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吻低下头看了看腰间镜上的面容,眼皮随着烛火跳了跳,摇摇头,摘下兜帽,坐下,斟茶。一气呵成。习惯,自己先要习惯这张脸。
抬起头,挑眉看着对面傻站的挺拔身形,“虫子,坐下坐下。”
她的声音很好听,和着微醺的春风茶盏的清香,在房中绕开,给人种清洌甘美的错觉。重次稍稍犹豫,坐下来。连日的逃亡,奔波,她还能自得其所,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了。魇门在找她,流景宫在找她,第一庄在找她,还有他…她不可能不知道,纵然,她认定自己只有七岁。还是说,这些微的自由超越了一切?
安吻望了望窗外逐次熄灭的万家灯火,转过脸将茶盏递到重次面前,慵慵懒懒地开门见山,“今晚我们促膝长谈。”
男女之防在她脑中还没完整形成,再说,重次这个愚憨的哑巴,绝对值得信赖。见重次沉静着黑脸正襟危坐,不免觉得好笑。重次点点头,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好。
他虽只说了个好字,安吻却觉得心上一喜,扭了扭身子靠近些看着他,“重次你那里那里…”
重次不解地看她。
安吻一手撑着桌面,一手伸过来,点了点重次的嘴角。
蜻蜓点水的接触,却让重次的淡漠瓦解。他眼神闪了闪,一双乌眸深沉却茫然不知所措。木然地伸手去摸嘴角。
“往左,往右,对对,再往那边去…噗嗤!好大的青菜叶子!”
重次这才意识到被她耍了,生气地瞠大眼睛伸臂抓来,却又在半空收回来,危险地眯起眼。带着点好整以暇。
安吻止住笑,脑子里遥远的什么随即被触动了,如流水般淌过心头的,柔软的好像有什么在萌芽。那一双清澈乌黑的眼眸,这一幕…
暧昧而熟悉。重次低下头敛去眼中的神采。再抬头,又是影卫重次。上次被同样手法的捉弄,是在红艶连天的洞房花烛夜。真是…真是…
冷不丁地,脸被人抬起。女子酥软的莲指在他脸上左捏右捏,呼吸急促起来,嘴角忍不住颤了颤,难不成,难不成她看出了什么,还是想起、想起了…
“这样多好。不是我说,虫子你这样会把心上人吓跑的!看!”安吻耍宝似的将镜子放到他面前,“嘴角要这样,脸部肌肉放松,虫子黑是黑得彻底,但五官还算端正啊!笑起来还是很有男人味的!”像是鼓励他,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说不清心中的感觉是不是失望,牵着嘴角苦笑一下。那人却以为他在腼腆的微笑,活泼地欢呼一声。下一刻却收回镜子,退回去理衣正坐。重次望着她,保持着愚蠢的微笑。
紧了紧衣裳,夜里还是有点凉的。但有些问题今晚一定要问清楚的,安吻清清喉咙,支着下巴,“你从几岁做了我的暗卫?你师承何门何派?你月俸多少?你初吻在什么地方?…”
于是趁着重次愣神的时候她终于彻底了解了重次的生辰八字、家族病史,从而确定重次不会向前主顾皇帝告密,却是她个人的暗卫,职业道德高尚…
撑着下巴容易瞌睡,感觉有人轻轻地把她抱上床和身下的柔软。她满足地勾起嘴角,卑鄙了些,但这个人要和她相依为命了。直到,直到他成家吧,对了,忘了问他打算何时成亲了…
重次替她拉上被子,望着她那惊世骇俗的容貌出了会神,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鼻尖才离开。
他一离开,便有一道白色身影飘进来。白衣人迅速地点了安吻的几处穴道,执起她的手腕轻柔地举脉搭上,不敢确定似的号了又号,起身,他静静地站到窗边,举头望空:病符,蚩尤,廉贞,破军四凶星正交织着人力不可及的诡异光芒…
*
“凤相慢走。”
凤朝阳停住脚步,微笑着看向枣红马上的来人。
火啸漠弹了弹襟上的飞絮,挑着眉,“凤相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本尊好找。”凤朝阳衣饰清爽干净,不沾一丝风尘,如此,还是叫左使跟丢了。他昨日究竟去了哪里,果真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
凤相?“劳火将军远来,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火将军?火啸漠看着这个银发白衣的出尘男子,皱了皱眉,“庄主,看在昔日交情,庄主不如将她的下落告知。”
不是他查不到,是每次一查到些许就立刻断了线索。有这种本事的,自然是第一庄的情报网,而这样,也正是那人的作为。
变成庄主了。真是入了江湖了啊。凤朝阳笑笑,“宫主,你我皆知我这个庄主的真实性。”
纵然如此。火啸漠扫了眼凤朝阳这清雅的小园,流景宫真要整顿整顿了,找个这样的处所找了七日!压制住心下怒火,他也勾起嘴角,不折不扣火啸漠式猖狂邪笑,“凤朝阳你能掐会算,不如代小弟算上一卦。”
凤朝阳温和地拂袖收掌,掌中便卧了一枚桃花,鲜艳欲滴,他张开手,任由花随风过,温温润润的表情,温温润润的声音,“火,在你眼里,她是什么?”
火啸漠怔了怔。他分明看到凤朝阳青丝成雪背后的辛酸藏在气质高华的眼眸里,顿了顿,视线投向自己也未知的远方,“玉映…暮合…你不知,我不能丢了她。”
他赤色的眸子忽然燃烧起来,狂肆地盯住凤朝阳,“你怕是多多少少算到她离宫的原因了吧。当初的约定你是亲自见证的,我,火啸漠,今日起正式向他宣战。我不会动她的第一庄,但你告诉他,他已舍了第一庄,便不能利用第一庄。我倒要看看他的皇家亲卫队能够阻挠我到几时。”
凤朝阳微笑不语。
见他这样,火啸漠揶揄道,“迁都一事迫在眉睫,丞相倒是有闲情逸致,再不回皇城,说不定游家就把他给反了。”
“将军说的是。”凤朝阳依旧笑若春风。
火啸漠身下的马甩了甩蹄子,显然是感受到了主人的不耐烦。火啸漠拧着眉,紧了紧马绳,“丞相当真不能告知?”
“…”
夕阳在火啸漠的身上形成高贵的暗紫色,不同于少年时的狂躁,现在的他毅然且自信,“好。告诉他,魇门般玉魂,父游显。还有,藏好她的消息,别让我找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