,因此只哭得了不得,怎么劝也劝不好,凤姐儿和鸳鸯百般凑趣,才叫她略略展颜。
贾母因恐怕黛玉无人教养,再者就是,黛玉住在这里,便是没了贾敏,林家也还是贾家的亲戚,也是不舍得林家这一门亲戚的意思,再者若是林如海续弦,她也能好生照应黛玉。
因此便叫来了王夫人等人,说要将黛玉接来身边照应。
三春姐妹和宝玉都拍手叫好,探春笑道:“竟是好的,林姐姐来了,我必定是要让她教我书法的。”
贾母瞅着王夫人和邢夫人平静的脸色,便款款地道:“你们也别当林丫头到了我这里就是白吃白喝的,不说以前的,就是去年林姑太太和林姑爷送我的这些东西银钱什么的,足足够养好几个林丫头,便是她来了,也是用我的梯己,并不沾这里一文半个。”
王夫人听了,忙起身陪笑道:“林姑娘是姑太太的千金,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却也是老爷正经的大甥女,来了,自然是和咱们家的姑娘们一样的,都是官中的,何以要用老太太的梯己?照应着林姑娘的一点子银子,家里还是有的,再来十个,也还是吃不垮的。”
贾母这才略略展颜,虽知王夫人不过场面话,却也至少全了她的颜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