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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冲突是我下岗之后和圆圆发生的第一次,相隔不久,我们又接连发生了第二次。

    这次冲突,全是因为和小刘下棋。小刘,就是那个被毛辊轴头轧着手的刘海涛,他和我一样,是厂里出了名的棋迷。这人虽性格随和,说话幽默,平时喜欢开玩笑、说笑话,但却有一种永不服输的倔劲。他下棋,赢了比给他吃块猪头肉还高兴。只要输了,就没完没了地缠着人家不散伙。

    记得,去年夏天,下了夜班,天特别热,不好睡,非要和我中 文首发杀两盘。他的眼睛高度近视,夜里眼神不好,走了共五盘,他赢一输四,一直下到凌晨三点多才肯罢手。

    自从那次事故,他的左手食指、中指被轧掉后,就一直在家养着,等待厂里重新安排。他每天无所事事,常常溜达到我的小店找我耍,不是拉呱就是走棋。

    这天下午一点多钟,我没什么活干,坐在棚子里的小藤椅上,迷迷瞪瞪地打瞌睡。

    他来了之后,什么话也不说,从屋里拿出棋盘,摆好棋子,拉起我就杀将起来。

    首先,他使用当顶炮,盘头马,摆出了一种快速进攻,决以雌雄的决战架势。我则跳马、飞相、拱相眼卒,采用了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防守策略。接着,他以中路为突破口,用当顶炮打掉了我的中路卒,将了我一军。我呢,提车抓炮,结果他的炮打了我的边卒,正巧打着我的双车。嗨,刚开局,就被他吃掉了一个车,真不顺。想悔棋,门也没有,因为棋盘有两句醒目的警示:“举棋为定,落子无悔”。

    小刘走棋有个特点,每当他在进攻得利,处于绝对优势之际,往往是他麻痹大意,不知天高地厚之时。这次,他白白吃掉了我的一个车,自认为已是稳操胜券,便飘飘然,晕晕然,得意忘形,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精力也不集中了,紧绷的神经线也跟着松弛了下来。

    他转动着高度近视眼镜,眯缝着笑眼,东瞧瞧西望望,好象在有意告诉人们自己永远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常胜将军”。为引起路人的注意,嘴里还用他自编的歌词,模仿董文华的声音,细声尖调地唱起了《月亮走,我也走》:“你也走,我也走,我和阿哥将老头,阿哥是个好棋手,毛纺厂里属一流。

    在家则是妻管严,最大排个三把手。……”

    他一边唱,一边还用手里的棋子,在棋桌沿上一磕一磕地打着节拍,显出一种信心十足,胜利在握的得意之情。

    他这一唱不要紧,引来了好几个围观者,站在棋桌旁边,伸着脖子看热闹。

    我呢,则不露声色,泰然处之,趁他正在得意洋洋之机,马快速踩掉了他的一个“卒”,紧接着又跳了一步“别腿马”,卧槽将军,他的老将出不来,竟被我将死了。

    他顿时傻了眼,坐在那里呆若木鸡,嘴里的《月亮走,我也走》再也唱不出来。围观的人们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将军,将军,你就知道将军!”

    抬头一看,我也顿时傻了眼,原来圆圆早就站在了我的后边。

    “周志强啊周志强,你真是个大活宝。你不要以为这几天挣了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扒几碗干饭!明白嘛,你端的不是金饭碗,也不是铁饭碗,你端的是一碰就破的泥饭碗!”她杏眼圆睁,桃腮泛红,满脸怒气。“每天就知道抓挠这些驴粪蛋子、狗屎橛子,你想把它当饭吃啊!是不是不想过了?”

    这个牛脾气,简直拿她没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给我下不了台。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我也不能示弱。我说:“现在没什么活,我坐着玩玩就不行吗?”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说着,便噼哩啪啦地把那些棋子扔到地沟里。然后,就气忿忿地走了。围观的人门也都随即散去。

    小刘呢,一会捂嘴哑口葫芦笑,一会又抬头伸舌拌鬼脸,显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说嘛,我说嘛,在家是个妻管严,最大排个三把手。”

    “臭小子,你真够损!”

    “周哥,你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成语吗?”

    我说:“都是你这家伙惹得祸,每天没事闲的慌,到处乱跑。”

    “我可不是到处乱跑啊,刚才我是去厂里要工作来了。”

    我看到棚子里只剩了我们两个,充满火药味的气氛已经散尽,便凑近小刘,悄声问道:“厂里怎么答复的?”

    “我先找的是咱车间的孙主任,孙主任已经辞职不干了。真是,三天不上班,不知谁当官。新上任的分厂厂长我不认识,我让别人领着才找到了那个刚上任的新官,人家说管不着我这档子事,一句话把我打发了。后来,我又去劳工科,赵科长说现在他们已经没了用工权,各分厂自行招工,自己说了算,让我自己到各分厂联系。总厂不管我的事,我自己怎么联系?我已失去两根手指头,变成了这个样子,有哪个分厂喜欢用个残废人啊?”

    “咱们厂也太不讲理,你是因工受伤,厂里就应该为你负责。厂里不管,把你推过来,推过去的,这么做,他们未免有点太不公道了吧?”

    “不公道的事,在我们厂多着呢。“小刘又说,“现在厂内一片混乱,总公司对各分厂核定经济指标,各分厂实行利润包干。包什么啊,还不是包赢不包赔,赢利是他们的,亏了,他各个厂长能赔得起,还不是亏公家,亏国家?现在就有这么些人,借改革之名,行大捞不义之财之实。下一步,咱厂还要实行股份制,分厂的厂长股份,占整个分厂份额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周师傅,你想,这样下去,我们这个国有企业,很快就变成个人的了,我们这些国家正式工人也成了私企老板的赚_38605.html钱工具。想到这些,真觉得太没意思,倒不如早点下来,自谋生路。”说到这里,小刘脸上表现出了少有的沮丧表情。

    “车到山前必有路,下来自己找自己的路子走,未必走不通,免得受那些窝囊气。”我也象杨-艳玲当初劝导我一样解劝着刘海涛。“不过,你的情况与我有所不同,你是工伤致残,应该让厂里给你一部分伤残补助。”

    “是啊,到时候我会向他们提要求的。”

    “伤残补贴,你就紧紧靠上劳工科,一定想法争取。”

    “是否能争取到,这要看老天爷能不能拉我一把呀。”

    小刘下来,能做什么呢?一只手残废,眼睛近视得摘掉眼镜几乎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他也有一个女儿,还在上小学。他如果下来,打工不能打,做生意没本钱,其处境将比我刚下岗时更加困难,我不禁为他暗暗担心起来。58xs8.com