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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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看看,这种人还是不是人,简直是人渣嘛。”麦征还刚走近隔壁办公室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一个人嘶哑着声音在囔,语气中充满着义愤填膺。虽然门关着,瞧不见人,但不用猜,麦征就知道是谁在说话。他推开门进去说:“呵,钱总啊,什么事这么激动,小心老大又要教育我们注意形象。”

    办公室里聚着四、五个人,都是事务所里的同事,见是麦征,都不约而同地同他打招呼。

    那个被麦征称呼为钱总的人大名叫钱亚明,四十刚出头,小眼睛,有些矮胖。他原先是一家国营企业的保卫科科长,又跟人合伙做过私企的总经理,所以大家都称他为钱总,他一直是笑嘻嘻,不温不火,今天好像情况有些不对。见麦征说自己便呵呵回应道:“小麦,不要用老大来压我,”他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报纸:“我是在跟小傅他们说《闵都晚报》上登的那篇新闻,你说这叫啥事呀。”

    麦征接过报纸,顺着钱亚明给他指的位置,一看,标题还真夺目刺人的:

    可恶毒汉冷血弑妻杀女

    可悲四条人命一缕青烟

    原来钱亚明讲的是这则新闻,麦征前二天在网上就看到过了,讲的是发生在本省的一个出租车司机,从小认为父母对他不公平,一直以来便想伺机杀死他们,但苦于没机会,最后竟然迁怒于妻子、两个女儿,丧性病狂地杀了她们,第四个受害者是他的妻妹,被公安局逮捕后,还气焰嚣张,说是杀顺手了,停不下来了。这件事在平常人眼里真的是不可理喻,难怪钱亚明大呼小叫,忿忿不平了。

    “钱总太有正义感了,如今这社会,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有,前二天报纸上还报道说国外有个老头,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囚禁在地窑里,还强迫和她发生关系,生了三个小孩呢。”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边说边走到麦征面前,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怎么,麦哥,工作完成了?”他叫傅小北,平素跟麦征的关系不错,对他挺尊敬的。

    麦征笑了笑:“完成个鬼哟,早着呢。”他看看办公室的其他几个说:“哟,今天倒挺齐呀,都没事做啊?”

    “嘻嘻,专门等你呀。”一个剪着短发的女孩说。

    麦征道:“姜莹莹,这话我听着怎么不是味儿,搞三堂会审吧?”

    “哪敢呀,你是我们的偶像,对吧,南雪。”那个叫姜莹莹的女孩站在一张办公桌旁,拍拍坐着的另一个戴眼镜的长发女孩说。

    南雪看了麦征一眼,羞涩地一笑,低头不语。姜莹莹和南雪年龄相仿,都二十出头,但却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女孩,姜莹莹做事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也不讲究穿着打扮,涂脂抹粉,被傅小北戏称为假小子;而南雪相反,温文尔雅,说话细声慢语,时不时还闹脸红,像一个邻家小妹,她主要是做一些文档工作,虽然与姜莹莹有很大的差别,但两人的关系倒挺不错,这也是一种互补吧。

    有次,姜莹莹同南雪一起去大排挡夜宵,刚吃上几口,旁边有几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跑过来,“妹妹,妹妹”的乱叫,时不时动手“吃豆腐”,把南雪吓得话都说不出,动都不敢动,姜莹莹却不怕这些存心寻衅闹事的家伙,在嘻嘻哈哈同他们周旋的当头,“啪”地砸碎一个酒瓶,戳在对方带头的那人脖子上,随后狠狠地说:“要玩吗?姑奶奶陪你们。”那些痞子哪见过这样的硬货,都鸟兽般散了。提起这件事,肖寒川就赞不绝口,还说姜莹莹是当代“女侠”,一个女孩子能有这样的勇气真令人敬佩。

    麦征站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对傅小北说:“你上次调查的案子完成了吧,老大没派新任务给你?”

    傅小北说:“老大叫我休息几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所里最近单子并不多,就是有,还不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几天搞头。”

    姜莹莹接口道:“麦哥,傅小北是怀才不遇啊,跟单都要挑肥拣瘦,老大要派给他一个寻亲的单子,他说不够刺激,死皮赖脸地推给了我。那可是陈年老案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我都愁死了。”

    傅小北一脸的幸灾乐祸说:“老大也犹豫着,问我行不行,我说当然不行,你有同情心,看人家可怜巴巴的,说试试吧,结果呢,没辙了吧?不过现在,大救星来了,麦哥有经验,让他给你出出主意。”

    姜莹莹白了傅小北一眼:“你平时不是吹自己挺有能耐的吗,怎么光说不炼?”

    麦征摆摆手说:“你们俩,针尖对麦芒,是前世的冤家,好了,一人少说两句。”他看看手表把头别向姜莹莹:“我还有两个多小时可以支配,现在整理一下资料。待会儿你给我说说案子,帮你分析分析。”

    姜莹莹一脸灿烂,说道:“还是麦哥好嘛。”

    钱亚明在一旁说道:“同事之间就是这样帮衬嘛,要得,要得。”

    傅小北有些无趣,横了一眼钱亚明讥讽道:“钱总,你现在的神气倒蛮像个领导嘛。”随后他又学着钱亚明的样子背着手,踱了几步:“嗯,要得,要得。”

    麦征姜莹莹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南雪在这个团队中资格最嫩,又内向,不敢发出声音,但看着傅小北的模样也觉得好笑,只好抿着嘴,别过脸去,把笑吞进肚子。

    钱亚明被傅小北讽刺,倒是一点也不尴尬,反而笑嘻嘻地说:“年轻人就是有朝气,有火气,有脾气,看看,像七月里的稻草,一点就着,还是要像老人家邓公谆谆教导的那样学会韬光养晦,否则要吃亏的。”

    傅小北说:“吆,钱总,你才四十出头,比起我也就大十来岁,说话怎么就像老朽一眼,麦哥,你看他老是要摆老资格……”

    麦征使了一个眼色给傅小北,意思让他住嘴。他了解傅小北,这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头脑活络,有冲劲,就是嘴巴臭,一说话就好得罪人,他不希望他跟钱亚明为一丁点儿小事犟起来,让对方下不了台。跟钱亚明接触也有几个月了,他大致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据说当初是因为企业改制,他才离开单位的,炒了一段时间的股票,过不了多久和人合伙开了一家建材公司,初时生意挺红火的,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傅小北对此抱怀疑态度,说他太小气,在钱方面老爱斤斤计较,在所里,中午吃客饭,他老爱蹭别人的,难得见他掏过腰包。钱亚明说他有不少关系,路子广,朋友多,但同合伙人闹了些矛盾,一气之下就退股了,至于怎么到黑鱼调查事务所来的,他不讲,麦征他们也不会问,老大肖寒川更不会说了。

    也许以前被人称呼惯了钱总,所以现在同事们这么称呼他,虽有戏谑的成份,但他好像还是很受用的,不加拒绝,欣然受之。麦征总感觉这个人有些虚,逢人笑三分,挺客气随和。尤其在肖寒川面前,更是殷勤极至,但总让人觉得不真诚。当然,麦征觉得自己可能过于敏感了。由于在企业里呆过,加之从事过经营,所以肖寒川便让他负责经济类的单子,比如市场分析,商务咨询之类的,从事商业情报工作。总体来说,这个人能力一般,但尽心尽职,没有突出的优点,也没有突出的缺点。

    傅小北显然意识到了自己说的太多了,便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说:“好了,不耍嘴皮子了,我们要像钱总学习,少说空话,多干实事,为黑鱼的发展和腾飞贡献青春和智慧。”

    这家伙说不耍嘴皮子,还要怪话连连,真是临门还来一脚。麦征无可奈何地笑笑。

    4

    从梭子出来右转到筒子街,走百十步路有家上岛咖啡店,三层楼面,邻街而倚,通体的落地玻璃。

    肖寒川从事务所下班已过中 文首发六点半,他匆匆在街口的一家兰州拉面馆吃了一碗拉面,在七点不到时赶到了上岛咖啡。

    他约了麦征跟单的那个案子的委托人在这里见面。

    肖寒川是在部队里锻炼过的,在开办黑鱼事务所之前,还是一名警察,在纪律部队呆过,时间观念很强。生意上这也是一种诚信,尤其干这行的,显得尤为重要。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委托人没到,肖寒川径直走上三楼,向四周扫了一眼,向服务员示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这里他经常来,熟门熟路了,哪里容易观察,哪里不容易被人发现,他都一清二楚。这个角落的座位正合适,他可以一目了然地看清其他位置的情况,而人家看过来却是死角,也不知为什么,好像不太有人愿意坐这里,肖寒川每次来几乎都是空着_38605.html,就像是特意给他留着似的。

    咖啡店有一些顾客,但不多,散散落落的分布其间,或闲聊,或低语,背景音乐舒缓轻柔,让人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上午的时候,肖寒川就跟委托人通过电话。他没有细讲,只说掌握了一些情况,但必须面谈。

    很严重吗?一定要见面?她在电话中问,口气有些迫切。

    肖寒川模棱两可地答道,也许吧,可能超过你我的想象。

    电话那头静默一下,才听到她说,那好吧。

    夏冰云很准时,当她走到肖寒川面前时,他竟一时认不出来,他跟她虽然通过几次电话,但只见过一次面,一个星期前,也是在上岛咖啡,而更巧的是也是这个角落的位置,不过是中午时分。肖寒川记得那天,夏冰云戴了副宽大的紫色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俩人就要委托事宜谈了将近两个小时,她始终没有取下眼镜,所以肖寒川记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样,只觉得她当时的脸色挺冷的,不苟言笑,正襟危坐。在见面之前,他和她曾经通过一次电话,她说是通过朋友介绍的,肖寒川也没有问那个朋友是谁,这不重要,关键是人家能找到他,把事情委托给他做,而他的工作就是尽量满足好客户的需要,扎扎实实,不折不扣地把事情做好!做这行的,有的情况该问,有的就不该问,这个尺度一定得把握好,否则一旦引起人家的反感,生意就泡汤了。比方说委托人叫你了解调查某人某事的情况,你就无需去向他或她派什么用场,你只要把他或她想知道的告诉他或她就行了,后面的发展根本不需要你去操心。

    那天见面,夏冰云开门见山地告诉肖寒川,要调查的人是她丈夫,叫吕靖国,是市级国家机关的公务员,她怀疑他在外“金屋藏娇”,要求调查事务所找到他“出轨”的事实,她说她无法忍受以前的生活:“每天都说忙,回到家都是凌晨三四点,满身酒味烟味气……”

    说实话,自从开办了黑鱼社会调查事务所,肖寒川接的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案子都是与家庭婚姻有关的,不是男方要求调查妻子是否“红杏出墙”,便是女方要求调查丈夫是否在外“沾花惹草”,这些人一般家境、社会地位都还不错,更有一些有头有脸的。是啊,普通老百姓都忙着为生计奔波,哪会动这般心思在这种事上花冤枉钱呢。所以,肖寒川对此见怪不怪,只是感觉不是滋味,这种事越来越多,是世风日下,还是本性使然?婚姻的基础脆弱到这种程度,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真是没意思透了。从内心讲,他对这类事情不是十分有兴趣,但为了所里的生存和发展,此类案子必须接,毕竟是生意嘛。社会、人性堕落到如此地步,不是他肖寒川能改变得了的。当肖寒川听到夏冰云讲出她丈夫的名字,他愣了一下,吕靖国,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啊?夏冰云见他神色有异,苦笑一下说,你不会认识他吧?肖寒川忙摇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的。也许吧,夏冰云道。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反正委托给你调查了,不妨告诉你吧,他现在市里一个局的局长,如果顺利的话,到明年换届可能还会动一动……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还会升吧。

    肖寒川说,那你……不怕这种调查会影响他的前途?

    夏冰云低下头沉默了半晌,随后抬起头直视着肖寒川说,他是不是局长,跟我没关系,对我而言,他首先是我的丈夫。随后她又问,肖老板,你是不是怕得罪他,不敢接这桩单子。

    没有,没有。肖寒川连忙辩白道,他是不是局长跟我更没关系,我不靠他吃饭,对我而言,你找到我是出于信任,把事情委托给我们做,你就是我的客户。

    夏冰云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那么我把基本材料给你,我们谈一些细节问题。

    肖寒川低头道,那自然,还要麻烦你写份委托书给我们。

    现在,不戴眼镜的夏冰云坐在肖寒川面前,让他更感到一种冷,脸上有清高和傲气,但也掺杂着无奈和落寞。无疑,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曾是个美女,端庄、清秀、匀称、素净,甚至于她的矜持都让人感到有一种不同于普通女性的气质,但此刻的神态是疲倦的,她的脸色缺少光泽和水性。

    夏冰云开口道:“肖老板,你们了解到了什么情况?”她的语气淡淡的,很平静,没有起伏。

    “具体的事实还不是很清楚,或者说我们还没有取得直接的证据。”肖寒川以一种缓慢的语速,斟字酌句地说道。

    夏冰云轻轻摆摆手:“肖老板,什么是直接的证据?你在电话里不是说问题比你我想象的都严重吗?我不想听你这种含糊其词的表白,你应该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有还是没有。”

    见夏冰云有些不耐烦,肖寒川便觉得跟这种女人打交道还是直截了当的好,绕弯子打马虎眼,只能引起她的反感和不满。他已经知道夏冰云有个相当地位的丈夫,虽然不清楚她本人的背景,但看她不由自主流露出的那种神态举止,就应该想到她受过不错的教育,是个高智商的女人,而且以前家庭境况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好吧,我也没有什么隐瞒你的,跟你直说了吧。”肖寒川抛弃了顾及,说道:“你的先生夜生活很丰富,忙于应酬交际,每天去的地方不是酒店就是桑拿、夜总会,而且油一点可以肯定他外面有女人……”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去看夏冰云的反应。

    夏冰云不作声,只微微点点头,示意肖寒川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吗?调查仅一天,我们都被‘震’住了,你先生每天晚上,至少要花1.5万元,当然这些都是有人买单的,为了取证,我的手下‘跟’着他吃了顿饭,洗了个桑拿,去了一次KTV,就‘被动’花掉3000多元。”

    夏冰云问:“那你们现在花了多少?”

    肖寒川竖起一根手指:“还多些。”意思是已花了一万多元了。

    夏冰云点点头:“明白了,那你们录了音,拍了照片没有?”

    肖寒川摇摇头:“还没有,因为我们尚不清楚那些跟他交往的人的资料,当然主要是指那几个女的,三、四天内无法完成这样的工作的。”他犹豫一下说:“今天请你来,我是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这么大的开销,是不是有跟下去的必要?”

    夏冰云当然明白肖寒川的意思,委托事务所调查取证,除了按时间算调查费外,(当然有的是商定好的一次性价格),为取证所产生的开销都要委托人承担,她沉吟了一下,清脆而坚定地答道:“跟!花再多钱也要查下去,明天我再打三万到你的卡上。”

    肖寒川没想到夏冰云怎么干脆利落,他的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想,看来吕靖国这次在劫难逃了,自己的女人怨恨到这种地步,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